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的境界很扎實,即便最近修煉有些懈怠,但是時間很短,而且他的境界依舊在穩步提高。
不得不說,他確實是一個當世少有的練武奇才。
但是他的手段都在下降。
作為刺客的手段。
這一點他能夠清晰的感覺到。
他行走在山林里,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梅花的香氣,**樹葉的味道,河水的土腥味兒,他依舊那般敏銳。
他的力量依然強盛,速度依舊奇快無比,體魄依舊金剛不壞,可是他自己卻知道,他的心不再像以往那般決然了。
他也知道原因,很簡單,只是因為他成了家,有了需要顧忌珍惜的東西,更為簡單的說一些,他不再像之前那么孤獨了。
成家之后,有了珍愛之物,可以使有些人變強,也可以使有些人變弱。
毫無疑問,他就是第二種。
刺客天生就是與孤獨為伴的。
他依然躲在那間小院子里,從院子外面鎖上大門,好使別人以為院子里沒人。
他又在院子里面挖了一個坑,把兩具尸體都埋了進去,土也填平。
他僅僅是在這里坐了一會兒,腦海中便是浮現出了周冰筠生氣的樣子,高興的樣子,羞怯的樣子,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他所需要面對的敵人。
他這一生都在拼了命的擺脫孤獨,可是直到現在,他已經失去了孤獨,卻又開始試圖尋找那種感覺。
他很亂,然后莫名的又開始想起李文碩,因為在他的記憶里,李文碩曾經和他一樣孤獨,可是后來,李文碩變得不孤獨了,卻沒有變弱。
李文碩沒有回到軍營,但他依舊奔波在屬于自己的戰場上。
他獨自殺人,獨自飲酒,獨自賞月亮看星星。
人在這個時候本應是最能感受到孤獨的,可是他卻沒有,他始終能夠感受到背后有一個人,始終在兩百丈外的地方跟著他,不用問,又是那只黑狐貍。
可他究竟是誰?
自己就算暫時甩掉他,過些日子,他就會再次跟上來,仿佛自己的影子,李文碩也不知道,世上怎么會有一個人如此了解自己。
這一點就算是羅九衣也做不到。
兩個人可以一整天不說話,單靠眼神交流,知道對方腦中所思,心中所想,可絕不會這樣,和一個人隔著如此之遠的距離,就猜到一個人要去哪,要干什么。
正月十五,夜深。
不高的木城樓被火焰映紅。
西北風呼呼地刮著,好似人在傷心地哭泣,如鏡般的月亮高懸在天空上,將柔和的光灑落在地上。
李文碩坐在一棵老樹下,身前是一堆火,火上是一只肥碩的豬腿,手中提著一壺溫好的酒。
溫好的酒需趕緊喝,否則很快就壞了,所以他小口小口的酌著。
相距兩三百步就是大軍的拒馬和柵欄,柵欄前每隔十步一堆篝火,照得周圍一片通明。
黎陽的軍士們就背對著火堆靠在柵欄上取暖打盹,刀劍相交的黑色旗幟在風中偶爾起伏。
這本應是一個和家人團聚的時候。
可是此時此地,十幾萬大軍就是這么沉默的聚在一起,身邊沒有親人,只有手中的刀劍和身邊生死與共的袍澤。
薛仁海和李富貴此時也是如此,長劍就掛在腰間,身上穿著全副的鐵甲,唯有把頭盔放在地上。
李富貴胸口甚至還墊著一塊兒老娘給的護心鏡。
他有些想不通,為何皇帝要把他們調到軍營里,給這個叫謝思遠的年輕人打下手。
想到這里,他不禁瞥了一眼謝思遠,那個年輕人臉上似乎永遠都掛著無所謂的笑,手中拿著一柄刻刀,在刻木頭,人人都見到他在刻木頭,可是人人都不知道他在刻什么。
謝思遠刻刀下的東西十分抽象,上面有著繁復的紋路,像是一個女子,又像是一柄細劍,但是絕不會有人懷疑他是胡亂刻的,因為他的態度很認真。
耳邊傳來了低沉的曲調兒。
有人在吹塤,大營里的人都在認真的聽著,至于吹塤的那人,則是更了不起,他叫王離,是個將軍,直到現在,謝思遠看到他都激動的不知該怎么說話。
塤聲漫漫而起,仿佛水波溢了出來,從極低的地方緩緩地升起,一直升到頭頂的云層那么高。
塤的音色幽深、悲凄、哀婉、綿綿不絕,塤樂的演奏往往是神秘而高貴的。
王離手中的塤是是一六孔的紫砂陶塤。
他的身邊聚著很多人,多是些老兵,他們心中十分平和,閉著眼睛,聽著樂曲,思著家鄉,心中想的不知道是什么。
同樣的,也沒人知道王離心中在想什么,沒人會知道,像王離這樣一位天生生在戰場上,一生都在勾心斗角,征戰不休的人物,是如何會吹塤的。
王離吹奏的是京中名家肖飛子的名曲《弦樓歌》,本是個中正平和的曲子,可是此刻聽著,卻帶上了幾分悲戚意味。
蠻族沒有什么元宵佳節,但是也有人在聽著曲。
那是蠻族的公主,拓跋烈的姐姐拓拔英。
和拓跋烈不同,她從生下來就長在一個牧民的家里,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趕著羊群從東到西,從南到北,最后直到落日的時候,再驅趕著羊群回到它們自己的羊圈里。
知道自己姓拓拔,那是后來的事情,平時的話,人們都叫她英子,現在人們叫她公主。
草原上的樂器不多,若是說的話,應該就只有塤了,不過草原上少有陶塤,即便有,也是商人從中原帶過來的。
草原上多是骨塤。
有羊骨頭的,牛骨頭的,還有鹿骨頭的。
鹿骨頭最輕,吹出來的聲音也好聽,她就有一個鹿骨頭的塤,就在她的懷里,此刻被她拿了出來,到了她的手上。
看著她的動作,身邊十幾名部落武士的神色有些驚恐,但卻沒有阻止。
英子也會吹塤,她沒學過什么曲子,但是會模仿,鳥叫,蟲鳴,她能模仿自己所聽到的任何聲音。
此時她在模仿《弦樓歌》,沒什么原因,只是覺得很好聽。
雙方離得有些遠,但是夜色很靜,而塤恰巧又是這么有穿透力的東西,在她聽到王離吹塤的時候,王離也聽見她吹塤了,略微有些蒼老的眼角帶上了一絲雀躍。
軍營中很多人的眼神中起了變化。
前一刻,他們多愁善感,下一刻,他們眼中冒光,刀劍在手,只要有人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撲擊而出!
王離沒有說話,他依然在吹塤。
他知道身邊甲士的動作,他沒有下令,也沒有阻止,他依然在吹著塤,對面的那個人也依然在隨著他的調子吹著。
沒有想到,在這邊荒之地,還能遇到一個跟他學吹塤的學生。
他的神色有些復雜。
謝思遠依然在低頭刻木頭,不過卻不在沉默,他下令了。
“一個個都站著干嘛,一個女人而已,你們的刀難不成只能用來砍砍女人?”
眾軍士悻悻的坐了下來,繼續聽曲,閉目,烤火。
薛仁海開著謝思遠的側臉,不知道這個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年輕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的眸子中也有著寂寞的味道,不過卻掩藏的很深。
“應該把他抓回來的。”
“我從不喜歡為難女人。”
謝思遠沒有看自己的副手,隨意的說著,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刻刀上。
他聽曲子就知道對面吹塤的是一個女人。
薛仁海笑了一聲,說道:“若是李文碩聽了你這話,他一定會請你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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