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上三竿之后,終于在耗盡心力的情況下睡了有一會的臺駘,召見了曹操。由于全軍將士都對其恨之入骨,臺駘不得不令沒有參與這場戰斗的驍騎營將曹操護送過來。
曹操的頭發凌亂,很符合作為階下囚的模樣。
臺駘看著在一圈將領兇狠的目光下泰然自若的曹操,不禁笑了起來。臺駘親自去給曹操松了綁,請入了座,并在眾人驚訝的眼光下倒上酒水。
曹操毫不客氣,他的確渴壞了,一杯凉酒下肚,曹操感覺舒服多了,游走全身的涼意一下子讓他清醒許多。
臺駘笑道:“孟德賢兄,你可是令我損失的好生慘重啊,你看看我左右的這些大將,他們想向你討個說法呢!”
曹操自嘲地笑道:“向我討說法?那我去找誰討說法去!敗了就是敗了,我只能稱贊你臺駘用兵高明,操自愧不如。至于那什么說法,不過是想要說服自己心安的借口罷了。但是戰爭總有死亡,今天我不是也即將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了嗎?”
臺駘心緒是復雜的,他很欣賞曹操,他欣賞每一個仁人志士、王者梟雄,但是如此輕易就禮賓這個對冀州軍造成巨大損失的主謀,實在是難以令手下的武將心服。
畢竟,多數武官,都不通文墨,在表示自己的意見時,缺乏表達能力。即使是高級武官,也大都缺乏政治意識。如果不能妥當處置,必然會引起部下的不滿,埋下不穩定的因素。
所以當聽到手下都憤恨地發出要將俘虜就地坑殺的聲音時,臺駘同時極力的進行補救。他一方面安撫眾人,另一方面所發放的撫恤金,著實是歷代從所未見的。
臺駘之所以這么大手筆,不僅僅是被老兵和韓莒子的攻城營所震撼而心感愧疚,而且還因為他的確有這個實力來承擔。
他這樣做一方面是因為經過這些年的積蓄,國庫充盈。另一方面,是想轉移士兵的注意力,讓他們不至于因為袍澤兄弟的遇難而將仇恨轉移到兗州、豫州的百姓和將士身上。
既然捉到了曹操,臺駘想接收一個未曾遭到戰火破壞的完整的州郡。還有一點,就是為將來自己的部下與這些曾經的敵人和睦共處打下個基礎。
臺駘領著曹操走到了別帳,留下沮授和眾位將士,讓沮授逐條給他們講自己對于戰損的憤怒和希冀平定天下的決心。
又舉一反三地扯到如果不能容忍眼前被俘的敵人,那么將來的每一次戰斗都勢必遭到敵軍的拼死抵抗,因為他們知道投降無益。
而如果能妥善處理好降卒,那么不僅能增強軍隊的實力,而且作為獲勝者還能受到這些將士的敬仰。
臺駘來到別帳,和曹操相對而坐,曹操餓極,臺駘便令人奉上酒食。
倆人就著美食,一頓海聊,天南地北,吏治民生,教育屯田,等等等等,直到把酒足飯飽、一宿沒睡的曹操給聊睡著。
臺駘令侍衛照顧好曹操,回去看沮授的成果。
幸得沮授解圍,大小將領的脾氣漸消,個個對沮授所說的大道理似懂非懂,仿佛已經明白了臺駘的良苦用心。于是不再有堅持的意見,似乎經過沮授的解說,天下大勢已了然于胸,于是心胸變得開闊起來。
當晚,侍衛來報說曹操醒了,臺駘于是將他請來自己帳內。
二人繼續深聊,燭光之下,清酒當中,臺駘說道:“孟德兄之文治武功,這些年來我倍加關注。縱觀你我所作所為,無不是為了富國強兵,令百姓安居知禮,不至于餓死溝壑之中。
所以說不管此戰孰勝孰負,我們的志向都是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清平治下,結束諸侯的混戰。因為頻繁的征戰總會導致海內空虛,給外族蠻夷覬覦我中原大地的機會,你說是嗎?”
曹操看著忽明忽滅的燭光下臺駘炯炯有神的目光,朗然說道:“操本以為陽春白雪,曲高和寡,沒想到慘敗偷生之際,竟然得遇知己,實在是大慰平生啊!”
臺駘笑了一笑,舉杯和曹操走了一個,說道:“能被孟德這般英雄引為知己,乃駘之幸。”
曹操搖搖頭說道:“你所擔心的,正是我所憂慮的,本想在東郡擊敗你之后我親征烏桓這些化外兇徒,看來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只過了一會,倆人頻頻舉杯,臺駘已經有了些醉意了。臺駘笑道:“孟德兄還不明白嗎?這天下是誰的又有什么重要?最重要的是這里的人們都是有血有肉的。”
臺駘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曹操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只見他繼續道,“他們的感情這么真實的出現在你面前,激蕩在你心里,你忍心讓他們繼續遭受苦難嗎?我所作的一切,正是以我心中對人的認識為出發點,來決定我的行為的。
也許我做的不合道義,或者違背規律,但這是我想做的,我遵從了本心,這就夠了。”
曹操說道:“所以說嘛,有些人相處很久,卻如陌生人一般。而我只聽你只言片語,便知道你我二人志同道合,乃是同道之人。可惜我胸中縱有千般溝壑,恐怕也難一施抱負了!”
臺駘確是有些醉了,他嗤然一笑道:“孟德兄不必神傷,但凡對我族百姓有益,讓你來主政又何妨?如果我能感覺到你可以勝過我,我臺駘便唯你馬首是瞻。”
曹操一聽這話,立馬酒醒一半。看臺駘只有稍許醉意,并不是神志不清,才明白原來臺駘有如此魄力。曹操不做猶豫,立即抱拳,連道不敢,稱自己已經銳志盡失,惟愿卸甲歸田,閑居賦詩。
臺駘笑了一笑,他有這個自信,他自信自己能帶給這個國家和百姓更多的東西,而這些東西是曹操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到的。
臺駘說道:“孟德兄不必喪氣,既然命運已經將你推上了風口浪尖,就不必有時不我與的哀愁。
你若賦閑,豈不是與那些庸碌無為的常人無異?不僅會令我神傷,也要讓你帳下傾心追隨你的一干文武失望。
每一個出現在生命中的人,都有他的用途,你經歷的點點滴滴,都是財富。
今日一戰的結果,并不能影響你應該為世人做出的豐功偉績。聽你言談間胸有溝壑,駘愿聞其詳,如果精妙,駘便全力助你。”
曹操雖近五十,但是精力依然充沛,很多著手規劃的設想依然未見蹤影,怎能就這樣歸隱呢?
他這樣說,不過是作為酒足飯飽之后又感生機的階下囚的小心翼翼罷了,現在臺駘如此坦誠,希望自己能振作起來。他臺駘作為獲勝者都如此坦然,自己又何必扭捏呢?
于是曹操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心中所想的實在太多,就說眼前吧,屯田已經取得成果,但我感覺仍有進步余地,暫時我沒有好的主意,暫且不提。
但是我已經準備著手實施的人才選舉制度,恐怕要隨著此戰結局而徹底煙消云散了。當初我想出這個策略的時候興奮壞了,還以為國家的發展歷史將會因我而改變呢!現在看來,高興的是有點早了。我也是看你為人有趣,給你多提兩嘴。”
臺駘聽到曹操說的人才選舉制度,頓時來了興趣,讓曹操接著說下去。
曹操經過一天的休息,精神頭好多了,又看臺駘的確是同道中人,于是娓娓道來:
“我們為什么重視人才,因為歷史就是諸多人才所創造的,而平庸的人只是為了完成傳宗接代的使命罷了。那么既然人才這么重要,我們怎么來選拔呢?你在渤海開設的天機營和政經院,并不能滿足世人所需,而管寧和邴原在河北進行的動作,也不是以選拔官吏為目的。
就我這幾年行軍和治理一方的經驗來看,很多出身卑微的人和品行有缺陷的人都有很強的能力,根據我朝的制度他們卻無法獲得任用,于是出現了‘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這種反常的情況。也就是說任命官員這一資源,實際上已經被上層的世族牢牢把控在手里,而加以濫用了。
據我對歷代人才選舉方式的研究,發現從堯舜時的‘舉賢任能’,到后來的‘世卿世祿’,再到本朝的‘察舉制度’。雖然看起來我們脫離了諸侯、卿、士等依照血緣世襲這種低級的官員產生方式,但是本朝施行的所謂提拔民間人才的措施,也因為有了世族的橫插一腳而無法得到真正的實施,不但堵塞了從民間取材,還讓世族得以把持朝廷取材。
而我朝州郡察舉制度已經腐敗不堪,再則近二十年來戶口流離,地主士人亦多僑寓他鄉,州郡察舉制已不適用,因此,非改不可。
我理想中的人才選拔方式,即‘蓋以論人才優劣,非謂世族高卑。’這樣既可以真正的從民間選拔人才,給所有有心進步的仁人志士更向前一步的機會,給所有貧苦的下層人士依靠自己的才智能力脫穎而出的機會。
另外,還可以打擊尾大不掉的地方士族。
但是這確實不太符合士族地主的利益,甚至還要得罪站在我身后的那些汝南士族和青徐豪強。所以我想等我打贏東郡這場硬仗以后,挾大軍之威,以雷霆手段進行實施,卻沒想到結果還是胎死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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