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漢陽市第一人民醫院，c棟三樓血液科312病房。 彭伊安靜的靠在床頭，手上正拿著一本父母給拿過來的數學讀本。已經經受過兩次骨穿的她顯得極為憔悴，可繞是如此，卻依然沒有打消掉她想要學習看書的念頭。 從出現癥狀到檢查確診，這個過程對彭伊來是艱辛而又漫長的。而瞥一眼病房前忙里忙外的父母，彭伊也有太多的話想卻不出來。 房間里盡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這讓彭伊心頭總會生出幾分詭異。而看到病床上那潔白如斯的被褥床單，也仿佛有一朵清幽傲然的雪蓮花在她心頭悄然綻放。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異樣？ 皺著眉頭，書本上的信息像是再難以平整的納入心中。她的臉上，也突然閃現過一抹茫然。 茫然么？好似所有一切都在那張寫著自己名字的確診通知書降臨后有些不一樣了呢？ 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樣了呢？ …… 上午八點四十分，與約定好的時間相差不到半個時。 匆匆忙忙收拾好自己的隨身物品，我鎖上院門從家里走了出來。 沒有尋常看待周末時的舒心與懶散，這個周末，也注定要面對殘忍的現實。 陳老師和我們大家講好的時間是在九點整，約定的地點是在學校大門口。計劃是每人兌二十塊錢來給彭伊買一些營養品，多余的部分則化為班級的班費。而昨晚和奶奶提過這件事后奶奶便慷慨的給了我五十塊錢，讓我留著多余的部分作為自己的零花。 出了門帶著一腦袋的胡思亂想到了學校，周末的校園看上去顯得極為冷清。而在校門口的位置我看到了班里的那一行人，陳老師也正安排著他們排成隊做基礎的點名。 除了我之外還有七八個人沒有到場，掃了一圈也就是許耀陽他們幾個。平時班里邊只有他們在各個方面缺乏紀律性，不過沒看到他們，卻是讓我心里莫名的要好受不少。 跟在隊伍的最后排，身邊的同學也都有意無意的與我隔開。早已習慣了被人排擠冷落在外，我倒不至于不太適應，只是如往常一般自顧自的貓在角落里，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一切也都等待著陳老師的安排。 許耀陽他們幾個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然過了九點，雖然并沒有超出幾分鐘，他們往隊伍里邊靠攏的時候陳老師還是多看了兩眼。而他們也自然是落在了我的身后，只能讓我本來輕松的姿態跟著緊張了起來。 “艸，好不容易熬到周末，還特么得去醫院搞什么探望，不就是生個病么，搞得跟特么要死了似地。” 許耀陽旁邊的趙文強素來話多，也根本就沒聽從過老師管教。這才剛往隊伍里一站，就開口罵罵咧咧的嚷出聲來。 前排的人已經在陳老師引導下將準備好的二十塊錢統一交到他的手中，能聽到趙文強講話的也只有較為靠后的十來個人。隨著他的話好幾個同學扭頭沖他看了一眼，而我也皺著眉頭稍稍有些憤怒。 “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彭伊在那些個老師們眼里跟個寶貝似的，她出了這么大事肯定會放在眼里啊。不過你也真是的，這妞怎么好好的就得了個白血病呢？” 相較于趙文強的話而言，許耀陽的聲音倒顯得正常不少。不過再怎么聽也聽得出來他同樣是吊郎當，并沒有把這次探望真當什么有意義的事。 聽著身后的他們開口閑扯，我很有種轉過身來沖他們撲過去的沖動。可是想想自己每在他們跟前做狗一樣的生活，我到底不敢吱聲，唯有沉默著在心底里發泄自己的不滿。 張啊張，該怎么你才好呢？ 忍受著他們在身后污言穢語的對彭伊做著評判，屈辱的感覺壓得我幾乎不能呼吸。可我根本不可能去動手沖他們做些什么，這也讓我愈發痛恨自己的存在。 “艸，要不是這妞兒得了白血病，不定追過來當個女朋友玩玩也不錯。要我看她長得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的，估摸著到了床上也肯定舒服。” 趙文強的話得越來越離譜，渾然沒有把彭伊生病的事當一回事。而隨著他這句更為過分的玩笑話，我的身子也徹底變得緊繃！ “趙文強！”只是瞬間，我幾乎將自己的牙齒咬得嘎嘣作響！拳頭更是不覺間緊握到了一起，腦子里只剩下了一個聲音！那就是咆哮著讓我轉身去將這個雜種給徹底撕碎！ 他！怎么可以用這樣的話來侮辱彭伊！他！怎么這般讓人覺得豬狗不如！ “張？” 我完全無法克制住心頭的怒火，整個身子也在憤怒下搖晃顫抖著！像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在這一刻油然而生！讓我幾乎忘掉了自己本該懦弱的將這一切當作沒有聽見！ “張？” 連著兩聲，只不過處在這份情緒波動下的我全然沒有聽見！好似所有經受過的屈辱都化作了一幕幕電影在腦海里浮現！那個聲音大聲的質疑著咆哮著！它在催促我掙脫所有情緒的牢籠！它在告訴我！若那個名字受到了如此侮辱我都默不作聲！那我活著！是否也從來都不存在意義？！ “吼！”“張！”心底的咆哮聲陡然與一道熟悉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恍然間方才的一切感知都徹底消失不見！耀眼的陽光下一張無限貼近自己的臉在面前急速凝聚！我只來及眼中閃過一抹茫然，卻瞬間驚醒自己此時正立于何地！ “老……老師。”額前被大片的冷汗浸濕，出口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胸口像是壓了塊巨石一般影響著呼吸，若不是極力強撐著怕我已跌坐在地！ 我幾乎不記得自己剛才腦子里在想些什么，那瞬間迸發的怒氣悄然里已由四肢百骸間徹底散去！陳老師的那張臉清晰無比的映進我的眸子里，而看樣子，他也明顯在我跟前呆了不短的時間！ 身前幾乎所有人都正扭頭望著我的位置，身后許耀陽他們怕是也均是一副看傻子表演般的玩味目光。那一束束刺目的光芒充斥著令人恐懼的氣息，也終于讓我再難承受這一刻形神分裂般的痛苦壓抑！ “噗！”只感覺到喉嚨里猛地一甜，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我突然做了個讓人詫異的舉動！ 俯身盯著腳下的地面，一抹殷紅的鮮血就這樣映入眼中。身子像是沒緣由的跟著抖了一抖，周圍也再沒有什么人議論或是嘲笑的聲音。 陳老師斷然沒想到會突然出現這樣的情況，繞是我自己也完全陷入了一份茫然。但吐出那口血的同時總歸覺得好似有些輕松，也根本沒有顧忌到此時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張？”像是過了有漫長的半刻鐘，陳老師才從眾人之中最先反應過來。我只感覺到自己的臂膀處猛然一緊，才發現是他身子沖過來將我扶在了懷中。 “快，誰那有紙！”陳老師的樣子十分緊張，一聲暴喝也將那發愣的眾人給喊醒過來。而整個過程里我都處于一份呆滯，直到有人遞過紙巾，陳老師就這樣扶著我給我擦了擦嘴角！ “張？”陳老師連聲叫著我的名字，而此時的我則仿佛置身于一片虛無，我很想開口去沖他發出回應，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好似完全在用上帝視角關注著這一切，那處于人們正中的人也并不是自己。我分外清晰的感受著陳老師的一舉一動，看著他在完成擦拭后蹲下去將我的身子放平。那熟悉的瘦身影就這樣安靜的平躺在他的懷中，臉色蒼白下卻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平靜。 我嘗試著將目光灑向周圍的其他人，在這樣的角度里倒是很容易打量到身邊的每一個人。我看著那些前一刻還一臉嘲諷望著我的人們臉上盡是吃驚，膽些的女孩子甚至顫抖著身子伸手捂上了嘴。 許耀陽他們似乎也沒有了平日感受到的可怖，至少在此時心中沒有任何的怯懦在作祟。我突然間竟有種喜歡上這樣的感覺，特別是我發現他們也同樣表露出一抹近乎于害怕的表情。 是單純的皺著眉頭？還是心里也纏繞著他人無可逃避的鬼？ 像是忽然生出一股子的好奇，我竟很想要嘗試下在這種情況下沖到他們面前向他們揮起自己的手臂。平日里早就受夠了他們的欺辱，為什么我就不能有一次屬于自己的反擊呢？！ “呵！”揣著這樣的念頭，我幾乎能夠想象到拳頭砸到他們臉上時我該是怎樣的心理！那怕是要及得上我吃到任何美味，更甚于聽到所謂學習上了另外一個臺階！ 沒有人能夠領會到那種復仇般的快感，更不會有人懂得，對我而言這看似簡單的動作意味著什么！就這樣帶著這樣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我嘗試著指引那虛空中的“自己”沖著他們緩緩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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