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萬皓的話頓時在王昭祚腦中炸開,他登時忘了試探與偽裝,眼眥欲裂:“你什么?朱溫派了龍驤和神威去攻打鎮州?” 他雖沒有上過戰場,可龍驤和神威的如雷貫耳之名,他是聽過的。 萬皓剛要開口明,就聽到屋外似乎有動靜。獨孤成和蔣玉衡雙耳一動,兩人腳尖一點,身輕如燕,齊齊翻身上了屋頂。 就在此時,書房側面傳來腳步聲。安陽公主放慢了步子,抬頭望了望屋頂,總覺得上面好像有什么東西飄過。良久,她身后的丫鬟催了句:“公主,怎么了?湯該涼了!” 她這才低下頭,一雙白嫩嫩的手輕輕撫摸在丫鬟端著的紫砂罐上,眼中溢滿幸福,聲音輕柔:“或許是我眼花了,快走吧!” 門“吱呀”被推開,王昭祚獨自站在屋中,萬皓聽到聲響早已躲起。安陽公主并沒有察覺到王昭祚臉上的異樣,仍舊抿著淺淺甜笑從丫鬟手中接過紫砂罐,放到王昭祚的書桌上,她捏著乳白色的湯匙,輕輕攪拌了一下,鮮美的香味立馬充盈了整間屋子。安陽公主親自盛了一碗羊肉湯,遞到王昭祚跟前:“夜里冷,羊肉湯散寒的,暖暖身子!” 王昭祚卻并沒有去看那碗散著熱氣的羊肉湯,而是直直盯著這張面孔。這兩年來,他因軟禁而百無聊賴,她卻為此歡樂不已。她對他的好,更甚從前。每日噓寒問暖,還命令朱溫派來的侍衛不許干涉他在公主府內的任何行動。她對他的怨氣、對沉璧的忌恨好像都隨著公主府的大門而被鎖進了寂長的日子里。 安陽公主仍用期盼的眼神望著他,見他半晌不接,她莞爾一笑:“放心吧,沒放蔥花!” 王昭祚終于不愿再掙扎,他用力抓住安陽公主的手腕,搖晃之中,羊肉湯灑出一兩點沫子出來。她直呼燙,可手腕被越捏越緊。她睜大眼睛望著眼前的丈夫,他冷峻的眼神似乎又回到了兩年前,那個視她如仇敵的王昭祚。 “你怎么了?” “你們要攻打鎮州?”他冷冷的聲音讓她打了個寒顫。 她下令不許府中的丫鬟廝多半句嘴,卻還是防不住府外的人。想到此處,她緩緩抬起頭望著屋頂,看來并不是自己眼花。 “看來不管多大的牢籠,都關不住你!”安陽公主雙目凄迷,笑中帶諷。 王昭祚并沒有察覺到什么,只將手慢慢松開,一字一頓:“我不是你豢養的鳥!”可躲在屏風后的萬皓順著安陽公主的眼神望去,覺得蹊蹺,于是輕輕推開窗戶翻了出去。 “鎮州遲早保不住!” 在這亂世之中,弱的鎮州,其結局早已寫定。所謂質子入京,所謂緩兵之計,都不過是茍延殘喘。他心里豈不知!但沉迷在夢中的人,是不愿被人喊醒的,哪怕這夢只是假寐! 冷風呼啦灌進屋里,霎時間迷了一雙倔強的眼。安陽公主追到門邊,一只手扶住門框,朝著沉沉暗夜嘶喊:“你敢走,我就殺了他!”罷,她大聲吩咐:“來人,把屋頂上的人押下來!” 王昭祚不明就里,回頭一看,只見安陽的話音剛落,就有十幾個大漢“蹭”地一聲,齊齊從書房四周躥上屋頂。王昭祚這才看清,是自己高估了安陽公主給他的自由了! 而獨孤成和蔣玉衡也頓時明白,自己這是自投羅! 見是他們兩個,王昭祚本就大吃一驚,而看到萬皓也隨他們一起被抓,更是稀里糊涂。原來就在王昭祚質問安陽公主時,萬皓偷偷爬上屋頂,正要和獨孤成交手,就被安陽公主下令抓了。 安陽公主看見屋頂上竟藏了三個人,冷笑道:“看來駙馬手段不少!” “比不上你!”王昭祚終于將最后一點溫情封起。他的自責,他對這個女人的愧疚霎時間灰飛煙滅。他的聲音猶如來自凄慘的幽冥:“他們進來時你不加阻攔,你靜靜聽著他們要對我的話,而后等他們離開時悄無聲息地殺掉,再在我面前裝作渾然不知。果然虎父無犬女!” 他的話讓萬皓等人聽了脊背生寒。不他們,就是王昭祚自己,也從心底覺得可怕。每日對他溫柔體貼的笑眼,一轉身就浸泡在血里。她如一個無處不在的巨魔,而他們,都是她手中的木偶。 “你是我狠毒?”安陽公主苦笑道,“那我便狠毒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王昭祚,手卻指向蔣玉衡,平靜的聲音里透出一股股狠勁:“殺了她!” “安陽!”王昭祚一聲怒吼,如虎嘯平川。 “你連這個欺騙你的丫頭都護著,連數十日的主仆之情都念,難道就不念念我們四年的夫妻之情嗎?”安陽公主一氣之下,奪過身旁大漢手里的刀,向蔣玉衡頭上直直劈去。 蔣玉衡順勢一閃,安陽公主撲了個空,手里的刀猛地砍在**的石地上,一陣劇烈的酥麻從手臂傳到大腦。蔣玉衡趁她未來得及起身,一腳將她手中的刀踢飛,而獨孤成和萬皓也趁亂動起手來。 狂風肆虐,刀光劍影從王昭祚鐵青的臉上略過,寒鐵之聲刺進他耳里,寬松的袍子在風中飛揚,落地為影,就像一只撲騰著翅膀欲直上青的雄鷹。 “都把刀放下!” 怒吼聲中,被重重包圍的三個不速之客驚訝地看見安陽公主站在風中,一動不動,而她雪白的脖子上,架著一把泛著幽光的匕首。 王昭祚將匕首逼得更近:“放他們走!” 安陽公主雙眼睥睨,嘴唇微微顫動:“我若不放呢?” 風旋落葉,他們夫妻二人狠狠對望著,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較量。一片死寂中,蔣玉衡突然從容開口問道:“她從來都只是把你看作她養的鳥,主人對鳥好,鳥就真的忘了自己還有翅膀嗎?” “閉嘴!”安陽公主惡狠狠吼道。 蔣玉衡卻更起興了,她上前一步:“有一種鳥,注定不會被困在牢籠中,因為它們的每一根羽毛都閃爍著自由的光輝,每一根羽毛都在孕育自由的力量!” 王昭祚望著這個眼神堅定的姑娘,心中一動,身上的每一根筋骨都在苦苦掙扎。 萬皓見了,急忙催補道:“大公子,走吧!朱溫都已經攻打鎮州了,你留在這里還有什么意義?你這個質子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王昭祚眼神一顫,將安陽公主狠狠一推。 “走!” 冬月的寒風吹徹開封城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角落。今夜,一只久困牢籠的孤鷹終于沖破藩籬,迎風嘯月。 安陽公主呆呆望著飛檐走壁的四個身影,她知道,有的人走了,就再也追不回。可是放走她籠中鳥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太久沒有親見過山河日月了!王昭祚望著靜睡的開封城,望著冷風中幾家顫巍的燈火,望著環繞在開封城外的幽昧遠山,這一切,他終于都要掙脫。 “駙馬爺——”蔣玉衡話剛喊出,就立馬改口,“哦,不,現在不該再叫駙馬了!大公子?” 王昭祚望著蔣玉衡,仍在心里琢磨她剛剛的自由的鳥。而萬皓上前一步,攔在王昭祚身前:“你們是?” “我們是你家大公子的故友,是不是啊?”蔣玉衡調皮地伸長脖子問還在發呆的王昭祚。 獨孤成上前作揖:“在下獨孤成,這是妹蔣玉衡,我們是晉王的人!” “晉王?” 如今他們不再隱瞞自己的身份了,因為此時的鎮州,正把晉王當作自己的保命符! 萬皓望著這位眉宇不凡的兄弟,剛才在公主府中已經見識過獨孤成的功夫,如今見他以禮相待,全無傲慢,言談舉止之間透露著這個年紀難得的沉穩,心中已然生出幾分贊許。 “晉王派你們來救我們大公子出去?” “是!”獨孤成答道。 王昭祚冷笑:“只怕晉王不會無端這么好心吧?” “自然不是平白無故的!”蔣玉衡雙手抱在胸前,一副怡然自得模樣,“鎮州、定州向我們大王求救,推舉我們大王為盟主,合力對抗朱溫——” “向李存勖求救?”王昭祚眉頭一皺。他心里清楚,這無非是把鎮州和定州這兩塊肥肉,從一只猛虎的嘴里扯出,送進另一只猛虎的嘴里。 獨孤成看出他的憂慮,不動聲色地問道:“否則,大公子覺得有更好的法子?” 沒有!即便是茍延殘喘,也要竭力撕扯著。肉在冷風中顫抖,總比被嚙碎了好! 蔣玉衡見王昭祚默不作聲地垂下頭去,于是繼續道:“我們救出大公子,一來,讓趙王安心,在戰場上無后顧之憂。二來嘛,大公子在開封經營多年,要贏得這場戰爭,自然少不得要大公子的幫助!” 烏云蔽月,遠處的戰鼓之聲隨著北風,一路呼嘯南下,在開封城里隱隱敲響,誓要擊破沉睡的夜,透過厚厚的宮墻,傳到恢宏高聳的宮殿里,震徹朱溫的高枕之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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