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已寂,人初定,這場盛宴在余音裊裊的樂曲中逐漸收場,群臣散去,李存勖和劉碧嬋也被送入了新房。紅燭羅帳,銀釭高照,晉陽宮里燈火亮如白晝。殿外巡邏的隊伍比往常更多,越是熱鬧喜慶的時候,越不能掉以輕心。
這樣的局勢對獨孤成很有利。大多數侍衛都被調走,牢房這里的戒備就不足為慮了。他一身黑衣,靴邊插了兩把匕首,一把自己的,一把是蔣玉衡的,手里握著自己的劍,背上還背了個包袱,包袱里裝著蔣玉衡的九節鞭,以及另一套夜行衣。
牢房外兩個看守的侍衛正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左瞧右看。獨孤成二話沒說,黑影一閃,兩個守衛便相繼倒下。牢房內另外兩個正喝酒劃拳的守衛聽見外面“咚”的兩聲,正起身要出去看看,卻迎面撞上獨孤成,獨孤成匕首一擲,正中一人的心窩,另一個守衛頓時酒就醒了,慌忙伸手要去腰間抓自己的刀,抓了半天,才發現刀還靠在酒桌邊,正后悔不迭,突然被獨孤成一腿踢到臉上,鼻梁幾乎踢斷,疼得直在地上嚷嚷。
獨孤成并沒有取他性命,而是徑直往蔣玉衡的牢房走去。一路上有兩三個守衛裝模作樣地舞了舞刀,都被獨孤成踢翻在地。
“獨孤?”蔣玉衡早聽見了動靜,候在門邊,果然是他,“你做什么?”
獨孤成一劍劈開門上的鎖,推門進去,解下背上的包袱,塞到蔣玉衡的懷里:“快換上,我帶你走!”
“走?去哪?”
“離開這里,去哪兒都行!”獨孤成堅決地看著她的眼睛,“我們即便命賤,也不能坐以待斃!”
蔣玉衡點點頭,迅速從包袱里掏出夜行衣和九節鞭。
他們剛走出牢門,就遇到了前來圍堵的侍衛?蛇@些侍衛哪里是他們的對手,墻上黑影紛紛倒下,他們兩個一劍一鞭,沒費多大功夫就成功突圍而出,朝著無際的黑夜奔去。
晉陽宮坐北朝南,其正門為南邊的承安門,一般為晉王進出之道,各地節度使的使節也經此門進出。群臣除了重大節日能由承安門進宮朝賀外,其余時候均走東南角的正清門。可今日晉王大宴群臣,宮內又有喜事,承安門定然戒備森嚴,他們于是繞到西面,打算從圣德門出宮。
可他們才到圣德門附近,便發現平日守衛并不森嚴的圣德門,侍衛竟比平時多了兩三倍,這讓蔣玉衡不由得更堅信這是李存勖在斷他們的后路。
“只因一已猜忌,就這樣趕盡殺絕嗎?”蔣玉衡望著來來回回的守衛,暗自嗟怨。
正當他們隱在暗處一籌莫展之時,突然一只手輕輕搭在獨孤成的右肩上。
“誰?”獨孤成一邊轉身一邊拔出匕首。那人被這迅疾的反應嚇得一顫,一低頭,獨孤成的匕首已經抵到自己的脖子上了。
“悠著點!”原來是周豐。他慢慢挪開獨孤成的手,悄聲道:“你們出不去的!大王已經下令在晉陽宮所有的出口都布下重兵,你們即便逃出了牢房,也逃不出晉陽宮!”
“他真的毫不留情嗎?”蔣玉衡的失落此刻悉數化為憤恨。
“難道我們就真的走投無路?”獨孤成問。
“也不盡然!”周豐突然露出神秘一笑,“我這不是來救你們了嗎?”
“你?”他們異口同聲道。蔣玉衡這才意識到不對,問:“這么晚了,群臣都已散去,你怎么還在宮中?”
“今夜執行大王命令的,正是家父!我看見我爹接到大王旨意的時候愁眉不展,就覺得不對,于是偷偷潛伏在宮里不被人發現。”
“你有什么辦法帶我們出去?”
“跟我走就是了!”周豐走了兩步,見獨孤成和蔣玉衡頗為懷疑地站在原地沒有動靜,又揮了揮胳膊,才勸動他二人。
金波苑是李存勖賜給劉碧嬋的新居,金波乃月之別稱,指一“嬋”字。金波苑靠近老夫人的住處,這是老夫人特意吩咐的。苑內一池春水映月,偶有粉杏、白梨的花瓣落在水面上,散開的淡淡漣漪追隨著相偎的鴛鴦,無比靜謐美好。屋內一扇四開的清雅廣寒素月屏風,繞過屏風,紅羅帳,淺梨香。黃梨木雕花桌椅,窗邊幾案上擺著紫竹笙。
劉碧嬋一身紅裝獨坐在床榻邊,那床繡有百子圖的紅錦被冷冰冰地被甩到地上,桌上她親手斟的兩杯酒絲毫未動。而芙兒瑟縮在桌邊,低著個頭,一聲不敢吭。如今劉碧嬋已然是主子了,老夫人怕她身邊沒有個放心的人,知道她與芙兒一向要好,于是便打發芙兒來伺候她。
劉碧嬋臉上兩行淚痕未干,她把粉嫩的指甲一點點摳進自己的肉里,越想越生氣,于是抓起床上的枕頭往地上狠狠扔去。她想破口大罵,卻不知該罵誰,一時間只能發出憤恨卻拘謹的吼聲。
憤恨又能如何?大婚之夜扔下她獨守空閨的是李存勖,她能恨誰,敢恨誰?想到此處,她不禁伏在床上,抽泣起來。芙兒見了,忙上前撿起地上的錦被和枕頭,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別哭了!其實——大王也不是故意走的,定是有什么要緊事——”
“有什么要緊事!還不是為了那個賤人的事!”
原來燭香酒暖之時,劉碧嬋正滿心歡喜,突然一個侍衛進來說有要緊事回稟。劉碧嬋偷偷跟在李存勖身后,隱約聽到“牢房”“逃跑”什么的。果不其然,李存勖毫不猶豫地走了,連她精心準備的交杯酒都沒喝一滴,連一句暖心的話也沒有。
她本以為伊雪一死,自己就能歡天喜地地獨享這份喜慶了,沒想到在李存勖心中,青梅竹馬竟比不上萍水相逢。她派芙兒出去打聽,果然是殺了伊雪的蔣玉衡從牢房中逃跑了。而他,竟為了此事丟下自己不管!
劉碧嬋轉身靠在芙兒的肩上,放聲痛哭。
而黑夜中,蔣玉衡和獨孤成二人已經換上了小廝的衣裳,低著頭并排跟在周豐身后。一隊侍衛與他們擦肩而過,他們目不斜視。待侍衛走遠后,蔣玉衡才上前半步小聲質疑:“這樣行嗎?還不如我和獨孤直接跳墻出去!”
“這是最穩妥的法子!”周豐微微別過頭輕聲答,“大王難道不知道你和獨孤的功夫,你知道宮墻外就沒有陷阱?”
說話間就看到眾臣進出的正清門了,蔣玉衡怕被人看出不妥,于是閉了嘴,乖乖站到周豐身后。按晉陽宮的規定,周豐不急不忙地從懷里掏出自己的腰牌,并向守門的侍衛簡單地解釋道:“我在宮里幫我爹辦點事,弄晚了些,這是我的兩個家仆!”
那守衛把腰牌捧在手里正面反面都仔細瞧了瞧,又把周豐打量了好幾番,眼睛又在他身后的兩個人身上來來回回移動,看得蔣玉衡和獨孤成把頭垂得更低了。良久,那守衛才開口問:“您是周德威周將軍的兒子?”
“是!”周豐故意露出一絲不悅,不耐煩道,“好了沒有?”
那守衛恭恭敬敬地把腰牌還給周豐,周豐一手抽回,往懷里一揣,正抬腳要走,卻看見那守衛突然作了個揖,說了句“得罪了”就大手一揮,突然之間十來個侍衛一齊拔出刀,圍上前來。
“怎么回事?”周豐不解,大聲喊道,“我真是周德威的兒子,你們怎么回事?”
那守衛露出一臉的無奈,同樣不解地解釋道:“我們要抓的就是周德威將軍的兒子!”
“誰讓你們干的?”獨孤成問。
“是周將軍親自下的命令!他說,若是周公子一個人出宮,那就放行?扇绻芄由砗筮跟了兩個仆人,那就把三個人一起抓起來!”
他們三人豁然明了,周豐淺笑著搖搖頭,自嘆不如:“果然知子莫若父!”
“那你還敢跟你爹耍心眼?”周豐話語剛落,就聽見身后傳來周德威的聲音。
“爹,您這是——”周豐看了一眼喬裝打扮的獨孤成和蔣玉衡,有些話還是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只能用眼神示意。
周德威讓眾人放了他們三個,不做任何解釋,徑直走到獨孤成和蔣玉衡面前道:“想好去哪兒了嗎?巴不得別人覺得你們是畏罪潛逃?”
他們兩個面上一陣羞愧,低頭不語。
“爹,玉衡她沒有——”
“你閉嘴!回去再跟你算賬!”周德威輕聲喝斷,繼而對獨孤成和蔣玉衡道,“大王在解佩亭等你們!”
“大王?”蔣玉衡頗為意外,而后想起他的懷疑和絕情,低頭道,“您別騙我們了!此刻大王應該在金波苑花好月圓呢!”
獨孤成也點頭道:“我們既然逃出來了,就沒有回去的理!”
“逃出來?”周德威實在被這兩個孩子的天真逗樂,他笑道,“你們以為沒有大王的默許,你們能在晉陽宮里走多遠?你們以為在這樣的日子里,殺了大王心愛的女人,按大王的脾氣,玉衡該死幾回了?還有命站在這里賭氣?”
獨孤成和蔣玉衡互相遞了個眼神。是,按李存勖的脾氣,他根本不會給獨孤成劫獄的機會。
周德威拽著周豐的胳膊往宮門外走去:“別讓大王久等了!”
月上宮門,彎彎一把,那是世間最秘不可宣的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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