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點兒都不想見證他們父子相認，幾乎等于在我的傷口上強行撒鹽。    但是我又找不到拒絕跟許暉一起前往的理由，或許是我的好奇心作祟，無法拒絕。    等我倆磨磨蹭蹭到達派出所的時候，他們已經拉扯清楚了。    過程不得而知，結果十分簡單。    楊金寶作為未成年人，得跟臻叔回家。    楊老爹并沒有被抓，他獨自走出派出所，一言不發地回家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想，可能他也只是一個受害者吧。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孩子被一個剛認識不到半天的陌生人輕輕松松就領走了，他可能第一次意識到了血緣關系有多么重要。    臻叔再次看到我，臉上依舊詫異，他一定好奇為什么今天處處都有我，有我這個有些多余的人。    主動遺棄和被動遺棄，這就是我跟楊金寶的區別了，我甚至有一些嫉妒他……    “叔，解決了嗎？”許暉見臻叔一直盯著我，滿臉不解，才想起來，他忘記介紹，“這是沙柏婷，我女朋友。”    他轉過頭，對我說道：“這是……”    臻叔突然打斷他，有些激動地問道：“你說什么？你女朋友？新交的？”    “是啊！人好做飯還好吃……”    許暉話音未落，臻叔滿臉嚴肅，一把拽起他的胳膊，一邊拉著他往角落里走，一邊說道：“等等，叔有話跟你說！”    會不會因為，他知道我是他的女兒，特意囑咐幾句。    后來我才知道我想多了，并沒有。    楊金寶情緒低落，眼圈通紅。    我趁他們說話的間隙，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發：“沒事的，你都找到親爹了，放寬心。”    “姐姐，我其實一點兒也不想跟他走。”    “我知道。”    “你知道吧？我爹……我是說楊老爹，雖然長得丑，脾氣也差，但是……”    “但是畢竟養了你十多年……”    “嗯。”    “沒事，等你長大了，還可以回來看他。”    “其實我不想走的，只是他說，我媽……跟我有血緣關系的我媽，還在廈門等我，她也找了我十多年……為此，他們已經離婚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哽咽起來，越發地像一個小孩子。    我只得摸了摸他的頭，別無他法。    再者我也沒有太多時間來安慰他。    因為臻叔和許暉說完話走回來了，臉色都不太好，像是剛剛大吵了一架似的。    大家各懷心事，一邊往回走，一邊沉默了大概一分鐘。    臻叔忍不住先說話了：“沙沙，師父勸你，還是跟許暉分手吧……”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也沒有看他，而是看了一眼許暉。    自他們吵完架，許暉的表情一直很奇怪，而且他的眼睛，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跟我有什么關系，但因為我也心情不好的緣故，我懶得問。    也可能是天真地覺得來日方長吧。    此時的我并不知道，我跟許暉，并沒有來日。    走到路口，我跟他們分道揚鑣。    許暉去機場送臻叔與金寶。    我獨自回到了楊記粉店。    今天打烊，店門虛掩。    楊老爹依舊獨自坐在角落里，抽著煙，吐著圈，只是不再摳腳，而是怔怔地盯著某個角落發呆。    “今天的事，很抱歉，我男朋友……”    “沒事，不怪你們。”他打斷了我的解釋，繼續發呆。    “金寶不會忘記你的。”    “我知道，這孩子從小就善良，心眼兒實。他是在我的打罵中長大的，卻從來沒記過仇。”    他彈了彈煙灰，繼續說道：    “我一直以為他是我朋友的親生兒子。    二十年前他去福建打工，七年后帶了個不到三歲的娃娃回村來找我，說是在福建遇到個姑娘，懷孕生下的金寶，托我照顧一周，他要回福建辦點事，辦完就把老婆也接回村里，不再出去了。”    “然后他沒有再回來嗎？”    “一周后，他在電話里說，姑娘的父母其實一直不同意，他們吵吵鬧鬧好幾年，最近總算松口了，只是還需要兩萬塊禮金，問我能不能借給他。”    “他騙了你兩萬塊？”    “我那時候在村里賣米粉，攢了些錢，就借給他了。”    “后來呢？”    “后來啊！姑娘，我跟你說，今天之前，我都以為我那哥們他并沒有騙我，我一直是相信他的，沒想到啊，人心隔肚皮……”    他又點燃一根煙，繼續說道：“又過了一個禮拜，他在電話里說，婚是結成了，但是姑娘出了車禍，不幸去世了。他很難過，需要冷靜一周再回來找兒子。    再后來，我聽人說，他吸毒，被關進了戒毒所。    又過了半個月，警察竟然把他的骨灰帶回來了，據說是吸毒導致的猝死。    他父母去世得早，家里又沒有別的親戚，村長就號召村里人草草地把他葬在了村東口的山腳下。”    楊老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繼續吐露他的心事。    “我怕金寶被人瞧不起，就舉家搬到南寧來了。”    他猛吸了一口煙，吐出幾個煙圈，淡淡地說道：“也是個走投無路的可憐人，否則不會做出這種事情吧。”    有電話打來，是齊總。    手機鈴聲在空蕩蕩的廳里顯得特別突兀。    “你忙吧，我去睡會兒。今天不開店，你上樓的話，把門關上。”說完他就站起來，抖落一地的煙灰，拍了拍褲腿，上樓去了。    今天是周六，不知道他有什么急事，非得周六找我。    “喂，齊總。好久不見。”    “小沙，這回我該批評你了，甲方廣西辦事處的人投訴我們，拖著時間不給他們開發分省版的迷賺！”    “什么叫我們拖著，明明是他們拖著，我已經兩周沒聯系上他們的技術對接人了。”    “這種情況你得想辦法，知道不？你要記得你是在出差，不是在吃喝玩樂！你推動不下去了的時候，怎么不跟我匯報？”    好吧，這件事，確實是我錯了，可能是談戀愛影響了智商……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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