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輕風吹動桃枝,刮在窗欞上聲音嘶啞。沉璧頸間的血仍一點點滲出、暈染。妝臺傾灑出的胭脂被風吹起,如一層薄薄的紅色云煙在空中裊裊輕舞。 慧身子僵硬,手腳拘謹,一動不敢動,她瞪大雙眼望著地上的血,瞳孔漲大。 獨孤成站在她身后,左手捂住她的嘴巴,右手持匕首架在她脖子上,呼吸急促。 他剛剛殺了一個人,刀刃還是熱的,可如今卻遲遲下不了手殺第二個。 慧感受到他握匕首的手微微顫抖,于是壯起膽子緩緩回頭。她的眼睛清澈如水,明亮如星,雖然不算大,卻溫潤多情,此刻更因懼怕而平添了幾分嬌弱。 獨孤成心頭忽然一熱,腦子里竟突然迸出“非禮勿視”這幾個字。而后想到自己正牢牢把這個女子環在懷里,竟觸雷般的松了手,呆立在門邊,雙耳通紅。 他沒想到,慧不僅沒有大喊,反而安慰他:“你不用怕!我不會出去的!” 獨孤成不解。 她輕輕擼起自己的袖子,只見兩條細瘦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都是掐痕。她雙目含淚:“她每次心情不好就要拿我出氣,我遲早死在她手里!” 獨孤成雖有些慌亂,但理智告訴他此地不宜久留,眼前這個女子也不可輕信。他用匕首指著她:“想活命的話就把嘴巴管好了!”著一手摸向門栓。 不想那丫頭卻一把抓緊他的胳膊,央求道:“求公子帶我一起走!” “不可能!” “公子!”慧“撲通”一聲直跪下去,“求公子救救我!慧愿當牛做馬報答公子!” “你快走吧!我不會收留你的!”獨孤成甩開她。 “公子走了,他們必定以為是我殺了沉璧姑娘,求公子帶我一起走!” 獨孤成一愣。的確,把她留在這里勢必會給她惹來殺生之禍。可—— 他正猶疑,突然聽到門外似有笑聲靠近。他從門縫中向外窺探,只見王昭祚正引著幾個錦裝華袍的男子前來。 “駙馬爺,早就聽沉璧姑娘一舞傾城,卻一直求見不得!今日可要好好沾沾駙馬爺的光,見見沉璧姑娘的舞姿了!” “哈哈——請!” 聲音越來越近,慧急切地望著他,眼中的渴求和無奈讓他如此熟悉。三年前,他也曾用這樣的眼神望著那個手持血刀的男人。 他打了一個冷顫,如從噩夢中驚醒一般,拉了慧的手奔向窗邊:“跟我來!” “請——”王昭祚推開門,卻陡然失色:“沉璧——” “這——這——”那幾位男子嚇得連連后退,癱靠在門上。 “沉璧——”他半跪在她身邊,伸手摸了摸她鬢邊的發。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輕聲喚她,第一次撫摸她,她卻永遠聽不到、感受不到了。 不一會兒,就有幾個家丁聞聲而來,都瞠目結舌。 王昭祚眨了眨眼,迅速平靜下來:“去,把府里所有的家丁、婢女都叫來!” “是!” 他又在房間里四處打量,沉璧尸身不遠處,有一柄匕首,做工一般,是那種街上能隨便買到的。他看見妝臺上傾灑的胭脂,妝臺前的窗戶開著,而邊框上有血跡。看來是兇手從窗戶逃走時留下的。 沒一會兒,家丁丫鬟便陸陸續續趕來,他們都驚愕不已。蔣玉衡看到地上的沉璧,心里一顫,望了望四周,沒見著獨孤成。她隱隱察覺到什么,不由自主地看了王昭祚一眼。卻發現王昭祚也正盯著自己,他冷峻的眼神里透射出恨意,讓她不由得心虛。 “你們剛剛都在哪兒?在做什么?和誰在一起?”王昭祚的聲音出奇的冷漠。他平時總是笑嘻嘻的,府里的丫鬟廝都不怕他,此刻卻生出怕來。 “回駙馬爺,奴婢剛剛在前廳端茶,杏兒姐姐和幾位公子都在!” “的剛剛在劈柴,和五哥一起!” “奴婢在廚房幫宋媽洗菜!” “的在溫酒——” 王昭祚一個個問過去,問到蔣玉衡跟前,冷冷盯著她。蔣玉衡把頭垂下:“奴婢剛剛在掃地,阮大娘可以作證!” 王昭祚把眼睛挪到阮大娘身上,阮大娘忙點頭:“是啊!剛剛陸大人的兒子打翻了一碗羹湯,我讓玉衡去掃的!” 蔣玉衡松了口氣,心中暗自慶幸得虧自己及時出現在阮大娘眼前,不然就不清了。她正暗喜,卻突然聽到王昭祚問:“你哥哥呢?” “啊?”蔣玉衡頓時語塞,“我——哥哥不和我在一塊兒,所以——我也不知道——” “把手伸出來!” 蔣玉衡故意做出為難的樣子,緩緩將手伸平,慢慢展開。只見一雙白白嫩嫩的手上略微沾了些灰,王昭祚仍用狐疑的目光注視著她。 “姑娘——”慧從眾人中擠上前,跪伏在沉璧的尸身旁,訝然痛哭。而獨孤成跟在她身后悄悄走進來。 王昭祚又把目光轉向獨孤成:“你去哪兒了?” “我——”獨孤成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我本在井邊打水,后來慧姑娘跑來要一碗魚羹,讓我去拿——” “拿到現在?”王昭祚疑心更甚,“魚羹呢?” 獨孤成支支吾吾,正搜腸刮肚,蔣玉衡和慧也各自擔心,汗流不止。 “在我房里!”突然一個憤憤的聲音,來的是安陽公主。眾人紛紛行禮。 她仍是一身紅衣,仍然一臉不悅。只是此刻的不悅之中,透出一絲涼涼快意。 “我見他手中端著魚羹,便要了過去,駙馬還有什么要問的嗎?”她覷了一眼地上的鮮血,鄙夷之中竟不見一絲恐慌和同情。 獨孤成始料未及,蔣玉衡更是一愣。王昭祚還未開口,安陽公主又黑著臉瞪著滿屋的丫鬟廝:“前面那么多客人不招呼,都跑到這里來做什么?” “是我讓他們來的!府里死了人——”王昭祚強忍著悲憤,聲音弱下去。 “不過一個妓女!死便死了!”安陽公主嗤之以鼻,“郢王、均王還有不少大臣都在,駙馬該知道輕重!” 王昭祚望著她美艷的面龐,卻不想里面裝的是一副蛇蝎心腸。他眼中嘲諷伴隨酸楚而來:“死便死了?妓女也是人!” 阮大娘見勢頭不太對,清了清嗓子,低聲在安陽公主跟前請示:“公主,前面客人還要伺候,不如我先帶大家伙過去——” “一個都不許走!”王昭祚一聲怒吼,嚇得阮大娘臉上老肉一顫,急忙弓著身子縮到一旁。 安陽公主怒火更甚,面上一陣難堪:“今日你是執意要為了這個下賤胚子跟我作對了?” 蔣玉衡見他夫妻二人爭執不休,心想這不就是最好的時機么?于是朝獨孤成丟了一個眼神。獨孤成會意,嘴角微微撇起,鼻頭對著跪在沉璧身邊的慧聳了聳。 “這——這是什么?”王昭祚和安陽公主正冷漠對峙,慧突然將手伸進沉璧身體下面,假裝掏出一張字條。那字條揉得皺皺的,被撕成兩半,上面沾上了鮮血。 王昭祚急忙搶過,拼成一塊,他看到上面的字頓時目瞪口呆,整個人僵住。安陽公主見狀,湊上前,只見字條上寫著“祖喪不奔,豈為人孫”八個字。 王昭祚立馬明白了為何各地節度使紛紛趕去鎮州,丟下眾人奔出門去,徑直趕往宮中。 獨孤成一路扭頭四處張望,觀察著四周的地形。他不知道剛才安陽公主為什么跳出來幫自己,或者,她只是在利用自己?更不知道,安陽公主找自己做什么。 而蔣玉衡趁阮大娘不注意,溜到慧身邊:“你是什么人?” “我叫慧——” “我問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慧滿臉無辜地望著她。 “你為什么幫我哥?”蔣玉衡卻不會為她那雙眼睛而臉紅,直問,“你有什么企圖?” 慧見她戒心如此重,非但沒有生氣怪罪,反而溫柔笑道:“他救了我,我自然要幫他!” 廝領著獨孤成來到安陽公主的住處,門庭兩側種滿各種花草,牡丹最多,只是如今還不到四月,牡丹綠葉肥碩,骨朵未開。屋子雕梁畫棟,碧瓦明軒,古樸而精致。 獨孤成此刻卻沒有雅興去欣賞。 今日公主壽辰,家丁丫鬟們都在前廳伺候,庭院里除了面前這個帶路的廝,并無他人。 進屋后,迎面擺著的是四塊紅木錦帛屏風,上面以不羈筆墨揮灑了一副昭君出塞圖。白雪皚皚,勁草荒荒,斷雁西風緊,一去故國遙,好不沉痛!獨孤成心里不禁覺得好笑,安陽公主這是把自己下嫁王昭祚比作昭君出塞么? 透過屏風隱隱能見到后面擺了桌椅,兩側另有居室。獨孤成突然覺得這屋里的寂靜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正沉思,忽聞珠簾脆響,他看見安陽公主緩緩坐在屏風后的椅子上,喝了口茶。 “你是什么人?潛入我府中所為何事?” 獨孤成屈身:“的不明白公主的話!” 安陽公主放下茶杯,一手捏著杯蓋在杯口慢慢刮著,發出清脆的聲音,在空寂無人的屋里顯得格外刺耳。 “那個賤人死有余辜!你殺了她,本公主非但不會怪罪,反而要賞你!”她冷冷笑著,“嗯”了一聲,突然從屏風后轉出四個大漢,將門關上,兩個上前架住獨孤成的胳膊,一個甩出粗繩將他捆起,另一個則手持彎刀對著獨孤成,以防他反抗。 “公主——這——”獨孤成雙手暗暗捏緊,卻又漸漸松下。還不是時候!他可以輕松從這四個壯漢手下逃走,可是蔣玉衡還在府中。倘若他此時出手,他們勢必就會徹底暴露,蔣玉衡也會被抓。他想了想,任由四個大漢擺弄。 夕陽斜,暮色臨。幾只白鶴振翅,飛過粲然琉璃瓦,拋下清遠的鶴鳴,如擲釵折玉。昏黑漸漸下沉,一層層籠罩起梁宮。 扶云殿前的宮燈一盞盞相繼亮起。殿內燈火通明,歌舞不斷,更有男女笑聲參雜其中。一列宮人端著殘羹冷炙而出,另一列宮人備好美酒佳肴呈進,中無間歇。 安陽公主手提羅裙,急急走來。一個廝提著六角玲瓏獸紋燈籠為她引路。 殿門前倔強站著一個孤寂身影,如石碑矗立,是王昭祚。他見她來,面色未改分毫。 王昭祚跟前的兩個侍衛急忙叉手行禮,安陽公主幾步跨上石階:“我父皇可在?” 不想那兩個侍衛竟橫手一攔:“公主恕罪,陛下正和黃娘娘在殿內用膳,陛下詔令,不得放任何人進去!” “放肆!” “望公主體恤!”那兩個侍衛仍不放行。 安陽公主望了一眼王昭祚,眼中竟露出幾分愧意。微張了口,卻又不知該什么。正躊躇間,忽聞身后有“踏踏”腳步聲,回頭一望,原來是她的兩個哥哥,郢王朱友珪和均王朱友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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