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十分靜謐。兩人都沒有說話，但不時能聽到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

    余蒙蒙將那件藍色的衣服往白蘊真的身套，穿好了一只袖子以后，便繞到他的后面為他穿另一只袖子。待穿好繞到前面的時候，余蒙蒙聽得出來，白蘊真的呼吸已經變得急促。她手一頓，經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將對方的衣領揪緊，問道：“本郡主從來都沒有見過你這樣不在乎自己死活的人。”

    “本殿下亦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會這樣死了。”白蘊真的眸子垂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面投出一片陰影。神情微帶寂寞，但聲音卻全然是甜蜜。

    他真恨，不曾逢卿未嫁時。如今，既定的事實也無法更改。算自己不曾作死試探，想來，他同余蒙蒙的未來，還是不樂觀。若是日后定要當著她的面同七弟短兵交接，那還不如現在在她的眼前死去。

    她應該會一輩子都記得自己吧？

    余蒙蒙抬眼看著，目光毫不避諱，嘆氣道：“本郡主知道，從我第一天來，殿下你防備著我。從你將我帶到度月道長的面前起，我面雖然不顯，但是也暗暗留心，將你當做了敵人來看待了。且我同七殿下曾有約定，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讓他坐那祁國的皇位。”

    即使承了白蘊真這以性命相許的恩情，她的聲音也透著不容置喙的堅定。她在心對自己道，按著之前彼此一來一去對對方做的事情，白蘊真縱然如此做，對自己來說，也是個打平的結局。

    但余蒙蒙還是忍不住心疼他。本來，他有更好的選擇。算未來同白慕交兵爭權，到了萬一的時候，留下一條命也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

    而如今悔則晚矣。

    “那皇位，本店下從來都沒放在眼。”白蘊真的聲音淡淡的，明顯地對皇位毫無感情。而當他的眼神變得堅定渴求的時候，卻是目光牢牢地鎖住了余蒙蒙。

    余蒙蒙仰首看著白蘊真，觸之他的眼神，怔了一下，爾后笑道：“太子殿下從來不介意，是因為您不同于七殿下。您從小在祁國的皇宮寸步不離，享受著這世界最好的一切。若是您是個酒囊飯袋，紈绔子弟便也罷了。”

    “可您偏偏不是！”余蒙蒙笑著，開始拿起腰帶往白蘊真的腰纏。

    “那在郡主看來，本殿下是什么人呢？”對余蒙蒙的說的話，其實在他聽來有些亂七糟，前言不搭后語。但是白蘊真卻溫柔地付之一笑，心殷殷期待。余蒙蒙在為自己束腰帶的時候，手不經意地觸在了他的腰，引起了他的一片戰栗。

    而白蘊真只堪堪忍著，并沒有顯露出分毫。

    “因為殿下您偏偏一副好相貌，龍章鳳姿，修長挺拔，玉一般瑩潤的人物，兼之還是個頗有想法和性格的難得的才子。如此，您心便容易不痛快了。知道為什么嗎？”說到這兒的時候，余蒙蒙停下了自己的舉動，抬頭看著白蘊真。

    “為何？”白蘊真見余蒙蒙笑得俏皮，被其感染，情不自禁地順著問。

    “因為對您來說，皇位、財富、名望、甚至是女人還要好的相貌無一不是唾手可得的。”余蒙蒙說完，便低頭繼續給白蘊真系了腰帶。“還有，您看得太多，以至于，再沒有什么期待的了。心如死水的人，怎么會快樂呢？”

    看著余蒙蒙耳邊毛茸茸的碎發，以及從脖子兩側順著滑下的烏黑的長發，白蘊真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如此。”

    余蒙蒙柔柔地笑著點頭，對他道：“這話雖然由我來說很是大言不慚，因為我從來沒有體會過你這種一出生在人生頂峰的時光。但是，你很寂寞吧。”

    說著，余蒙蒙伸手，撫摸了白蘊真慘白的臉頰。即使如此，白蘊真還是好看得令人的心尖兒發顫。余蒙蒙相信，此刻若是有喜歡白蘊真的女子看到了太子爺這副模樣，怕是為了他去死也在所不惜。

    被余蒙蒙的手撫摸的瞬間，白蘊真的眼眸瞪大。

    她說，自己很寂寞？

    白蘊真茫然了一會兒，只覺得余蒙蒙這話如同千斤之霆似地壓在了自己的心。感受到她觸摸在自己臉的手的時候，卻又有漫步云端的飄然感。如此極端的體驗，令白蘊真哪呢地慌亂起來。繼而，他鎮定下來，想余蒙蒙本同凡世的女子不同，自然也不講究那些男女之間的避諱。他微微側頭，朝余蒙蒙那冰涼的手心貼得更緊一些，閉眼睛感受，開口似呼喚，又似應和一般地道：“郡主。”

    其落寞的模樣，讓余蒙蒙的心尖都發痛。她沒有收手，問白蘊真道：“太子殿下，你待會兒可想出去見見你的兄弟們？”

    聞言，好一會兒，白蘊真都恍若未聞。他看起來，似乎是不想打破了此刻屬于自己和余蒙蒙這寧靜的片刻。而余蒙蒙也不急著催促他，靜靜地等著。因為她知道，白蘊真這看似平靜的表象，實則，乃是在不斷忍受著被毒藥侵襲五臟六腑的痛苦。

    他這么努力地在自己面前平靜著，自己豈能表現得他還要慌亂

    “不見了。”白蘊真在一片沉默，劃破了寂靜。

    余蒙蒙無聲地點點頭。白蘊真睜開眼睛看著她，眼所表現出來的內容同從前不一樣。雖然說起來是從前，其實也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甚至是同今天早見到的白蘊真都不一樣。從前的他，矜貴而清傲，眼神總是帶著些隱隱的厭惡感，即使那眼神稍縱即逝，也令無意捕捉到它的人兒感到心不安。

    明明一天的時間還未過去一半，而白蘊真卻好像走過了百年，再次來到自己的身邊一樣。那沉靜如水，又如高山般厚實的眼神，便是最好的證明。

    余蒙蒙收回了手，將桌子的龍紋玉佩拿起來，想要給白蘊真系在腰。白蘊真卻攔住了她的手，對余蒙蒙道：“本殿下希望你能收起來這個。這個，可以調動東宮所有的暗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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