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cript> 沈綏順著塔內(nèi)的樓梯向上攀登。樓梯沿途的內(nèi)壁塔墻上,掛滿了數(shù)十年來及第進士與文人墨客所題寫的名字和詩詞。沈綏卻看也不看,提著衣擺大步向上。一步三個臺階,幾乎眨眼間就消失在了身后跟隨著的慕容輔和秦臻視線中。二層供奉的金銀佛像、三層供奉的舍利子、四層供奉的貝葉經(jīng)、五層供奉的釋迦足跡印……這些她都不關(guān)心,一直到最頂層十層,她駐步,站在樓梯口處,靜靜地觀察四周。
身后,慕容輔等人氣喘吁吁地爬了上來。氣還未喘勻,就見沈綏正在試圖推開朝北面的那扇券門門扉。不過券門攔腰被門閂鎖住,打不開。
“沈施主!可使不得啊。”妙印見狀被嚇了一跳,連忙上前阻攔。一把拉住沈綏,他才松了口氣。道:
“這券門外沒有圍擋,您這般使勁往外推,門閂老化,萬一斷裂,可得一頭栽下去。”
沈綏問:“這券門可是內(nèi)外都可開?”
“是的,一般吾等都是向內(nèi)拉開。”妙印答道。
“這券門平日里都落鎖嗎?”沈綏托起券門門閂上的鎖,問道。
“自然是落鎖的,塔內(nèi)佛寶珍貴,經(jīng)不住風吹日曬,平日里券門都是閉著的。也就只有清掃透氣時,才會打開。”
“案發(fā)那日也是這般鎖著的嗎?”沈綏再問。
“這些日大雪不止,全塔上下的券門就未曾打開過,是怕潮寒會傷了佛經(jīng)佛寶。”妙印道。
“鑰匙也都是您在保管嗎?”
“正是貧僧在保管。”妙印點頭道。
沈綏沉吟了片刻,又仔細看了看門閂門鎖,看并無任何撬過的痕跡,不由鎖緊了眉頭,似是被什么事所困擾,一時難以想明白。
一旁的慕容輔終于把氣給喘勻了,插嘴問道:
“一層的大門是鎖著的,上面所有的券門也都是鎖著的,這兇手是怎么帶著善因法師上來的?難不成是從外面扛著人爬上去的?”
沈綏聞言,二話不說直接往回走,腳步匆匆竟是又下了樓,慕容輔吹胡子瞪眼,指著沈綏離去的方向,說不出話來。只覺得這小子怎這般可惡,仗著自己年輕,卻把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置于何地?真是目無尊長!當下也不跟著下去了,就站在十層上,一面揉著發(fā)酸的兩條腿,一面生悶氣。
劉玉成、杜巖、韋含等人看自家上官面色不豫,也不敢再去跟著沈綏,便一齊留在了原地。禁軍的程旭一路跟隨妙印法師,盡職盡責地完成自己護衛(wèi)的任務(wù),并不擅自行動。而妙印法師上了年紀,身體沒有那么康健,早已腿軟,便著圓清、圓通兩位僧人去跟著沈綏,留圓惠在身邊。可憐兩位僧人剛爬上來,還未喘口氣,就又下去了。
秦臻也是爬不動了,氣喘吁吁地在休息,但他內(nèi)心并不著急,他知道沈綏一查起案子,那就是“目空一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這個時候的沈綏是不可理喻的,也是極具感染力的,除非脫離這種狀態(tài),否則所有人都會被她牽著鼻子走。
沈綏一路下樓,仔細檢查每一層的券門,看門閂門鎖是否有損壞,但都一無所獲。就像妙印法師所說,這些門閂門鎖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未曾打開了,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一路到了一層,沈綏站在堂內(nèi),蹙著眉思索了起來。圓通圓清喘著粗氣站在一旁,也不知該不該開口勸說沈綏莫要在佛門重地行止粗魯、隨意亂跑。正猶豫間,卻見沈綏忽的快步出了大雁塔,二僧急忙跟了出去。
沈綏一出來,塔外的張若菡和侍女無涯便看見她了。二人目光均落在她身上,不知這位“雪刀明斷”打算做什么。
只見沈綏閉目合掌,高聲道:
“愚俗沈綏,為查明謎團,斗膽攀爬雁塔,望佛祖贖不敬之罪,愿佛祖助吾一臂之力,洗刷佛門殺孽。”
說罷,向上仰望,忽的,撩起袍擺,大步急奔而出,向著雁塔墻壁直直撞去。距離雁塔墻壁大約一丈遠時,提氣輕身,腳尖點地,如青鳥展翅,騰空而起,一腳踩在雁塔外墻之上,借力上浮丈許,騰升至一層檐端;腳尖再點一層塔檐,游浮至一二層中段,右掌一拍外墻,身軀翻滾向上,左手攀住二層檐端,翻身再向上……及至四層檐端,已經(jīng)完全沒了飄逸靈動之感,全靠一點一點地攀爬游墻之功向上。攀爬到第七層,已是累得氣喘吁吁、汗出如漿。好不容易攀至第十層,只覺腳下懸空之高度使人目眩,竟又失了三分力氣。咬緊牙關(guān),她單手吊在十層東北的檐角之上,仔細觀察檐角,看到上面有繩索磨過的痕跡,但痕跡很簡單,單純只有垂直方向的磨痕,并無其他方向的磨痕。
縱使沈綏武藝高絕,膂力驚人,但也不能單手吊在十層高塔上太久。位于十層的眾人聽聞她攀爬雁塔的動靜,早已開了向北的券門。下方的圓清圓通也已嚇得面無人色,高聲呼喊沈綏注意安全,并不斷地誦念佛經(jīng)。張若菡捏緊了持珠,幾乎要將穿繩扯斷,咬住下唇仰首看著上方的沈綏,本就白皙的面色更是殊無血色。侍女無涯目瞪口呆地仰著頭,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連聲發(fā)出驚嘆。
此刻十層之上的慕容輔驚得結(jié)舌,他恐高,一時不敢接近券門,只能在內(nèi)大喊,讓程旭、杜巖和韋含趕緊去營救沈綏。秦臻從側(cè)方靠近券門,隱約能看到外面沈綏被風刮起的袍角,頓時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翊麾!您快進來!”
“慢點,慢點移過來,吾等接著您!”
杜巖、韋含、程旭三人在券門旁不斷喊著,也不敢靠太近,怕掉下去。
沈綏最后匆匆向東北方向眺望一眼,雄奇的大明宮就聳立在東北方向的盡頭。她眸光沉了沉,然后順著屋檐邊一點一點扒到券門正對的位置,淡然說了一聲:
“諸位讓一讓,給某騰個地方。”
杜巖、韋含和程旭急忙讓開,沈綏身軀一蕩,便輕巧地從券門一躍飛入了十層塔內(nèi)。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長舒一口氣,好似剛剛干完活的農(nóng)家人,舉袖擦了擦額頭的汗,道了句:
“唉,長久未動,疏于鍛煉,爬這一遭臂膀有點酸疼。”
眾人:“……”
慕容輔有一種上去抽她一巴掌的沖動。別說他了,就連秦臻都有這種想法。
沈綏卻忽的正色,看向慕容輔和秦臻,認真道:
“某有一言,說與府君與秦公參詳。某所習功法,根基功夫就非常注重輕身迅捷之術(shù)。三歲習武,七歲可須臾攀高枝捉雀鳥,若游戲間。至如今,更不可同日而語。某攀雁塔,至三層減速,至五層慎步,至七層氣喘不濟,至十層汗出如漿。某不敢說自己輕功天下無雙,但亦是處于當世頂尖行列。比某強者,不過伯仲間,不會有太大差距。大雁塔,墻壁堅實厚重,平整無立足之地,檐出淺短,各層檐之間間距十分大,極為不利于攀爬。若不利用壁虎游墻之法旋塔身向上,則垂直不可攀也。經(jīng)某試驗,一人攀爬雁塔已然如此疲累勉強,再扛著一人,還要攀到十層將人懸吊起來,某認為此事凡人不可為也。”
慕容輔最初被沈綏的驕狂之語說得眉頭直皺,但聽到最后,卻陷入了思索。他不知道沈綏師從何人,又是習的甚么功法,他只懂一些皮毛功夫,對天下功法一竅不通。但是沈綏攀爬雁塔的過程,他是看到了,個中艱辛,他也能感受得出來。沈綏之舉已然驚人,若真有人能扛著善因上塔,那真的如沈綏所說,不是凡人之能了。
秦臻卻頻頻點頭,他是知道沈綏的功夫有多厲害的,自是深以為然。但這么一來,問題就更難解了。
沈綏繼續(xù)道:
“某仔細觀察了全塔的鎖,除了一層正南門的門鎖,因為經(jīng)常開關(guān),并無落灰,其余均落了薄薄一層灰。若兇手身負撬鎖之術(shù),或可開啟門鎖,帶著善因法師入內(nèi)。但問題是,其上每一層每一扇券門都并無開過的痕跡。兇手如果是從塔內(nèi)攀上十層,那就必須要解決如何將善因懸掛到塔外的問題。不然,那就是兇手有著非人的能力,能夠攜帶一個人,徒手攀爬到十層塔頂。”
眾人面面相覷,想起了圓通和圓清口中的白毛怪猿,不由起了雞皮。
“還有,在解決這些問題之前,有一個問題更加重要。”沈綏轉(zhuǎn)身,負手站在北方券門邊,眺望著遠方,沙啞的聲線聽起來幽幽:
“為何兇手,要選擇將善因懸吊于雁塔之上,顯眼、麻煩,完全違背犯案后掩藏罪行、盡快脫離現(xiàn)場的人心定律。動因,才是此案的關(guān)鍵所在,不查明動因,就無法勘破此案。
此外,善因案與方丈案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其實也集中在善因案之上。查明善因出家前的情況,是目下最緊要的事情。
最后,某還想去看看善因居住的禪房。另外等慈恩寺的勘察結(jié)束,某希望能去看看二人的尸首。”
“尸首現(xiàn)停于京兆府地牢中,冰封保存,都還是被發(fā)現(xiàn)時的模樣,伯昭兄弟隨時都可以去看。”
慕容輔應(yīng)道,他目露凝重之色。雖然他對沈綏尚且不信任,但沈綏這一路來的表現(xiàn)卻讓他十分驚艷。他不是庸人,官場浸**這么多年,又做了快三年的長安城父母官,他知道沈綏是真的有本事。此人的頭腦之清晰,觀察之敏銳,世所罕見。再加上查案時的那股沉迷勁,無不讓人為之側(cè)目。
沈綏所說的問題,他不是沒考慮到,只是千頭萬緒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讓人心煩意亂。他最怕的就是這種毫無頭緒的事情,想到一半,急性子上來,恨不能直接拿個牢中死囚頂上去了事。
但是沈綏這一番話,仿佛將他腦內(nèi)那團亂麻清理了出來,他找到了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頓時心中有了方向。
“既如此,吾等趕緊前往善因法師的住處罷。”
慕容輔撩起袍擺,率先下樓,眾人緊隨其后。于樓下與圓通、圓清匯合時,眾人再度注意到了等在塔下的張若菡。見她面色有些蒼白,周身氣息似乎更加疏冷了,不由有些莫名。但是眾人前往善因住處時,張若菡還是帶著侍女無涯跟了上來。慕容輔心中打鼓,不知這位張家三娘葫蘆里到底在賣什么藥。
接下來的路上,沈綏與圓通、圓清并肩而行,詢問他們當晚目擊白毛怪猿的情況。二僧都一口咬定,絕非是睡糊涂了,而確實是親眼所見。
“那怪物體型龐大,相比一般猿猴,起碼要大上數(shù)倍。沿著塔身直直向上爬,速度快得驚人。”圓通道。
“貧僧看到的亦是如此,那怪物身披白色毛發(fā)。速度極快地向上攀爬,后來一眨眼就不見了。”圓清道。
“二位可曾看見怪物身上扛著人?”沈綏問。
“這……離得有些遠了,看不清晰。”圓通遲疑道,圓清也搖了搖頭,隨即補充道:“那怪物攀爬塔身只是瞬間之事,我們看到后,以為自己眼花了,都不約而同地揉了揉眼,結(jié)果再去看時,那怪物就消失了。”
沈綏又問:“二位是在什么方位看到那一幕的?當時又是幾時幾刻?”
“貧僧居住在西堂講經(jīng)院,圓清居住后堂戒律院。講經(jīng)院位于大雁塔的東北側(cè),戒律院位于大雁塔的正北側(cè)。貧僧起夜時看了一眼漏壺,應(yīng)當是子正三刻左右。”圓通回答道。
沈綏習慣性地摸了摸下巴,點頭思索,不久再問:
“請教圓清師傅,戒律院與光明堂是什么關(guān)系?聽說善因法師是光明堂執(zhí)事僧,但是他又是戒律院的僧值僧,沈某對于寺中事物不大熟悉,有些困惑。”
“光明堂是寺內(nèi)專門設(shè)立接待外宗外派外教人士的禮儀部所。慈恩寺因祖師揚名海外,經(jīng)常有外教人士前來拜謁,一起談經(jīng)論道。因為善因師叔擅長人事來往,因而被獲選入光明堂。近些年來,光明堂事務(wù)一直是妙印師叔祖與善因師叔兩人在打理。”圓清回答道。
“既如此,他應(yīng)當經(jīng)常會接觸到一些寺外的人事了?”沈綏道。
“正是。”
沈綏眉頭一皺,心想這可不妙,如此一來,嫌犯的范圍不僅沒能縮小,反倒擴大了。
張若菡在后方聽著他們的對話,眼中若有所思。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了善因居住的戒律院。沈綏暫時拋開這些疑惑,投入了新一輪的調(diào)查。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