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只有中原行省的人聽到了那聲清雷。
雷聲在云深處滾滾而過,聲波擴散,最終變成天地間的一聲輕響,隨即了無蹤跡。
北海王氏。
帝兵山上。
正在帝兵山做客的中洲玄學宗師玄玄子猛然抬頭望向了天空。
黑夜過去,黎明將至。
帝兵山上散發(fā)著蒙蒙的光,從帝兵山上眺望遠空,遠空依舊帶著灰暗的夜色,玄玄子看著高空,掛在他嘴角的笑容逐漸收斂,他的瞳孔開始收縮,就連身體都變得僵硬。
“道長?”
坐在玄玄子對面的王逍遙有些詫異。
玄玄子來到帝兵山已經(jīng)七日。
除了第一日的時候王天縱親自見了見玄玄子,剩下的日子,一般都是王逍遙陪在他身邊。
帝兵山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玄玄子也沒覺得被怠慢。
王逍遙的身份足夠尊貴。
而且王逍遙如果不想被人討厭的話,他絕對算是一個很難讓人討厭的人物。
王逍遙的人緣在北海王氏是最好的,無論是在山上,還是在山下。
北海王氏內(nèi)部有分歧的時候,一般都是王逍遙出面做和事佬。
東南派系出現(xiàn)摩擦的時候,也是王逍遙出面調(diào)停。
他甚至能跟昆侖城的大長老古行云坐在一起談笑風生,自然而然。
他的腦子里似乎從來都沒有敵我。
所以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真誠。
王天縱喜靜。
于是每當?shù)郾缴嫌兄匾腿说臅r候,都是王逍遙作陪。
王逍遙跟玄玄子的關(guān)系不錯,算是忘年交,對于玄玄子來說,跟王逍遙坐在一起,甚至比他面對王天縱的時候還舒服。
“你聽。”
玄玄子沉聲開口道,他依舊是一身干凈的道袍,手持拂塵,童顏鶴發(fā),仙風道骨的如同神仙中人。
“聽什么?”
王逍遙一臉無奈,跟玄玄子相處久了,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位玄學宗師偶爾的神神叨叨了。
兩人所在的地方是帝兵山最適合觀景的地方之一,王逍遙和玄玄子本是在等日出,可如今天邊剛兩起光,玄玄子就如此激動,王逍遙怎么也想不明白。
“龍吟!”
玄玄子深深的語氣中帶著濃的化不開的凝重。
他其實沒有聽到那聲清雷。
可剛才那一瞬間,他當真是隱約聽到了龍吟。
他望向中原行省的方向,沉吟良久,才緩緩道:“龍在中原。”
他霍然轉(zhuǎn)身看著王逍遙,認真道:“我現(xiàn)在就要見劍皇陛下,此事關(guān)乎我此行成敗,要快!”
王逍遙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直接掏出了手機。
天邊破曉。
帝兵山上起了晨風。
玄玄子手中雪白的浮塵驟然間隨風而動。
浮塵前端的白絲飄揚而起,根根豎立,隨著風輕輕顫動著,如同一朵蒼白的沒有絲毫色彩的花。
天地間無形的風貫穿了整個浮塵。
玄玄子臉色巨變。
“啪!”
清脆而清晰的聲音在帝兵山上響起。
在王逍遙驟然凝聚起來的視線中,玄玄子手中的浮塵陡然炸裂。
玄玄子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
鮮血斑斑點點,染紅了破碎的浮塵。
帝兵山的涼亭里升起了白霧。
濃霧驟然而起,籠罩大片的山野。
白霧在玄玄子憤怒至極的喘息聲中聲響高空。
霧氣在擴散,在凝聚。
被白霧清洗過的山野愈發(fā)翠綠。
白霧在升高。
晨光完全亮起。
鮮艷的朝陽躍出東方無盡的海面,金光灑落下來,飄向高空的白霧變成了一朵云。
云霧越飄越遠,最終完全消失。
臉色慘白嘴角掛著血跡的玄玄子死死的盯著云霧消失的方向。
在他面前,浮塵的碎片已經(jīng)完全消失。
“老禿驢!”
玄玄子緊緊咬著牙,眼神中充滿了怨毒:“陰魂不散!”
“道長!”
王逍遙終于在眼前的驚變中反應(yīng)過來,他向前一步,扶著玄玄子坐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玄子深呼吸一口。
極短的時間里,他原本白的富有光澤的發(fā)絲就徹底暗淡下來,變成了蒼老的灰白。
他的手掌顫抖著抹掉了嘴角的鮮血,突然抓緊了王逍遙。
“我現(xiàn)在要見劍皇陛下!”
他認真的看著王逍遙的眼睛。
兩人的距離很近。
王逍遙可以清晰的看到對方眼睛里猙獰的光。
天氣徹底明亮。
長夜變成了白晝。
陽光明媚。
初夏帝兵山的清晨,一片鳥語花香。
一道狂暴的驚雷聲驟然劃破了帝兵山上的靜謐。
帝兵山頂突兀的出現(xiàn)了一片深邃炫目的幽藍。
無邊無際的劍意在山頂炸開。
劍意在帝兵山上洶涌呼嘯。
山下的怒海開始奔騰,浪潮瘋狂的拍擊著懸崖,潮聲隨著擴散的劍意徹底沸騰。
山頂那抹幽藍不停擴散。
遮住了陽光,扭曲了空間,風聲在光芒中擴散。
寂靜的天地中,一時間只剩下無比璀璨耀眼的萬道雷光。
雷光在半空中游離蔓延。
眨眼間的功夫,遮住了太陽的雷光就已經(jīng)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把長達數(shù)百米的巨劍。
巨劍在空中旋轉(zhuǎn),劍意如雨,不停垂落。
王逍遙看著山頂一臉驚喜。
“圣霄突破了!”
他的聲音中帶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
王圣霄最近幾年一直都活躍在外界,李天瀾之后,如今他已經(jīng)可以說是中洲年青一代當之無愧的領(lǐng)軍人物,即便是在黑暗世界中也殺出了赫赫威名,號稱北海天驕。
一直到三個月前王圣霄才重新回到了北海王氏,已經(jīng)做好了更進一步準備的他安靜了三個月,終于在今日功成。
這一年的王圣霄二十六歲。
二十六歲,身具風雷雙脈的驚雷境巔峰!
天驕之爭。
無敵的路上,王圣霄已經(jīng)走在了最前面。
王逍遙意氣風發(fā)。
可玄玄子的臉色卻愈發(fā)慘淡。
他慘笑一聲,看著雷光漂浮聚散的方向,喃喃道:“晚了。”
“什么晚了?”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無比的平靜。
問話的不是王逍遙。
而是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涼亭之中的王天縱。
王逍遙沒有通知他過來。
但是在看到王圣霄突破的第一時間,王天縱直接出現(xiàn)在了玄玄子面前。
“龍脈已成。”
玄玄子看著王天縱,苦澀道:“陛下,沒有機會了。”
王天縱皺了皺眉。
王逍遙身體也是一緊。
龍脈!
隨著當年李狂徒叛國,中洲二十多年來已經(jīng)沒有了龍脈。
這是中洲所有的大人物都知道的事情。
也正因為如此,號稱世界第一強國的中洲近年來才會如此跌宕。
如今龍脈已成?
王逍遙看了看王天縱,又看了看玄玄子,他嘴巴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王天縱的眼神已經(jīng)完全凝聚起來。
“就在剛才嗎?”
他問道。
“我不清楚。”
玄玄子搖了搖頭,他的眼神真的很茫然:“也許是在剛才,也許是在之前,無為臨死前陰了我一次,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握不到龍脈的狀態(tài)。多年來積累的氣運被生生掠奪”
他一臉的哭笑中透著不甘和無法發(fā)泄的憤怒:“是我輸了。陛下,圣霄的事情,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無能為力。”
王天縱沉默不語。
玄玄子在中洲聲望極高,但近年來也有人私下里議論這位玄學宗師根本不如無為大師超然,反而看起來更像是北海王氏御用的玄學大家。
這么說不無道理。
這些年玄玄子確實為北海王氏做了很多。
而他此行說是做客,實際上卻是這些年中來北海王氏最關(guān)鍵的一次。
多年以來,他和無為大師一直都企圖重塑龍脈。
兩人都有各自的進展。
只不過他們最終的選擇卻截然不同。
無為大師選擇了李天瀾。
而玄玄子選擇了王圣霄。
到底是誰來承載龍脈,對兩人而言,都是不同的大因果。
玄玄子此來帝兵山,就是想將多年來積累的氣運全部轉(zhuǎn)嫁到王圣霄身上,一舉讓王圣霄身負龍脈雛形。
可如今龍脈已成。
無窮的氣運在龍脈初成的瞬間直接被生生掠奪。
王圣霄已經(jīng)失去了機會。
無論這是有意還是無意,此舉都可以說是徹底破壞了北海王氏的整體計劃。
如果不發(fā)生這種意外的話
王圣霄一旦承載龍脈,在服用一整套的永生藥劑,他足以在最快的時間內(nèi)沖入無敵境。
三年?四年?也許更短的時間。
可如今,這個機會卻不在了。
“龍脈在李天瀾身上。”
王天縱說道,他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玄玄子看著王天縱。
王天縱的眼神幽深而平靜,沒有半點情緒。
玄玄子點了點頭。
“今后他會如何?”
王天縱問道。
玄玄子搖了搖頭,輕聲道:“沒人能夠判斷他的天命,也沒人能夠推測龍脈的走勢。今后的話龍脈加身,中洲越強,李天瀾就越強。”
這句話從另外一個角度理解的話,就是李天瀾越強,中洲就越強。
“萬敵不侵,見龍卸甲!”
玄玄子沉聲道:“李天瀾已經(jīng)回來了,他現(xiàn)在在中原。”
王天縱的身子似乎輕輕震動了一下。
他沉吟良久,才問道:“沒有機會了?”
“我沒有把握。”
玄玄子說道:“我無法確定他承載龍脈的時間,如果時間還短的話,倒是有可能抽離出來不過圣霄沒有機會了。如果可以成功抽出龍脈的話,逍遙和帝江相對最合適。”
“如果李天瀾真的跟中洲氣運完全合一的話”
王天縱深深的看著玄玄子:“北海王氏今后會如何?”
玄玄子看了王天縱一眼,心想北海王氏如今危機漸近,王圣霄不能入無敵,計劃被完全打亂,這所謂的以后還有什么好說的?
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確定。
但在真正的梟雄眼中,不知道的意思,那就是不好。
北海王氏的今后不好。
王天縱眼神閃爍了下,平靜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做?殺了李天瀾?”
玄玄子默然片刻,淡淡道:“龍脈有根基,想要嘗試抽出龍脈,必須在龍脈初生的地方進行。”
他頓了頓,垂下眼皮,輕聲道:“陛下如果想要奪回龍脈,首先是要拿下臨安孤山。”
“殺了李鴻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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