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地的初冬已是狂風(fēng)怒號，冰凍三尺，幽州城墻上罩了一層晃眼的冰，讓人看了眼寒。城外光禿禿的樹上冰凌倒掛，仿佛一夜之間生出許多尖尖的白刺。晉軍大營內(nèi)的軍旗半舒展著，凍得僵硬，任憑狂風(fēng)也不能吹動分毫。巡邏的士兵一排排走過，嘴里哈出白氣。

    周德威正在帳中與眾將商議三軍御寒之策。

    “將軍，今冬天氣嚴(yán)寒，不宜久拖，還是速戰(zhàn)速決的好！”

    周德威沉思一番，看了看眾將凍得通紅的臉，聽著呼號的北風(fēng)，正猶豫不決，忽聽到帳外一陣騷亂。

    “將軍——將——將軍——”

    周德威與眾將急忙出帳去看，只見士兵們一個個舉起通紅的手指向幽州的城墻方向。周德威抬眼望去，只見寒冰凍結(jié)的城墻上掛著一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周德威半瞇著眼睛，突然覺得心里悶得慌。

    “將軍——那——那是——”一個哨兵騎馬濺雪而來，翻身跪地，“是少將軍的頭顱！”

    “什么？”一瞬間天旋地轉(zhuǎn)。

    眾將連忙扶住差點(diǎn)栽倒的周德威。只見周德威昏黃的雙眼中突然泛起淚光，他半張著嘴，下巴微微顫抖，半晌發(fā)不出聲音，只覺得心里像有幾千把刀子在翻攪。

    “將軍，劉守光這是找死，咱們攻城吧！”

    “攻城！為少將軍報(bào)仇！”

    “為少將軍報(bào)仇！”晉軍大營里突然沸騰了，將士們一個個抽出大刀，呼喊聲震天撼地。

    “豐兒！”周德威緊緊握住自己腰間的長劍，沉沉的呼喊痛徹心扉。

    從來沒有一場戰(zhàn)爭讓周德威這樣瘋狂過，他披甲執(zhí)銳，鞭馬向前，在敵軍方陣中左劈右砍，如同脫韁的野馬，恨不得用手中的劍削斷幽州的城墻，將劉守光千刀萬剮，剝皮抽筋。

    晉軍人人同仇敵愾，奮勇向前，長長的云梯直架墻頭，盡管圓石滾滾，晉軍仍然前仆后繼地往上沖。戰(zhàn)火融化了堅(jiān)冰，卻燒糊了劉守光的高枕。

    劉守光摘下頭上珠子亂晃的冠冕，在殿中踱來踱去，兩條眉毛擠得幾乎要連在一塊兒了。“如何？”他俯身急切地詢問前來回稟的士兵。

    “晉——晉軍攻勢兇猛，將軍讓小的來通知陛下，還是趕緊逃吧！”

    “放你娘的屁！”劉守光一腳把那士兵踹翻，卻更加手足無措了，只能一邊搓手一邊不停地嘀咕：“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早知如此，陛下就不該逞一時(shí)之氣殺了周豐`！那可是周德威唯一的兒子！”劉守光的妻子王氏在一旁不冷不熱道。<a href="http:///book/info/116/116514.html">見習(xí)愛神</a>

    “現(xiàn)在說這話還有什么用！”劉守光惱羞成怒。外面的廝殺聲越來越近，他渾身一顫，這樣的聲音他太熟悉了。曾經(jīng)，在這幽州城中，他率領(lǐng)著這樣的廝殺聲，囚禁了他的父親，殺了他的哥哥。如今，他成了待宰的羔羊，體會著他們的絕望。

    不！我不能死！

    他茫然地?fù)u著頭，突然腳一跺，瘋了似的沖向戰(zhàn)火彌漫的城墻。

    戰(zhàn)鼓闐闐，亂箭紛紛，劉守光一路貓著腰，雙手緊緊護(hù)著自己的腦袋。緊閉的城門上橫栓著幾條幾乎要斷裂的圓木，眼看城門就要被撞開，城墻上也已豎起兩三面晉軍的旗幟。劉守光提起他明黃的新龍袍，踉踉蹌蹌地爬上石階，雙手趴在城墻上，俯身一看，只見周德威殺紅了眼，而他身后的晉軍個個士氣高漲，銳不可當(dāng)。

    明知希望渺茫，他還是懷著最后一絲奢望遠(yuǎn)眺，可是遠(yuǎn)方云層低壓，風(fēng)沙彌漫，別說援兵，連一只飛鳥的影子也沒有。

    從周德威圍城之日起，劉守光便不停地向梁和契丹發(fā)求救信，卻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且不說開封城的朱友珪為內(nèi)亂而焦頭爛額，即便是朱溫在世，怕也不愿再理會這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契丹的阿保機(jī)更是早已對劉守光不滿，巴不得隔岸觀火。

    昨日，劉守光曾遣使給周德威送去黃金千兩，并錦緞千匹，希望以此來賠罪。周德威怒斬來使，并在幽州城下將所有的錦緞一把火燒了，而后將千兩黃金盡數(shù)發(fā)給將士們，以鼓舞士氣。

    劉守光心知，周德威這是鐵定心腸要踏平幽州了。于是，他沖著城下大喊：“周德威，我投降！我投降！”

    他這一聲嘶喊讓所有人頓時(shí)不知所措。周德威橫槍立馬，緩緩抬起頭盯著劉守光。劉守光明明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卻仍然被周德威無言的怒氣嚇得往后一縮。他吞了吞口水，又鼓起勇氣趴到墻邊，喊道：“周將軍，你是賢德之人，定不想幽州千千萬萬的百姓無辜死于戰(zhàn)亂！令郎的死，是我的錯，請你放過幽州的百姓！”

    周德威聽到此話，手中的長槍因握得太緊而顫顫發(fā)抖。劉守光這是捏準(zhǔn)了周德威的軟處，他知道，周德威若真想強(qiáng)攻，幽州城怕早已易主了，可是周德威卻只圍不攻。他早已聽過周德威的名聲、品性，知道周德威的七寸在哪里。

    見周德威果然有些許猶豫，劉守光的膽子又莫名大了起來，竟有些得意地喊道：“晉王一到陣前，我便獻(xiàn)城投降，如何？”

    此話一出，周德威手底下的將士們紛紛怒了：“將軍，劉賊這分明是緩兵之計(jì)，別跟他廢話，攻城吧！”

    “攻城！攻城！”一言出而三軍從。<a href="http:///book/info/90/90300.html">我的25歲美女家教</a>

    劉守光見底下勢頭不對，頓時(shí)慌了，以手指天道：“我發(fā)誓方才所言字字屬實(shí)！周將軍，如若不然，我幽州軍民必定城在人在，城毀人亡！”

    周德威聞著空氣中帶著血腥的煙火味，看著無數(shù)將士們用自己的命從城墻上換下的周豐的頭顱，他似乎聽到了無數(shù)將士的痛苦*，聽到了無數(shù)的母親、無數(shù)的妻兒遙遠(yuǎn)的呼喚和哀嚎。

    “豐兒！”那雙目緊閉的頭顱刺痛了他的眼。良久，他猛地抬頭，橫槍一指，發(fā)出雄獅般的怒吼：“劉守光，今日暫饒你狗命，他日大王一到，你若食言，我必將你千刀萬剮！”

    “將軍！”周德威身邊的副將紛紛上前勸道，“萬不可聽他胡言！請將軍下令，我等定踏平幽州城，把劉守光大卸八塊，為少將軍報(bào)仇！”

    “請將軍下令！”

    城頭上的劉守光被這雄赳赳的吼聲嚇得渾身一震，他沒想到，這些人竟比周德威更急切地想要他的項(xiàng)上人頭。他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聽到周德威那堅(jiān)決的一句話。

    “軍令如山！退兵！”

    周德威一手勒馬，一手懷抱著周豐的頭顱，面無血色，艱難地退下戰(zhàn)場。他已經(jīng)記不起最后一次抱他的豐兒是多少年前了。那時(shí)候，豐兒還是個孩子，天天纏著他，嚷嚷著長大后要做一個像爹一樣統(tǒng)領(lǐng)千軍萬馬的蓋世英雄。他望著年紀(jì)雖小志氣卻高的兒子，笑得嘴都合不攏，手把手地教他拉弓射箭。

    后來，他連年出征，豐兒在不知不覺間竟已長得比自己還高，他再也沒好意思把兒子摟在懷里。他記得豐兒第一次上戰(zhàn)場的時(shí)候，他正出征在外，只遠(yuǎn)遠(yuǎn)寄去一封勸豐兒英勇殺敵，萬不可貪生怕死的書信，全然沒有想過他的兒子有可能會戰(zhàn)死沙場的結(jié)果。

    如今，他把豐兒的臉貼到自己的心口，卻再也感受不到兒子的溫度。那種死亡的利爪才緊緊捏著他的心。

    遠(yuǎn)處圓日淡淡一輪，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失去了往日的刺眼光芒。晉軍有條不紊地撤退，浩浩蕩蕩的隊(duì)伍沉寂、肅穆，所有人都面含悲容，即便是血流不止的傷員，也沒有發(fā)出一丁點(diǎn)兒*。這是一場無聲的哀悼。

    戰(zhàn)爭雖然暫時(shí)停止了，但上下一氣的晉軍卻沒有絲毫的松懈，他們將幽州城圍得水泄不通，任憑一只鳥也飛不出去，更別提火燒眉毛的劉守光。

    遠(yuǎn)在晉陽宮的李存勖收到前線的戰(zhàn)報(bào)，盛怒之下，更懷著幾分對周德威的愧疚，毅然領(lǐng)兵親征。時(shí)隔三年，李存勖在密室中李克用的靈位前焚香之后，再一次披上他的銀白鎧甲，朝著他的第二個獵物——幽州劉守光，奔襲而去。

    而這一次，他的隨軍隊(duì)伍中多了一個紅袍小將，獨(dú)孤成等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出征，同行的蔣玉衡也開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朵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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