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二年, 陽春三月。
草長鶯飛三月天, 拂堤楊柳醉春煙。然而金陵沈宅內的主人們似乎放棄了觀賞那美麗的春光,宅在家中不知做些什么。院內傳來了有節奏的敲擊聲, 叮叮當當, 還伴隨著孩童的稚嫩詢問。
“阿爹,這個東西安在哪里?”
“唉, 等會兒, 這一塊還沒做好呢, 等做好了才能用到那一塊!
“哦……唉, 阿爹, 這個是什么?”
“那是榫頭, 固定用的。哎喲我的小祖宗, 你別亂動, 都亂掉了。你就看阿爹怎么做吧, 很簡單的!
“嗯嗯!
凰兒蹲在原地, 雙掌托著自己的下巴, 瞪著大眼睛目不轉睛。
院子內鋪了一大塊油布, 油布之上有規律地擺放著大量木塊零件。沈綏一身短褐裝扮,束了袖子, 正光著腳丫, 盤膝坐在油布之上,手中捧著一個拼了一半的物什, 一柄木槌正不斷將某個零件捶打進去。她額頭已經顯了汗, 面上卻一直帶著微笑;藘壕驮谒磉, 忍不住好奇心,問東問西,似乎想要從沈綏口中套出她到底在做什么。但是沈綏就是不說,吊著小家伙的胃口,急得凰兒抓耳撓腮。
院子旁的檐廊內響起了腳步聲,幾道窈窕的身影從拐角顯現。走在最先的是張若菡,她身后跟著無涯。二人手中提著竹籃子,其內似乎放著什么好吃的東西。無涯身后,筱沅推著秦憐的輪椅,伊顰跟在最后。
“唉,這爺倆干啥呢!币溜A一來就忍不住吐槽沈綏。
秦憐笑道:“什么爺倆,我記得我生的可是個女兒!
“呸……”伊顰笑著輕拍自己的嘴,道,“憐姐,我這不是一時嘴快嘛,再說了,赤糸這家伙哪有半分當娘的感覺。成天也不知在教凰兒什么東西。蓮婢,你也不管管!
張若菡倒是豁達,笑道:“她倆都開心就好!
無涯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句話幾乎成了三娘的口頭禪了,自從回了金陵,三娘對凰兒的要求似乎都放松了,每次看到凰兒跟在沈綏身后打轉,她就顯得非常開心。
張若菡和無涯將手中竹籃放在了檐廊之上,取了墊子在廊上鋪好,除了秦憐,眾人均在廊上坐下。張若菡從籃子里拿出一顆水淋淋、黃橙橙的果實,剝開來,呼喚道:
“凰兒,來吃枇杷!
小凰兒一聽有吃的,頓時也不管阿爹了,蹬蹬跑過來,瞪著大眼睛看著阿娘手中的果實,問道:
“阿娘,琵琶也能吃嗎?”
張若菡一愣,反應了片刻,才明白凰兒在說什么,于是笑著解釋道:
“此枇杷非彼琵琶,凰兒嘗嘗就知道了,可甜了!闭f著將果實在小家伙眼前晃了晃,清甜氣息誘惑著凰兒,小家伙終于扛不住誘惑,咬了一小口,登時甜蜜軟糯的果肉充滿了口腔,好吃得小家伙跳了起來。這還是她長這么大第一次吃枇杷,雖然年幼時也在老宅住過一段時日,但那時她還小,很多東西吃不了。
“我還要!”小家伙幾乎是搶過阿娘手中的枇杷,拿在手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那可愛的小模樣逗得廊下的女人們紛紛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另一頭的沈綏卻很郁悶,剛才凰兒的注意力還全在她這里呢,現在好了,被蓮婢一顆枇杷就誘了去,這么饞,也不知道像誰。哼!
阿爹吃醋了,自己一個人悶頭拼木塊。
秦憐喊了一聲:“赤糸,過來吧,別忙活了,先歇會兒。”
“不了娘,一會兒就好了,我忙完就來。”
張若菡聽沈綏這回答,不由挑了眉,唇角彎起意味深長的笑容。她又從籃子里取出一顆枇杷,剝好了,舉在手中,對沈綏喊道:
“赤糸,你過來!鼻浦蚪椧暰望過來,她揚了揚手中的枇杷。
沈綏撅著嘴,一時沒動。
“快過來呀!睆埲糨沼执吡艘宦。
沈綏只能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來,走到油布邊緣,穿上木屐,踢踢踏踏走到張若菡身前。
“我手臟的,還得麻煩夫人喂我!鄙蚪椇俸僖恍Γ紫律韥恚蛏贤鴱埲糨。
“張口!睆埲糨諞]好氣地笑道。
沈綏立刻聽話地張口,張若菡直接就將一整個枇杷塞到她嘴里,沈綏忍不住“唔”了一聲,登時哭笑不得。
“小樣!睆埲糨沼萌玖斯氖衷谒樕夏艘话,頓時將沈綏抹了個大花臉。
一旁凰兒可樂了,學著阿娘指著阿爹笑:“哈哈哈,阿爹小樣,阿爹小樣……”
沈綏鼓著嘴,瞪了小凰兒一眼;藘哼不收斂,沈綏一把將小家伙撈進懷里,哈她癢癢,娘倆頓時鬧作一團。
鬧完了,沈綏也好不容易把嘴里的枇杷吃下去,心覺自己如果被枇杷噎死,恐怕張若菡某種程度上算是開創了一種全新的謀殺親“夫”的方式。
她抱著凰兒坐在張若菡身側,張若菡剝著枇杷給凰兒吃,一家人享受著春日里的午后,閑談笑鬧,其樂融融。
“也不知,琴奴和千鶴走到哪里了!鼻貞z道。
“忽陀駕著馬車送她們,速度不慢,這都三日了,也該到瑯琊山了罷。”沈綏道。
“你說,那些個名士怎么一個個都那么能整事兒的,不就是想借個焦尾琴看看嘛,還非得我們琴奴親自送過去?”顰娘很不樂意道。
沈綏笑了:“人家那是相約以琴會友,多風雅的事。何況老先生都七十了,總不能勞動人家長輩長途跋涉罷。恰好琴奴前段時間從長安一路回金陵好像還沒玩夠,再出去走走,沒壞處!
張若菡也附和道:“自古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琴奴愛好在此,她……”
“她開心就好?”顰娘接著張若菡的話說道。
廊下頓時笑聲一片。
“唉,話說回來,我倒是真有些擔心卯卯那里,我們這一路回來,也有半個月的時間了。不知道她和玉環的事有沒有進展!鄙蚪椀馈
張若菡應道:“崔舵主傳回來的消息不是挺好的嘛,近來朝中正在忙著試行新政呢。卯卯膽子也忒大,竟然打算在全國開始試行女子私塾。我估摸著,有阻力!
“即便有阻力,也不會很強烈,不過是個風氣問題,扭轉過來就行。眼下人們認為女子的才藝最重要,歌唱舞蹈好的便是好女子,讀書作詩反倒不看重。這不好,天下女子占一半,不讓女子讀書,流失了多少人才?再瞧瞧那些貴族,雖然口口聲聲說什么女子不該讀書,還不是大多數都讓自家女兒讀了書?腹有詩書氣自華,這才是正道。這種糊弄人的言論,早該摒棄了!鄙蚪椀馈
張若菡抿唇一笑,想起了當年她們仨一起讀書的歲月,不禁有些感懷,時光過得真快。
“我看是大好事一件,若是能推行起來,以后咱們凰兒也能光明正大地去上私塾,乃至于還能去考功名呢!币溜A道。
“顰娘你可說到點子上了。卯卯推行女子私塾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就該開女科了,這都是為了給她吸納人才,建立屬于她自己的班底!鄙蚪椥Φ馈
“這么說,咱們凰兒還當真將來能以女兒身考個功名?”秦憐奇道。
“哈哈,她若想考當然能考。這事兒我不逼她,她自己決定!鄙蚪椧幻嬲f著,一面看向張若菡。張若菡從她眼中讀出了一些意味深長的意思,不禁笑出聲來。
這人真是沒個正經,女兒才多大,就拿女兒的終身大事開起了玩笑。張若菡明白,沈綏的意思是,凰兒長大了,若是當真去長安城參加女科考試,說不定還能像沈綏自己一般,拐個媳婦兒回來。
“我說,咱女兒要是找個女婿,你怎么辦?”張若菡悄悄在沈綏耳畔道。
沈綏五官頓時糾結在了一起,囁嚅了半晌,還是過不了心里那一關,咬牙狠狠道:
“哪家小子……膽敢拐我們凰兒,必須得過我這關!
張若菡失笑,不禁為未來凰兒的另一半擔心起來,以沈綏這個態度,估摸著會隨著凰兒的成長愈發強烈。到時候,唉,不管對方是男子還是女子,只能自求多福了。
然而她們話題的中心——小凰兒卻依舊傻乎乎地吃著枇杷,根本不在意阿爹阿娘在說些什么。
“阿爹!您告訴我嘛!毙〖一锖鋈晦D過身來,用滿是果汁的手抓住沈綏的衣袖,搖晃道。
“嗯?告訴你什么?”
“您到底要做什么呀?”小家伙追問。
沈綏笑了,原來她的心思還是在那一地的木塊上。她也不賣關子了,道:
“阿爹要做個木鳶。”
“木鳶?這么大?”張若菡倒是奇了,她就有一只沈綏送給她的木鳶,可沒有這么大。
“嗯,因為那不是一般的木鳶,而是一只鳳凰,我想試試看,能不能將這么大的木鳶放飛。說不定到時候還能載人呢!鄙蚪椀。
凰兒眼睛都亮了,拽著沈綏道:
“阿爹快,快繼續做!”
這小家伙,該不會是想上天吧……沈綏和張若菡看著凰兒,心中同時轉著念頭。
“阿爹。。
“好好好,馬上做,馬上做!
張若菡扶額:這女兒奴,沒救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