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這次的弘文閣講書, 既有諸多名宿列席,更有此次春闈舉子出場,地點又不是設在官寮, 風聲一傳出去, 便引得許多人前往觀望。 ——萬一真從其中挑揀出幾個無能之輩, 那才叫好玩兒呢。 抱有這種看笑話心思的人, 是最多的。 張英作為此次春闈的總考官,這樣的場合, 自然是要親自下場坐鎮,承安被圣上吩咐協理科舉舞弊案, 又是皇子身份,也在他身邊占了一個位置。 今早辰時一刻, 弘文閣外的兩面巨鼓擂響,直震得人心生波瀾——講書開始了。 此事張英與承安曾聯名上書圣上,他自是知道的。 是以哪怕今日無朝, 他也早早醒了。 錦書倒是看得開,不去管便不去管,圣上時她便合眼睡著,如此靜默了一陣兒, 竟還是沒有動靜。 圣上心中不覺有些欽佩, 見她眼睫低垂, 睡得正好, 也沒有去攪擾, 只順勢將她攬的更緊些, 一道合上了眼。 而在弘文閣內,承安正坐在張英身側,低垂著眼,聚精會神的聽場內話,靜默如一尊雕像。 張英更是沉穩,面色不露絲毫痕跡,笑意恬淡而溫和。 如此聽了半個時辰,到了場中名宿考校學子的時候,二人才齊齊正容,抬眼去看。 承安這幾日在宮外,往姚家跑的多些,對于姚軒也有所了解,更能明白錦書前些日子的淡然,究竟有什么樣的底氣支撐,所以見他第一個被問到,也絲毫不顯擔憂。 這些日子以來,外邊兒對于姚軒的爭議是最大的,這會兒周遭人聽他不慌不忙的完,言之有物,條理明晰,心中已是嘆服,再見那名宿含笑頷首的模樣,更是欽佩,不知不覺間,連質疑聲都少了好些。 承安沒話,張英也沒話,只坐在上首,沉默的做個泥塑觀眾。 如此幾位名宿過去,諸位舉子皆是表現不俗,顯然并非庸碌之輩,周遭圍觀之人的神色也從質疑,順理成章的轉為欽佩。 在這期間,張英始終面不改色,沉穩的很,待到劍南道出身的李載登場時,他才低著頭,發出低而短促的一聲笑。 “張大人,”承安被他笑的心頭一突,不由側目看他:“有何指教?” “殿下客氣,”張英低聲笑道:“指教不敢當,只是見了故人,發出一笑罷了! “故人?”承安目光在李載身上一掃而過:“張大人,認識李先生嗎?” “倒也算不得認識,”張英目光微深:“幾年前在漢陽,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他這句話的有些莫名其妙,承安在腦海中轉了幾轉,才反應過來。 他畢竟還年輕,耳目也少,自然不必張英這等老臣消息靈敏。 若是圣上在這兒,隨即便會反應過來,能夠叫張英這位權臣與李載這位名士同時出席,且還是在漢陽之地的盛會,只會是蕭氏一族的家祭。 張英的意思是,現下這位坐場上的李載,極有可能……是站在蕭家那邊的。 不易察覺的看一眼場中的姚軒,承安正色起來。 “——巧詐不如拙誠,惟誠可得人心,若行詭道,反而徒惹人笑。” 李載登場的第一句話,便是出自韓非子,加之他面上微微哂笑之色,平白叫人多思。 別人還未曾反應過來,他前邊登場的幾位名宿面色便是一變,目露不悅之意。 都是千年的狐貍,一群人也是時不時會見的,的粗俗點,一撅尾巴,就知道對方要拉什么屎。 李載似是而非的上這么一句,分明是暗指前幾個人放水,幫著別人過關,如此一來,這幾人臉色會好才怪呢。 聽出來的不僅僅只有這幾人,場中其余人也察覺幾分,不覺生出幾分狐疑——這些舉子們此前答得這樣好,總不能是事先跟名宿大家們串通好了,做戲給人瞧,安定民心吧? 這念頭一升起來,席間人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肅靜,”張英示意糾儀御史出聲:“無故喧嘩者,逐之出,場內不得高聲!” 官方的威懾力總是有的,能夠入內的自然也不是平頭百姓,剛剛喧鬧起來的會場旋即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不約而同的在李載與姚軒身上打轉,等著得個分明。 李載笑了一笑,對于自己造成的局面混不在意,撫了撫下頜胡須,繼續講起來。 姚軒聽他先前一句,心中便有所悟,只是早有準備,倒也不在意,聚精會神的細聽,靜待接下來的詢問。 李載講的時間不長,較之前幾人更短些,初一完,便轉向坐在一側的姚軒,沉聲問道:“愛臣太親,必危其身;人臣太貴,必易主位;主妾無等,必危嫡子;兄弟不服,必危社稷; 臣聞千乘之君無備,必有百乘之臣在其側,以徒其民而傾其國;萬乘之君無備,必有千乘之家在其側,以徒其威而傾其國。 是以奸臣蕃息,主道衰亡! 他面色平和,只是目光隱約諷刺:“韓非子此言,于今日較之,如何?” 此言出自《韓非子,愛臣第四》,講的也是韓非子一貫的主張。 只是,李載問的題目,卻是誅心。 太過于親近,所以造成災厄,有意無意的,似乎是在指代備受寵愛的中宮,以及接連被加恩的姚家。 “奸臣蕃息,主道衰亡”八個字,對于臣子而言,哪一個不是萬丈深淵? 更不必,李載明晃晃的問出來——于今日較之,如何。 一時間,場內一片寂寂,輕不可聞的呼吸聲中,所有人齊齊望到了姚軒面上,帶著或探究或擔憂或幸災樂禍。 姚軒目光無波無瀾,頷首向李載致禮,同樣以韓非子之言還擊:“目失鏡,則無以正須眉;身失道,則無以知迷惑。先生請恕學生失禮——以古道論今事,本就虛妄! “法者,下之公器也,變者,下之公理也,人主無威而重在左右,今上圣明,何至于此,”他神情凜然,反問道:“先生以為如何?” “佩服,”李載聽他引韓非子之言,依次反駁過去,也不反駁,只是瞇著眼睛一笑:“早就聽人你善辯,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確實厲害! “以人言善我 ,必以人言罪我,”姚軒同樣一笑:“先生謬贊,學生愧不敢當! 因為別人的話贊譽我,必然也會因為別人的話而責難我,同樣出自韓非子的名篇。 他這反擊,來的又快又狠。 “真是一點兒也不吃虧,”李載又是一笑,卻也沒有再下去,只是直起身來向他作揖,算是服輸。 他也是法家名宿,少有低頭的時候,現下如此,倒是叫場上人一驚,連帶著幾位大家也微有變色,注目于姚軒時,目光更顯褒揚。 畢竟是前輩名宿,現下如此,姚軒也不拿大,同樣作揖還禮,算了了解此樁。 李載吃了一虧,也不再同姚軒下去,轉而去問春闈的第二名了。 “我只知姚軒策論寫的好,”張英聽他們完,目露贊譽之意,向承安道:“今日一見,才知他口齒也這樣凌厲。不錯! 春闈的時候,便是張英親自點了姚軒頭名,這樣一句,倒也言之有據。 承安聽他這樣講,也不知怎么,頭腦中忽然想起,與姚軒一般生有一對梨渦的錦書來。 論及口齒,她也是一等一的犀利。 若非親眼所見,誰又能相信,那樣秀美婀娜的身姿之下,居然潛藏著這樣犀利而決絕的魂靈? 他不覺有些出神,過了一會兒,才聽見張英喚他:“殿下,殿下?” 承安猝然清醒過來,將方才怔然掩飾掉,溫聲問道:“張大人有何見教?” “不敢,不敢,”張英捏著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微笑:“只是見殿下神游,提一提罷了! 承安低眼去看面前擱著的那只汝窯茶盞,無意多,便低低一笑:“謝過張大人了。” 張英似乎心緒頗佳,手指在佛珠紋路上摸了摸,語氣隱約揶揄:“見殿下神色,是想起心儀的姑娘了嗎?” 承安心頭本是沉沉墜到底的,聽他這樣講,也不知怎么,竟搖搖晃晃的重新升了起來。 “是呀。”他合上眼,掩住心中的沉郁,輕輕這樣道。 張英前一句本也只是打趣,哪里想得到承安竟真的應了。 目光一抬,卻見這位素來不動聲色的二皇子臉上,竟隱約有些頹然,不覺也是一滯。 ——誰沒個年少輕狂呢。 他在心中輕輕嘆了一句,沒有再下去。 臨近午時,這場盛會也不過只經了一半兒,可是該知道的,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至少在席上的一眾舉子,皆是發揮正常,對得起自己在春闈中所獲得的名次。 最是引人注目的會元姚軒,更是不負眾望,面對一眾名宿大家侃侃而談,不露怯意,言之有道,不得不叫人贊嘆。 彼此之間若是只差距一點兒,會叫人不服氣,可若是差得多了,便只能望洋興嘆,自愧不如了。 姚軒這一關,便算是過了。 接下來要頭疼的,可不是他了。 這會兒,趙家正是一片烏煙瘴氣。 “李載到底是怎么做事的!”賢妃胞姐,趙旭遠之母蕭氏眉頭蹙的死緊,渾然不知大禍將至,只怫然不悅道:“竟這般輕易的叫姚軒過關,平白給他做臉!” 李載本是想為難一下姚軒的,哪里想得到反而被姚軒踩著,將名聲傳的更遠,這一回合下來,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畢竟是大庭廣眾,也不好做的太明顯,”趙旭遠面色陰冷,寒聲道:“再則,他此前欠了舅舅一個人情,這才肯出面相助,能不能成功,卻是不一定的。” “我看,分明是他有意放水!”蕭氏恨得牙癢:“好容易有機會將姚家拖下去,居然就這樣眼見著機會流走了,果真可惜!” “阿娘不必急在一時,”趙旭遠想起柳彤云曼妙無雙的面容,心中就似火燒,冷聲道:“日子還長著呢,總有他們摔跟頭的時候!” 他們母子二人話的時候,趙家家主便坐在一邊兒,沉默片刻,方才轉向蕭氏:“之前你吩咐人辦事,都料理干凈了?這事兒鬧得大了,若是被人捅出來,可是要命的! “那是自然,”蕭氏看他一眼,沒好氣道:“這些年做事,我何曾疏忽過! 蕭家的門楣要比趙家高,所以她在丈夫面前,也是極為硬氣的,此刻聽他這樣問,順勢想起自己嫁到柳家去的姑來:“你那個妹妹,真是一點兒用處都沒有,只是做個媒都不成,白吃了趙家這么多年飯!” 趙家家主同柳大夫人那個同產胞妹,還是很有感情的,聞言眉頭便是一蹙:“她也盡力了,你又何必的這樣難聽。” “我的難聽怎么了,”蕭氏正滿心的不痛快,反擊道:“你妹妹將事情辦成這樣,我還不得嗎?好生貴氣!” 趙旭遠沒娶到心儀的姑娘,對于自己姑母也是心有不豫,不免幫著自己母親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難道在爹心里,我們還比不上姑母嗎?” 趙家家主被問的噎住,再看妻子與兒子俱是面露不滿,也沒再什么,一甩袖子,恨恨的走了出去。 弘文閣講書的第二日,張英便同承安一道上疏,將結果告知圣上。 只一夜的功夫發酵,姚軒在長安便是名聲大噪,前番流傳出來的那些謠言,都變成了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這樣的褒揚之辭。 圣上令內侍將奏疏所書內容宣讀,以正視聽,隨即問起科舉舞弊一案始末。 錦書早知昨日弘文閣之事,知曉圣上今日便要秋后算賬,倒是起了個早,等著聽戲。 巳時末,紅葉急匆匆的腳步聲方才在內殿響起:“娘娘,圣上下旨,將趙立洋下獄,科舉舞弊一案移交大理寺了。” “趙立洋?”錦書將這名字在心底轉了一轉,方才道:“似乎是賢妃胞姐的丈夫?” “是,”紅葉面有笑意,快然道:“前一陣子,長安里風言風語,更是刻意將姚公子牽扯進去,是同賢妃娘娘無關,奴婢也是不信的,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是嗎,”錦書淡淡念了一句,又問道:“如何被查處的?” “奴婢只是聽人了結果,至于朝堂之上如何質疑舉證,卻是不知了!奔t葉低聲道。 “也沒關系,總不過是那點兒事罷了。”錦書混不在意:“人活著,只要不是隱形,不是一滴水,一場霧,總歸是要同人打交道的,抽絲剝繭,層層推量,總會找出端倪的! 前些日子,她親手修剪的那束桃花已經有些枯萎,今日清晨,清理的宮人們送出去,換了新的來。 她盯著那一束溫婉清麗的桃花看了一看,方才哂笑:“我聽,先帝一朝,參與科舉舞弊的為首官員被腰斬于市,熬了好久,人才死透! “是,”紅葉回道:“科舉乃國之基石,本朝例律向來管束的極嚴! “自作自受,與人無尤!卞\書冷冷道:“既然敢出手,就要有被人拆穿的自覺才是! “好了,知道個消息便成,別的就不需管了,”她舒一口氣,吩咐道:“圣上應該快回來了,去準備午膳吧! 紅葉領了吩咐,正待出去,便被她叫住了:“先等等。” “娘娘,您還有吩咐嗎?” “我肚子大著,正是要靜養的時候,不見外人,”錦書半靠在軟枕上,輕聲道:“若是有人求見,不需告知,直接打發了便是! 紅葉目光一轉,心知她的是賢妃,猶疑道:“娘娘,那位可是最傲氣了,會來嗎?” “傲氣是要有底氣支撐的,”錦書莞爾道:“里子都沒了,面上那套虛的就是笑話! “——好了,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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