() 昏云暗,雪已半銷,琉璃瓦上一滴滴冰珠滴落在石階上,清脆空寂。 李克寧領(lǐng)著李存顥、李存實此刻已到晉陽宮門前。李克寧抬眼望著高聳輝煌的宮殿,心里總不踏實:“莫不是鴻門宴?” 李存顥知道他的這位叔父一向膽,便上前寬慰:“叔父放心,我已派人查探過,席間并無伏甲,宮中傳來的消息也并不見異常!只是一場家宴罷了!” “就是!”李存實也忙附和:“義父尸骨未寒,亞子難不成剛繼位就殺叔父、誅手足?他就不顧忌下人的想法嗎?” 話雖如此,李克寧心中始終惴惴不安,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咬緊牙關(guān):“好吧!走!” 而晉陽宮內(nèi),張承業(yè)緩緩放下珠簾,一臉擔(dān)憂:“大王,當(dāng)真把所有甲兵都撤去嗎?他們?nèi)硕际钦娴墩鏄屔线^戰(zhàn)場殺敵的,只怕——” “無礙!”李存勖站起身來,雙手扶正頭上的玉冠,瞥了一眼正殿,眼中露出決絕的兇狠。 燭香酒暖,李存勖端坐在大殿中央,李克寧與李存顥、李存實坐在左側(cè),而周德威與李嗣源、張承業(yè)一同坐在右手邊。 筵席之上,李克寧與李存勖寒暄幾句后,便始終低頭盯著自己面前的幾盤酒菜,偶爾抬頭望望李存勖臉上的神色可有變化。 而李存顥看見周德威坐在自己對面,正色凜然,不禁心中憤懣。原來白日里他得知周德威孤騎入城,在街上攔下,有心交好,卻受了周德威一通忠義的駁斥,看了他不少臉色。 李存顥輕輕搖晃起手中的酒杯,一雙眼睛卻瞇成縫盯著周德威:“聽聞將軍在潞州與家兄李嗣昭頗為不和,不知家兄何處得罪了將軍?還望將軍實言相告,我這做弟弟的,愿替哥哥給將軍賠個不是!” 周德威聽了此話,不自覺地拿眼覷李存勖,李存勖卻似乎沒有聽見一般,切著盤中的羊肉,神色自若。 周德威只好舉杯賠笑道:“公子笑了!我與李嗣昭將軍只是有些摩擦,并無什么不和之!” “哦?”李存顥聽了,鼻中發(fā)出“哼哼”的不屑笑聲:“圣人常,巧言令色,鮮矣仁!” 李存實則步步緊逼:“那你的意思是我家哥哥氣,因一些摩擦就在大王面前參你了?” “我——” “我們都是一家兄弟,”李存實不等周德威開口,便劈頭蓋臉:“哥哥通明事理,絕不是那種揪著雞毛蒜皮的事就不放的人!莫不是將軍真如朝廷中所傳,別有用心?” “存實!”李嗣源見他言語過分,便喝了一聲。李存實悶悶不樂。 “公子想必是誤會了!”張承業(yè)見氣氛尷尬,便出來圓場:“李嗣昭將軍和周德威將軍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大將,同在潞州效力,即便有什么矛盾,我想也是因為兩位將軍在潞州之事上有不同的看法。此次周德威將軍親自回晉陽,想必也是打算問問大王的意思,對吧?” 周德威見張承業(yè)為自己解圍,心中感激,哪有反駁之理!他連忙點頭,卻不見李存勖有任何言語。 良久,李存勖才徐徐道:“此事稍后再議!今日宮中排了一出好戲,想請叔父賞鑒一番!”著雙手一拍,垂幔之內(nèi)便走出七八個伶人。 領(lǐng)頭的便是魏甲。他一身破舊白袍,頭發(fā)糙亂,滿鬢風(fēng)霜,手持杖節(jié),上綴羚毛。而另一男優(yōu)則錦袍華服,玉帶金冠。其余伶人手執(zhí)羌笛、土塤、琵琶等各色樂器,行完禮后便退至一旁演奏起來。 在宴席上命伶人演戲已不是頭次了,李存顥見了就覺沒趣,言語中頗顯不滿:“這次演的又是哪出啊?” 李存勖直盯著李克寧:“叔父覺得呢?” 李克寧淡淡一笑:“看這裝扮,怕是《蘇武牧羊》吧?” 李存勖笑而不語。梆子聲響,便聽見魏甲開腔唱起: 忍不住傷心淚痛哭傷懷。 為國家來講和免受災(zāi)害,誰料想北番主巧計安排。 他命那賣國賊把我款待,他要我投降北國與他當(dāng)奴才。 我豈肯背叛祖國貪圖榮華自安泰,罵的那賣國賊子一個一個頭難抬。 李克寧聽到此處,心中發(fā)虛,一個勁地斟酒連飲。而魏甲和那扮作李陵的伶人唱得更歡。 他勸我投降北國, 你就該不瞅又不睬。 無奈了,暫且投降北番, 你大不該! 且留我有用之身, 你名譽壞! 弟一死保國, 我看將來。 弟將罵名, 留后代! 連累我妻子兒女, 一家大惹禍災(zāi)! 魏甲唱到“一家大惹禍災(zāi)時”,太過投入,忘乎所以,將手指狠狠指向李克寧,嚇得李克寧猛地一顫,將杯中酒灑了出來。李存顥一雙怒目瞪著魏甲,魏甲惶恐,連忙去幫李克寧擦拭。 李存勖見狀,笑道:“叔父這是怎么了?” “無——無礙!”李克寧擺擺手:“冷,又喝了些酒——這——” 李存勖突然起身,端著一杯熱酒來至李克寧身前,話之間寒氣逼人:“這蘇武不貪榮華富貴,死命不受招降,不知權(quán)力對他而言又如何呢?若是許他為王,以王位誘之,叔父認(rèn)為,還會不會有蘇武牧羊這一佳話?”他著,將酒杯重重按在李克寧跟前的桌上。 李克寧抬頭望著他的眼睛,嘴唇顫動,半晌發(fā)不出聲。 李存顥和李存實見此光景,面面相覷,坐立難安。 “嗯?”李存勖追問。 “這——”氣寒冷,李克寧額上卻滲出汗來:“蘇武既然不貪圖榮華富貴,又怎會為了權(quán)勢而降!” “這可不準(zhǔn)!王位比什么榮華都讓人動心!何況蘇武身邊還有個不停慫恿他的李陵呢,你們是吧?”他驀地轉(zhuǎn)向李存顥和李存實。 李存實低眉不敢仰視。李存顥猶豫許久,卻忽的站起,挺直身板,粗聲喝問:“亞子,你這是何意?” 李存勖一改笑容,滿面正色,聲若悶雷:“我是你的王!” “拿下!”張承業(yè)大喝一聲。只見那些伶人一個個從腰間抽出短劍,眨眼間已將三人圍住,短劍直指他們的脖頸。 魏甲不明就里,瑟縮著退到大殿的一根柱子后面。 “亞——亞子!”李克寧哆嗦著:“這是何意啊?” “李陵雖是名將之后,也曾為大漢立下戰(zhàn)功,但淪落為叛賊,該殺!” “哈哈哈——”李存顥見事已敗露,索性撕破臉來:“你以為這幾個花拳繡腿能困住我們?”罷大拳一揮,三兩下就奪下短劍,將那些伶人打翻在地。李存實見了,也動起手來。唯獨李克寧僵站著,猶豫不決。 李嗣源痛聲疾呼:“存顥,存實!你們犯下大錯,還不求饒?” 李存顥不屑:“求饒有個屁用!”他著,趁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高高舉起短劍,將身撲向李存勖。 眼看那劍尖就要刺穿李存勖的頭頂,周德威猛地將面前的酒杯飛了出去。酒杯不偏不倚正擲到李存顥的手背上,他手一抖,短劍落了下來。周德威片刻不歇,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一個虎爪鎖喉,將李存顥按在地上不能動彈。 李存實見了大慌,轉(zhuǎn)身就要逃,這時侍衛(wèi)已趕到,他被侍衛(wèi)攔在了門口。 “押下去!”李存勖冷冷道。 “亞子——”李嗣源突然上前:“叔父是義父的親弟弟,多年來跟隨義父南征北討,今日縱然犯下大錯,也是受人挑唆,還望留他一命!” 李克寧此刻早已面如土灰,連求饒的話都不出口了。 李存勖點點頭。 李存顥卻仍掙扎不休,大聲嚷道:“憑什么是你繼王位?你何德何能,就憑你是義父的親生兒子嗎?我不服,我不服——” 嚷聲不絕于耳,李存勖嘴角抿出一絲蔑笑。 “我們兄弟十幾人,哪個沒有赫赫戰(zhàn)功?憑什么是你!就算是大哥繼位,我也心服口服——” 嚷聲終于消歇,李嗣源的臉色卻一點點慌張起來。他突然后悔剛剛替李克寧求情了。 李存勖走到自己的桌前,拿起切羊肉的匕首,擦了擦,笑道:“大哥不必驚慌,他言語挑撥你我兄弟二人,難道我看不出來?” 李嗣源這才松了口氣:“大王圣明!” “魏甲!”李存勖大喊一聲。 魏甲戰(zhàn)戰(zhàn)栗栗地從柱子后面探出頭來,跪倒在他腳邊:“大——大王!” “你下午老監(jiān)軍和周將軍暗中勾結(jié)?” 張承業(yè)和周德威聽了此話,彼此換了個眼神,甚是不解。 魏甲雙手抖個不停,賠笑道:“大王笑了!老監(jiān)軍和周將軍都是忠心耿耿的忠臣,怎會——” “哈哈,這次要多謝你了!” “謝?謝什么?”魏甲一頭霧水。 李存勖的眼中忽又露出兇光:“多謝你告訴他們宮中的消息,讓他們放心來赴宴!”他話間已將手中的匕首狠狠擲向魏甲的心窩。片刻之間,魏甲便倒在了血泊中。 侍衛(wèi)將魏甲的尸體抬出大殿后,李存勖叮囑張承業(yè):“李存顥、李存實二人,賜死!至于李克寧,軟禁在他府中,任何人不得進(jìn)出!” 張承業(yè)答應(yīng)著去辦了,李存勖這才和顏悅色看著李嗣源和周德威:“大哥,周將軍,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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