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瀾認真的看著東城如是。
眼前的一幕似乎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疇，但隱約之中，他卻又像是抓到了什么，模模糊糊，讓他一陣茫然。
吐血之后的東城如是氣息依舊穩定，整個人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傷勢，但精神在最開始的雀躍之后卻變得有些萎靡，她靠在李天瀾懷里，伸出手抓了抓他的耳朵，呢喃道：“好困，我想睡會。”
“去我房間吧。”
秦微白輕聲道：“已經開到明天了，她可以好好睡一覺。”
李天瀾看了秦微白一眼，點點頭，將東城如是橫抱起來。
她的房間開到明天，是不是意味著她早就知道東城如是也會來？眼前的一切，對方早有準備？
他將東城如是抱到秦微白的房間，將她放在床上的時候，眼神茫然有些睜不開眼的東城如是已經沉沉睡去。
李天瀾看在躺在床上睡得很甜的東城如是，沉默了很長時間。
他能夠感受到東城如是并沒有受什么傷，但卻同樣可以感受到她的虛弱，那種虛弱并非是身體上的原因，而是像是意志過度透支之后所產生的疲憊，而這樣的結果直接導致東城如是的境界一退千里。
或許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如今的中洲年輕一輩，還有一個天才。
那就是東城如是。
她原本距離半步無敵境已經很近，只不過在李天瀾身邊的她顯得太過柔軟，以至于總是被人下意識的忽略掉。
可她之前的境界一直擺在那，真的對上，誰都不敢小看。
但現在……
轉眼之間，東城如是的境界已經從接近半步無敵下滑到了驚雷境巔峰一下，隨即氣息才重新變得平穩下來。
李天瀾緩緩轉頭。
秦微白靜靜站在他身邊，也在看著沉睡中的東城如是。
她的眼神有些復雜，有些恍惚。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天瀾問道，他的聲音心平氣和。
“這確實是為了她好，沒人想要害她，可以她的狀態，沒有好的機會，也沒人能夠幫助她，跟在你身邊的時候，是她的內心最放松的時候，也是她本能最放松的時候，而且這段時間她的狀態很不錯，所以姐姐才會冒險出手。”
秦微白頓了頓，繼續道：“如今結果雖然不算完美，但卻也不錯。”
李天瀾嗯了一聲，點點頭，直接道：“不懂。”
秦微白猶豫了下，輕聲道：“總之，現在如是沒有受到什么傷害。”
李天瀾深呼吸一口，他不愿意跟秦微白發脾氣，但現在他的內心真的有些煩躁，一是因為東城如是倒退的境界，二是一種事情超出了自己掌控之外所帶來的負面情緒，已經越來越習慣掌控一切的他格外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掏出一只香煙點燃，深吸一口道：“她現在的精神格外差，傷勢可不止是身體上的，有時候精神方面的傷勢更加嚴重，現在她的精神強度，最多等于正常狀態下的一半。”
“就是一半。”
秦微白說道：“如是的正常狀態，本來就是不正常的，現在的她，才算是真正的正常狀態。”
她看著李天瀾，眼眸溫柔，幽幽道：“你忘了東城月神了？”
像是寒冬臘月中有人當頭澆下來的一盆冷水。
李天瀾身體猛地激靈了下，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確實忘了。
從中洲到東歐，再到他跟東城如是躺在一張床上。
李天瀾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見到過東城月神的人格，在他面前的一直都是東城如是，活潑的，聽話的，乖巧的，嫵媚的。
屬于東城月神的那一副尖銳人格，自始至終都不曾出現過。
“如是是有兩個人格的，東城月神的人格自主能力很強，進攻性也很強。傻天瀾，那個人格可不是如是，她對你未必安了什么好心，姐姐剛才出手，就是在精神領域直接碾壓東城月神，在一瞬間重創了東城月神的人格。那副人格雖然還不曾徹底消失，但很長的時間里注定不會在出現，少了這幅人格的支撐，如是自然也會虛弱下來，可現在的如是，才是單純的她。”
這一刻李天瀾突然想到了一副很久之前的畫面。
那是三年多前的天都決戰。
決戰之前，他們在長島偵查的那一晚，在某一個機會中，東城如是的刀鋒在某一刻確實無比接近過他的身體。
只不過那一次是被杜寒音阻止。
時間過了這么久，李天瀾早已明白，當時偽裝成東城如是這幅人格的，是東城月神。
那一次如果不是杜寒音及時出手，對東城月神根本毫無防備的李天瀾很難說下場會如何。
李天瀾揉了揉額頭，問道：“東城月神為什么想要殺我？”
“誰知道呢？”
秦微白的語氣有些冷淡，但卻并不是針對李天瀾：“這種扭曲的人格，能做出什么事情都不會讓人奇怪，現在姐姐雖然重創了她，但卻不曾徹底把她消滅，早晚有一天她會再次出現，總要早機會讓她徹底消失才行。”
李天瀾抽著煙，良久，才慢吞吞道：“我會注意的。”
秦微白不再多說，拉起李天瀾的手掌，輕聲道：“這里很安全，讓她睡吧，我們去隔壁，姐姐還有些東西要給你。”
李天瀾默默的轉身，順手帶上了房門。
隔壁的套房中，燃火不在喝茶。
輪回宮主已經站了起來，隨時準備動身。
李天瀾看著她的背影，內心愈發復雜，他主動開口道：“摩爾曼斯那邊，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盡管開口，我全力以赴。”
哪怕不知道黑暗世界的人，此時也能明白這句全力以赴的力量。
那是雪舞軍團，東歐無數豪門，乃至整個中洲豪門集團，嘆息城以及李氏明里暗里的所有力量。
這就是李天瀾的全力以赴！
“不必了。”
輪回宮主轉身看著李天瀾，良久，她才搖了搖頭：“我可以應付。”
頓了頓，她繼續道：“而且，那本來就是我的戰場。”
李天瀾搖了搖頭，平淡道：“在我看來，這所謂的戰場本來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說這些沒有意義。”
輪回宮主笑了起來：“一切都已經開始，晚了，說什么都晚了。”
天光徹底暗淡。
大風大雨從她背后落下。
“所有的故事，這個時代，一切恩怨，都應該有人劃下一個句號。”
輪回宮主輕聲道：“曾經的天驕會徹底成為過去，新的天驕已經崛起，還記得我說的話嗎？世間任何事，千萬不要辜負自己，別讓自己失望，也別讓他失望。”
“我曾經終結過那個屬于天驕的時代，而現在，我為新的天驕開啟新的時代。”
輪回宮主的笑容輕飄飄的，沒有半點情緒：“哈，我這一生啊……”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我這一生……”
似乎有無比巨大的重量堵在李天瀾的喉嚨里，他怔怔的看著輪回宮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輪回宮主深呼吸一口，從一旁拿過了一個藍色封皮的筆記本，輕聲道：“這個給你。”
李天瀾接過來，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秦微白。
他手中的筆記本無比老舊，似乎就是當初秦微白抱著的那個本子。
無論內容是不是一樣，最起碼只看外表，是一樣的。
“這是……”
“站在天驕無上的境界中，他當年對李氏劍道的理解，對北海王氏劍道的理解，以及對昆侖城真武十絕的理解。”
輪回宮主緩緩道：“這就是屬于無上境的武道，他的一生殺過很多敵人，能夠被他看上眼的武道，他都有記錄，并且還有自己的評價，理解，以及應對方式，還有他自己的力量運用方式和自己的絕學，這些都是屬于天驕的思路，你可以做參考，看看就好。”
李天瀾的內心猛地震動了下。
他大腦有些空白的翻了翻筆記本。
六道輪回劍。
劍二十四。
十方絕域。
九丈紅塵。
圣堂光輝。
陰影世界。
疾風御劍。
無數名震黑暗世界的絕學一一在紙上流淌而過。
李天瀾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如果黑暗世界是一個更大的江湖的話，那么他手中這種東西，是不是就是可以讓所有江湖中人都為之瘋狂的所謂秘籍？
這一份大禮可謂無比厚重，重的他手指都有些顫抖。
“我……”
李天瀾張開嘴。
“別推辭。”
輪回宮主緩緩道：“這應該屬于你，本來就應該給你的。”
李天瀾臉色復雜，他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跟那位東城皇圖是什么關系。
但天驕的存在已經不再是虛幻。
他手中這本藍色的筆記本，就是最重要的證據。
真正的大道，此時就在他手中。
“天都煉獄的神自知自己無望成為天驕，所以他走上了劍二十四的另外一條路，拋棄了虛幻，追求極致的真實。”
輪回宮主輕聲道：“某種意義上，我和他一樣，我也能看到天驕之路，但卻終于掌握不到他的晝夜，所以只走一邊，到了如今這個境界。”
“但你不同，我希望你可以沿著他走過的路最終走上一條真正屬于你自己的道路。”
李天瀾拿著筆記本沉思良久，才淡淡道：“晝與夜，真實與虛幻。”
輪回宮主點了點頭：“可謂完美。”
李天瀾笑了起來。
他看著輪回宮主的眼睛，語氣中帶著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期盼和不安：“一定要活著。必須活著。”
輪回宮主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輕飄飄的聲音像是遠在天邊，帶著無數因為遙遠所以顯得有些不可捉摸的情緒，就如同天邊飄過的陰云。
“我走了。”
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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