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錦書在屋內(nèi)枯坐了一夜，目視那支蠟燭徑自放著光，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跟著僵硬起來，似乎是凝結(jié)成冰的水，稍一用力便會碎開。 初晨已至，旭日東升，晨曦的陽光帶著清新的草木氣息，斜斜的投到了屋內(nèi)，映的她滿面明媚，似是朝陽。 扶著一側(cè)的桌案，錦書站起身來，緩緩舒一口氣。 不管怎樣，她的日子總要繼續(xù)。 胡亂的梳了妝，她換了衣裳，連早飯都沒用，就如同丟了魂兒一般，往藥房去了。 還不等人到門口，就看見在門前張望的安和與安平了。 “姐姐今日怎么來的晚了？”安和蹙著眉，有些擔(dān)憂的問：“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今日清早，他與安平負責(zé)送當(dāng)歸過來，按照往常，錦書早該到了的，這一次卻不知為何，他們等了半刻鐘，才瞧見她的影子。 “沒什么，只是今日犯懶，起的晚些罷了�！� 錦書看他一眼，將自己心中思緒遮掩過去，看一眼斜對面的位置，勉強擠出一個寬慰的笑：“這是怎么了，老遠便聽見那頭的喧鬧聲。” “也是可憐，”安和面色微暗，搖搖頭，低聲向她道：“司藥昨夜出門，不知怎么，掉進千波湖里了，偏生那時候巡邏侍衛(wèi)才剛剛過去，也沒人聽見她呼救，她又不會水，好好的人，就這么沒了……” “是呀，”安平也跟著附和，語氣中是生死無常的的感慨：“今日清晨，有人去司藥房里尋她，才知道她昨日便不曾歸，還不等差人去找呢，就聽巡邏的侍衛(wèi)來報，在千波湖中……” 司藥死了。 昨日還對著自己笑語盈盈，引著自己往陷阱里去的人，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淹死在千波湖了。 忽然之間，錦書心頭一涼。 真正無常的，哪里是生死之間的命運輪回，分明是世間權(quán)勢的無上威赫。 自以為能夠?qū)e人玩弄于鼓掌之間，可是到頭來，只消別人輕飄飄的吩咐一句，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里是帝都長安，大周王朝的中心，無時無刻不是風(fēng)起云涌。 她身處皇朝宮闕，執(zhí)掌帝國權(quán)柄的子腳下。 這樣的地方，所謂的生死大事，或許，只是別人眼里的笑話。 錦書聽得手指一僵，虧得是縮在袖中，也無人察覺。 頓了一頓，她才輕聲道：“司藥也還年輕，當(dāng)真可憐�！� “是啊，”安和跟著應(yīng)聲，正待繼續(xù)句什么，忽的收斂起面上神色，躬身施禮：“劉尚宮。” 錦書心下微驚，回過身去，便見劉尚宮笑吟吟的過來，不等她屈膝行禮，便先一步握住她手腕，親熱的拍了拍。 “錦書，”示意兩個內(nèi)侍退下，她上下打量錦書面容，笑容深深，別有一番寓意：“早就覺得你是有福氣的，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錦書被她超乎尋常的親近惹得心下一驚，卻也不好硬生生將手抽出，只是勉強一笑，低聲道：“……尚宮大人。” “含元殿里缺個奉茶的宮人，總管點了你的名字，”劉尚宮笑著看她，目光在她未經(jīng)妝飾，卻依舊出塵動人的面頰上浮動一會兒，終于道：“回去收拾東西，隨我過去吧。。” 錦書心頭先是一緊，隨即又是一松，到最后，反倒有些石頭落地的釋然，眼瞼低垂，遮住了明眸中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緒來。 她沒有多問，只是低聲道：“是。” “生的這樣秀麗，又還年輕�！眲⑸袑m目光溫和，帶著難掩的勉勵，自語一般低低了兩句，才用力握一下錦書的手。 “——日后的路還很長，你的福氣，都在后邊呢�！� 錦書不是會多話的性情，聞言只是笑了一下，也沒有多問，回去收拾了少得可憐的行李，便跟劉尚宮一道，往大明宮去了。 拐過穿山游廊，經(jīng)過幾道垂花門，又途徑長廊后，她們終于到了含元殿外。 含元殿的總管寧海，是跟在圣上身邊的老人了。 這種在高位者身邊久留的人，雖然仍舊頂著奴才的名號，但在宮中大多數(shù)人眼里，卻已經(jīng)是主子了。 劉尚宮帶著錦書過去，二人一道向他行禮。 他倒謙和，也不拿喬，向劉尚宮點頭致意之后，才去看她身后的錦書。 錦書穿的素簡，水綠色衣裙同其余宮人并無二般，明媚面龐卻硬生生帶著十二分的光彩，平白叫別人灰暗幾分。 長發(fā)挽起，并無珠飾，只一支銀簪清冷簡潔的探入，身姿婀娜，出塵皎皎，果真動人。 便是見慣如花美人的寧海，也有轉(zhuǎn)瞬的怔然，心底忽然冒出曾經(jīng)聽過的一句詩來。 清水出芙蓉，然去雕飾。 怨不得呢，下意識的，他在心底這樣感慨一句。 含元殿是子之所，劉尚宮自是不得久留，笑著同寧海告別，最后叮囑錦書幾句，便告辭了。 該來的總會來，錦書目送她離去，心里倒也不慌，寧海不言語，她也不曾開口話，只低垂眼睫，靜靜立在那里，似是日光下的一座剔透玉像。 她這樣沉得住氣，寧海眼底神色不由凝重幾分，也不拖延推諉，便帶著她往偏殿去，細講含元殿內(nèi)的規(guī)矩，以及圣上的喜好。 錦書不言不語，只靜默的跟在他身后，一字字記在心里。 偌大的含元殿，自然不會只有她一個奉茶宮人，寧海帶著她進了偏殿，便有一個年輕宮人迎上來施禮，笑語盈盈，頗為嬌俏：“寧總管，什么風(fēng)把您給吹來了？” 寧海笑著應(yīng)了一聲，向錦書道：“這是綠儀，也是含元殿的老人，你若有不懂的，只管問她便是�！敝滞G儀介紹錦書，叮囑她多加關(guān)照幾分。 綠儀聽得寧海的事無巨細，再去看錦書芙蓉一般的面龐時，眼底不由有些異色，口中卻一一應(yīng)下來。 錦書性情細致，聽得也認真，跟著綠儀學(xué)了好些，總算是心中有底。 畢竟是官家女子出身，儀態(tài)談吐不俗，饒是寧海挑剔嚴(yán)苛，也沒瞧出什么毛病來，當(dāng)日便叫她往前殿去聽差了。 含元殿極是寬敞，錦書吸取前番教訓(xùn)，過來之前，便先行將各處位置牢牢記在心里，以防不測，卻不曾想，第一次奉茶，便用上了。 正是七月時分，雖然已至晚間，夜風(fēng)清幽，空氣中卻依舊有些燙意，伴著不遠處梧桐樹上不曾停歇的鳴蟬，無端叫人煩躁。 錦書端著漆金托盤進了內(nèi)殿，便見含元殿內(nèi)只寧海與幾個內(nèi)侍在整理略顯凌亂的奏疏，見她過來，倒是有些訝異。 寧海道：“你來的不巧，圣上前不久往棲鳳閣去了�！� “左右離得不遠，”他估摸一下二者之間的距離，道：“你現(xiàn)下過去，倒也來得及�！� 錦書眉梢?guī)撞豢梢姷囊货�，輕輕應(yīng)了聲，便往棲鳳閣去了。 晚風(fēng)輕和，似是垂柳的柔軟枝條，她端著漆金托盤，步伐穩(wěn)穩(wěn)的登上棲鳳閣時，正好聽聞不遠處高大梧桐樹葉蹭在一起，隨風(fēng)發(fā)出的沙沙聲。 昨夜一切似是一場大夢，此刻卻如舊夢重溫，她看一眼徑自輕搖的梧桐樹葉，心中似喜似悲，竟也難言。 棲鳳閣建的高峻，她越過守衛(wèi)在兩側(cè)的侍從，一步一步登上去時，背上細細的生了一層汗，既悶且郁。 棲鳳閣里設(shè)了桌案與椅，輕紗繚繞，冰甕陳列，方一入內(nèi)，便覺涼氣侵襲，身心舒展。 錦書低著頭，眼睫同樣低垂，走到桌案近前去，屈膝施禮，動作輕緩的將托盤中的茶盞放置桌上，便默不作聲的侍立到一側(cè)了。 也是借著這功夫，她才抬起眼簾，偷偷望了一眼。 昨夜走的匆匆，又是晚間，花樹下昏暗難言，她連圣上面容都不曾看清，便慌不擇路的走了。 這一次，借著不遠處的宮燈漫漫，卻能看個分明。 圣上坐在椅上，身著青色圓領(lǐng)袍服，袖口收緊，腰系玉帶，身姿挺拔，冷眼望去，當(dāng)真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錦書只看了一眼，便將視線收回，垂眼盯著自己腳下的織金地毯，不再有任何舉動。 圣上臨窗而坐，原是在望著窗外孤月的，見她入內(nèi)，卻將視線目光收回，靜靜在她面上打量。 錦書心中擔(dān)憂他什么，又擔(dān)憂他什么都不，到最后，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想要如何了。 終于也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當(dāng)昨夜什么都未曾發(fā)生過。 圣上端起面前杯盞，抬手掀開，飲了一口，才出言道：“只是七月，鴻雁未歸，你怎么來了？” 錦書本以為他會問昨夜，又或者，會問些別的，忽的聽他這樣開口，的莫名，不由怔住了。 “罷了罷了，”圣上笑著搖搖頭，看她一眼，道：“退下吧。” 錦書心中隱約有些茫然，眼睫不解的眨幾下，卻也不好停留，再度施禮，轉(zhuǎn)身離去。 七夕已過，雖只是一日間隔，夜空中的孤月卻也不似昨夜繾綣。 順著來時的路，她慢了步子，就著淡而皎潔的月光，回含元殿去。 兩側(cè)的花樹徑自吐露芬芳，粉色的花瓣映照了燈光，夜色中幻化為剔透的澄澈，斜斜的探出一枝來，擋了錦書的路。 錦書伸出手，動作輕柔的拂開，瞥見地上花影一顫，抬頭去看上那彎月牙，忽的福至心靈。 圣上的，原是這個意思。 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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