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镕蜷縮著身子,惶恐地躲在張文禮的身后,站得遠遠的,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生死相搏。他似乎忘記了城頭的將士和城下的敵軍,仿佛他們與他無關,唯一與他相關的,是這兩個兒子誰勝誰敗,因為這關系到他的生死。 王昭祚囚居開封多年,可讀書與練劍,他一樣都沒有耽誤,日日堅持。因為這兩件事,一件可以讓他自保于亂世,一件可助他逃避這亂世。而王昭誨雖也從小習武,可自從他的大哥離開鎮州后,他漸漸發現,自己竟可以做鎮州唯一的少主,于是將心思盡數花在權位之上,身上的功夫荒廢久矣。 如此一勤一嬉,勝敗自然在意料之中。不出幾招,王昭誨便敗下陣來,漸漸感到力不從心。王昭祚手腕一轉,手中的劍便架在了王昭誨的脖子上,王昭誨頓時不敢再動了。 擂鼓聲越來越響,王昭祚就著鼓聲怒問“昭誨,你多次派人暗殺我,我只裝作不知道,如今為了朱溫所封的趙王之位,你竟勾結契丹,惹來攻城之禍。難道父子兄弟,就真的這么一文不值嗎?” “你少跟我在這里假仁假義的!”到了這種時候,王昭誨還有什么可隱瞞的。他冷笑道“你若真對這小小的趙王之位沒有任何興趣,當初為什么一逃出開封就去了太原呢?你若跟李存勖沒有任何瓜葛,李存勖為何平白無故抬舉你?李存勖身邊的那個小丫頭又為何與你談笑風生?” 王昭祚望著眼前這個人,他幾乎認不出這是那個小時候會把自己最喜歡的糕點掰一半給自己吃的弟弟了。他正痛心不已,王昭誨忽然哈哈大笑“亂世之中,哪有什么父子,哪有什么兄弟?大哥,你不該回來!” 說著,他往側面一閃,躲開王昭祚的劍,向前沖去。王昭祚急忙橫劍欲擋,卻沒想到王昭誨的劍根本不是沖自己來的,而是徑直朝王镕刺去。因為王昭誨知道,如此,他才能為自己拼來一線生機。 張文禮護著幾乎要嚇癱的王镕連連后退,他的腦子里迅速閃過一千一萬個想法,在閃與不閃之間搖擺不定的他忘了一件事,王镕正死命地抓住他,即便他想躲也躲不開。不過,張文禮在萬般糾結之下做了一個驚險萬分的決定忠心護主!當然,不是拿命去護。 眼看王昭誨的劍已經刺出,張文禮的身子稍稍往外挪了小半步,那劍刺中了他的腰腹間,他知道并不會致命。 “大王——快——快跑——”張文禮捂著自己的傷口,字字懇切。 王镕見了,一時間都不知該先邁哪只腳,而王昭誨已經提劍沖了過來。王昭祚急忙上前來護,王昭誨并沒有與他多作糾纏,趁著契丹的弓箭讓王镕抱頭鼠竄的時候,趁亂逃了。王昭祚本不想趕盡殺絕,何況王镕此刻根本不放王昭祚走,他已如驚弓之鳥,要人時時刻刻保護著。 可笑的是,前后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他欲殺之而后快的逆子竟變成了他緊緊拽住的保護神。 契丹軍久居北方草原,兵強馬壯,戰斗力遠在鎮州軍之上?蛇@次出兵乃是一個陰謀,故而阿保機只先派了五千人前來。即便再英勇善戰,這區區五千人想在一兩日內攻下鎮州城,也無異于天方夜譚。 可是誰都清楚,在這五千人之后,是阿保機的大軍,他們誰也不敢想那會有多少兵馬。王镕在城頭上受驚之后,又加上大軍壓城,竟病倒了。如此大事,突然一下子全壓到了王昭祚的頭上。好在他并不是個徒有虛表之人,雖從未經手過權勢,竟也在大敵當前將攻與防安排得井井有條。 烈日灼灼,王昭祚爬上城頭,望著城墻下血跡斑斑,河水腥污,悵惘不已。方才哨兵來報,阿保機的部隊距離鎮州已經不到兩日的路程了,而那浩浩蕩蕩的軍隊,至少不低于兩萬人。 王昭祚正在心里估判著戰局,忽然聽見一陣急忙忙的腳步聲。 “大公子,你憑什么斬了方田?”王昭祚未見其人,已聞其聲。來的是一位名喚張瓊的將軍,他長著滿臉的絡腮胡,與方田是兒女親家,效命于王昭誨。 王昭祚別過頭覷了一眼咋咋呼呼的張瓊,此時此刻,他無心與張瓊糾纏“他違反軍紀,按律當斬!” 張瓊在王昭誨手下混得風生水起,如今王昭誨突然逃走,鎮州換了個主事的,自己的靠山就這樣如薄冰般融化了,他心里本就窩了一口氣,正愁沒地發。加上自己手握重兵,他就不信,這個手中沒有半點權勢的王昭祚敢拿自己怎么樣。他于是出言譏諷道“按律?大公子長年不在鎮州,鎮州的軍法還輪不到您操心吧?” 王昭祚聽了這話,怒喝道“我是鎮州的少主,你說輪不輪得到我操心?天下的軍法都一樣,大敵當前,不戰反逃的,殺無赦!” “那也輪不到你來發號施令!我們只聽命于二公子!” “二公子!二公子!”張瓊一聲呼喊,城墻上下的響應聲竟如雷鳴。 王昭祚望著四處揮舞著的晃眼的刀劍,胸口突然堵了一口氣吐不出來。原來包圍自己的,不僅是契丹,還有他心心念念的鎮州。 “從今日起,鎮州沒有二公子,只有我王昭祚!” 他幾乎喊破了嗓子,可那些人依舊在吶喊著自己甚至話都沒說過幾句的二公子。 就在王昭祚孤立無援、一籌莫展的時候,萬皓突然趕了過來,他看見那些人瘋了一般搖旗吶喊,猛地站到城墻之上,抽出自己的佩劍,大喊道“都給我住嘴!” 人群竟真的一下子寂靜了。 “二公子?正是你們口口聲聲呼喊的二公子勾結契丹,招來了這些殺死你們父子兄弟的敵軍!”萬皓用劍指著城外不遠處的契丹軍營,“是你們的二公子害得你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你們要是長了眼睛,就給我睜開好好瞧瞧,現在,你們是要跟隨大公子保家衛國,還是跟你們的二公子一起去死?” 萬皓義憤填膺的話語讓無數個士兵緩緩低下頭去。烈日之下,滾燙的淚水和著苦咸的汗水滴落到石磚上,靜默幾乎讓人窒息。 張瓊左右看了看不再言語的士兵們,不禁急了,倒打一耙道“兄弟們,別聽他們顛倒黑白!二公子是被他們冤枉的!交出二公子,交出二公子!” 張瓊獨自舉手吶喊著,卻發現幾乎沒有人與他響應。畢竟,王昭誨在城墻上幾乎殺死王镕的事,大家有目共睹。 “你們都他媽的給我喊起來!”張瓊氣得踹了兩腳身邊的士兵。正當他氣急敗壞欲拔劍的時候,突然一陣馬蹄聲漸漸逼近。 “啊——”眾人只覺得眼前又一道亮光閃過,還未來得及看清的時候,就聽見張瓊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而他的腦門上,插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駕——”一匹白馬飛馳而來,馬背之上,蔣玉衡腳尖輕點,如仙鶴展翅,幾步踏至城墻之上,落在張瓊跟前。她不慌不忙地拔出張瓊腦門上的匕首,冷漠地擦去上面的血跡。而張瓊隨之轟然倒下。 眾人見了駭然一驚。王昭祚以為她走了,如今再遇,想向她道歉,可當著眾人的面又說不出口。倒是蔣玉衡瞧了瞧他們兩個目瞪口呆的樣子,若無其事地說道“大敵當前,你們竟然還跟這種人浪費口舌!我真為你們鎮州擔心!” 話不是好話,王昭祚卻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反而覺得有一絲心安。 第二日,擂鼓聲再次響起,王昭祚和萬皓已經整裝待發,準備身先士卒,親自領兵出城迎敵。二人才出趙王府,便看見蔣玉衡牽著那匹白馬悠悠站在門前,擋住他們的去路。 蔣玉衡笑嘻嘻道“我來鎮州也有不少日子了,你們二位還沒有請過吃過飯呢!擇日不如撞日,走吧!” “別鬧了!”王昭祚佯裝嗔怒,“改日吧!” 他說著正要走,蔣玉衡腳步一挪,偏偏正擋住他,故意問道“急著去哪呢?” “你說我去哪兒?讓開!” 萬皓見她胡鬧得有些不分場合,也上前勸道“戰事緊急,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回頭等契丹撤軍了,我們一定好好請你吃頓飯!” 蔣玉衡見他們一點意思也沒有,便直截了當道“你們這是要出城與契丹一戰?” “看不出來嗎?”王昭祚翻了個白眼。 沒想到蔣玉衡白眼翻得更厲害“你們帶兵打仗的,都不讀書的嗎?” 王昭祚見她話里有話,也沒功夫跟她瞎耗,便拱手作揖道“請蔣姑娘賜教!” 蔣玉衡得意地搖頭晃腦道“孫子云,‘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也;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缃衿醯ぼ娺h道而來,他們急于速戰速決,況且契丹一向以騎兵聞名于世,平地作戰,請問你們勝算幾何?” 王昭祚和萬皓相顧無言。 蔣玉衡接著說“攻城是他們的弱點,但卻是你們的長處。為什么要放著長處不守,偏偏要以己之短抗敵之長呢?” “那你是說,我們只能嚴守不出?倘若契丹久久不退兵呢?” 蔣玉衡胸有成竹地欣然一笑“那他們等來的,將會是我們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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