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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您是不是累了, 時辰不早了, 早些就寢罷。”
“我還未有睡意, 只是有些困惑,有些事想不通。”張若菡撐著首,閉著眼淡淡地說道。
“您和我說說,無涯雖然很笨,但您說出來了, 總比憋在心里好。”無涯道。
張若菡笑了,笑容中多了些無奈和寬縱,道:
“好,我說,你權且聽聽。”思索了片刻, 繼續道:“我現在最困惑的是, 這個沈綏,與赤糸究竟是什么樣的關系。”
無涯聽見“赤糸”這個名字,愣了半晌,忽的倒吸了一口涼氣。怪不得三娘最近舉止反常,原來,竟是懷疑沈綏與當年那個人有關!這可不得了, 三娘這是走在懸崖邊, 要知道那個人一家都是大逆不道之徒, 最后全家葬身火海, 死無全尸,實在凄慘。她知道三娘這些年來對當年那件事念念不忘,以至于落下心病。卻沒想到,這個新冒出來的沈綏,竟然會讓三娘再度產生一些危險的想法,不由惶恐道:
“三娘……您…您怎么就又想到當年那件事了,您可不要嚇唬無涯,無涯再也承受不起當年那樣驚心動魄的事。”
張若菡睜開清寒雙眸,乜了她一眼,冷冷道:
“無涯,你跟了我這么長時間,也該知道一些內情。你怎么也能秉持外人一般的想法。”
無涯更惶恐了,連忙解釋道:“無涯怎么會和外人一樣,無涯只是擔心您。您被當年之事折磨了這么長時間,如今那事已成禁忌,誰也不愿提起。您若遲遲放不下,若是被外人知曉,定要惹來禍端。”
張若菡嘆息一聲,道:“這就是我不愿與你說這些的緣故。你總是關心則亂,殊不知我自有分寸。你何曾見我大張旗鼓地調查此事了?你可知我為何要千鶴去跟蹤沈綏,又讓千鶴給她送信?”
無涯搖了搖頭。
“千鶴來自異邦,背景空白,到我手底下時間不過半年,不算長,且一直在寺中,沒有多少人知曉她是我的人。那日,我回府半途上,讓她去跟蹤沈綏,固然有我想調查沈綏的意圖在其中。但如果我們并未遇上沈綏,我依舊會讓她與我們分道而行,不會讓人看到她和我一起回府的場景。我留著她的身份不公開,本就抱有讓她替我在外調查當年事的意愿。
我如今已然開始調查沈綏。這次送信是第一次試探,目的是,獲得他的回信,以便辨識他的字跡。不過現在,我得出結論,他的字與我設想的完全不一樣,當然,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無涯疑惑問道:“您為何要調查沈綏的字跡?難道說,沈綏的字跡,還能和那個人相同嗎?千鶴愚笨,不理解這兩者有什么關系。”
張若菡彎了彎唇角,道:“無涯,有些東西,只有我能感受到,但你卻感受不到。比如對一個熟悉到骨髓里的人,會有一種感應。即便消失了很多很多年,一旦那人出現在眼前,樣貌大變,也能認出她來。”
無涯吃了一驚,結結巴巴道:“您…您是說,那沈綏…就是……”
張若菡搖了搖頭,解釋道:“只是一種感覺罷了,沈綏的身上有一種我很熟悉的感覺,我好似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與他相識相知,特別是他的那雙眼睛,真的太熟悉,太像赤糸了。第一眼見到他時,就讓我吃驚不小。但是,這也正是我最疑惑的地方。赤糸是那樣靈動飄逸、絢爛似火的女兒家,又怎么會是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笑里藏刀,如薄雪風鉤一般的男子?且,我仔細觀察過沈綏的面部,不像是有易容的痕跡,那應當就是他的真容。他面部的骨骼,與赤糸的面頰完全不同,他的顴骨比赤糸要低,眉骨似乎更深,棱廓更加突出,喉結也十分明顯,分明是男子的容貌特征。不排除有易容高手可以做到這一點,所以還需要我去親自確認。”
張若菡粗通醫術,為了治療祖母雙腿,自學骨傷科成才,對人體骨骼非常熟悉。且從亡母那里繼承了高超的化妝術,對人體的面部骨骼、肌肉非常熟悉。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無涯一點都不奇怪,反倒相當信服。
“話雖如此,沈綏身上還有很多疑點。比如他的聲音,我感覺不像是自然生成的男子音,雖然沙啞低沉,但是音色卻留有女子的特色,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他嗓子曾經受過傷。再比如他的身材,雖然高挑瘦削,胸前平坦,但是腰身隱約能看出女子的曲線。還有他面部的胡須,即便他不愛蓄須,但是竟然連青皮都未顯現,光滑到看不見胡茬,這也十分古怪。據我所知,即便是天生須發不盛的男子,面上多多少少還是會留有青皮的。”
無涯問道:“這么說來,三娘您是懷疑這個沈綏有可能是個女子?”
“確實不無可能。說實話,我覺得他女扮男裝的可能性很大。”張若菡點頭。
無涯驚訝道:“三娘您怎么能看出來這么多,我怎么看,那沈綏都是個挺徹底的男子啊。舉手投足完全看不出女子的模樣,比很多男子都有男兒氣概呢。”
張若菡無奈一笑,道:“或許是我先入為主吧。總之,這都是我的感覺和推測,并不能作數。”接著她又轉而道:
“我現在有這樣一個判斷,要么他就是赤糸女扮男裝后的形象,若不然,他則必然與赤糸有關系。他身上的疑點太多了,我若不查清楚,實難善罷甘休。”
“除了長相還有什么疑點?是這封信嗎?”無涯問。
張若菡目光落在案頭那封信上,輕聲道:“嗯。我仔細研究了這封信的字體,寫得是板板整整的隸書,中規中矩,沒什么特色。總體來說行筆很流暢,看得出來不是硬性模仿的,應當寫了很多年。我又仔細檢查了間架結構和筆鋒走勢,書寫者完美地復刻了蔡邕蔡中郎的隸書書體,看不出絲毫的蛛絲馬跡。
赤糸的書法,和我是同一個老師教的,也是和我一起練出來的,她和我一樣都擅長行楷。只不過赤糸性子跳脫,她的行楷更加豪放,貼近草書。王逸少(王羲之)是她的偶像,她的書體深受王逸少的影響,根本不是蔡中郎那一路的。
該說這是隱藏得太好了嗎?物極必反,隱藏得越是好,越是與赤糸走相反的極端,越是惹人懷疑。”
說到這里,張若菡似乎更疲憊了,半闔著一雙清眸,語調輕飄飄的,仿佛下一刻她就要睡著了。無涯聽了那么多張若菡的分析,反倒更糊涂了,她只知道這沈綏很可疑,讓三娘很傷神。
“無涯,慈恩案是上天給我的一個機會,我必須把握住。沈綏將破慈恩案,而我則需要從慈恩案中,看出他到底在查什么,到底最在意什么。千鶴那日的話,讓我有一種感覺,他好像在查當年那個滔天謎案。”沉默半晌,就在無涯以為張若菡就要睡著的時候,張若菡忽然幽幽開口了。
張若菡與無涯前些日子已經聽跟蹤沈綏而回的千鶴說過了沈綏重返慈恩寺查案的事情。千鶴當時就藏在暗處,將沈綏破案的全過程一字不落聽在耳中。回來后,就一五一十地全部說給張若菡聽。因此,張若菡和無涯都很清楚沈綏對慈恩案最新做出的判斷。且他們已經確認了一件事,沈綏確實欺瞞了上級,她想要私下查此案,就代表這件案子必然和一些她不能宣之于口的**有所牽扯。因此明晰慈恩案的來龍去脈,對于張若菡來說,就關系到對沈綏背景的調查。
張若菡已經與千鶴說了,這些日子,辛苦她多注意沈綏的動向,探聽消息,回來及時報告,千鶴現在也應當在沈家小院附近監視著。
聽三娘提起當年那樁驚天謎案,無涯不禁打了個寒顫。深吸一口氣,她問道:“您為何會覺得他是在查當年那樁案子?”
“因為善因攀上慈恩塔自盡這件事太蹊蹺,他的動因成謎,這也是慈恩案最大的謎團。這其中有一個巧合點,讓我不寒而栗。無涯……”張若菡從圈椅中坐直了身子,扭頭深深地看著無涯的雙眼,清冷的眸子里閃爍著幽幽寒光:
“當年赤糸的父親,不正是被釘在玄武門十米多高、滑不留手的城墻之上而死嗎?他究竟是怎么上去的,至今還是個謎。這與善因懸吊大雁塔,太像了……”
無涯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她的尾椎骨一路上竄,直達頭頂,她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雞皮疙瘩泛起,面色蒼白了下來。
屋內靜謐,主仆二人不知道,就在窗外,有一只白尾雨燕,正撲展雙翅飛去。
食肆西南角的一帷,聚著三個人。
其中一人看著便是奴仆,立在一旁侍候主人用飯。他長著高鼻深目,黃發微卷,高大壯碩,沉默寡言,一瞧便是西域藩國來的人,也不知是哪個藩的。這年頭,能有個藩人做奴仆,這主人家也是有身份地位的。因是在外,沒法子那么講究。這奴仆大約也是個有福的,主人恩寵,雖是立在一旁侍候,但主人也為他點了熱食,允他就在旁吃。他倒也斯文,用衣袖掩了,一點一點吃著。
坐著的兩位,當是主人。一男一女,看著不像是夫妻,倒有點像是姐弟。女子瞧著三十來歲年紀,頭戴帷帽,青紗遮面,瞧不清面容。只因嗓音成熟,服飾穩重,以此判斷年紀。她對面坐著的郎君瞧著二十來歲年紀,頭戴垂腳黑幞頭、身著青錦壓云紋缺胯袍、腰系蹀躞革帶、挎橫刀。刀身裹著黑布,瞧不清制樣。他垂足坐于條凳,雖然只是在道旁野店用食,但卻仿佛參加宮廷夜宴般,姿態恭謹端謙,一舉一動悠然風雅。
細觀其容,墨眉細長、斜飛入鬢,星眸澄澈清瑩,瓊鼻殷唇,膚白貌美,竟有女子之美姿容。但眉宇間卻是男兒英氣勃發,特別一雙黑白分明的瞳眸,凌然有劍鋒之神,睿智沉斂。惹人暗贊:當真璧瑜之質美郎君。
彼時已是餐末,西域奴遞上帕巾,那郎君接過,拭了拭嘴角。挑眉笑道:
“這食店的湯餅味道不錯,只可惜少加了茱萸胡椒,寡淡了些。待進了京,定要去吃輔興坊的胡麻餅。”
他聲音聽著甚為獨特,比起粗聲粗氣的男音,要柔泛輕盈許多。可比起銀鈴清脆的女音,卻又顯得沙啞低沉。說話時,語調自有一種舒闊瀟灑的韻味,透著幾分開朗不羈。
他對面帷紗遮面的女子輕聲笑了,嗔道:“大郎這才剛用完午食,這就又念著別的吃食了,可是沒吃飽?”
“許久未回長安,這行路艱苦,時常難以飽腹,真是備受折磨。眼看著臨近長安,難得能吃到一頓熱食,一時貪嘴無度,讓顰娘取笑了。”那美郎君溫和笑道,隨即抬頭望了望牖外,“這時辰不早了,我們還是盡快上路,趕在宵禁前入城罷。”
言罷,他從席間起身,西域奴撫平他衣擺褶皺。他則親自扶帷帽女子起身。二人收拾停當,西域奴付了飯錢,主仆三人便出了食店。西域奴為郎君披上裘氅,自去食店旁的馬槽牽馬。那郎君戴上皮手套,扶住腰間橫刀,長身玉立風雪中,仰望灰蒙蒙的天際。忽的嘆了一聲,呵出長長白息,道:
“這雪下得不知何時能止,只怕慈恩一案會困難重重啊。”
帷帽女子聞言道:“我三日前接到大郎飛鷹傳書,說是被緊急調往長安,可真是吃驚不小,連夜趕來匯合。大郎在東都做個小小司法參軍,那些個長安高官怎么就想起你來了?”
那郎君苦笑道:“還不是我那上官推薦的,他啊,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有我這號人。終日里往長安寫薦書,我攔都攔不住。”
帷帽女子捂嘴輕笑:“看來大郎早已名譽中原,我在河南府地方上行醫時,總能聽聞‘雪刀明斷沈伯昭’的名頭,倒也是與有榮焉。”
“顰娘又笑我。”美郎君一臉委屈模樣,似嬌似怨,別有風情。
西域奴牽了三匹馬來,三人利落上馬,往長安方向繼續趕路。馬速不快,因剛用過午食,三人多有信步游走的興致。
“我一直沒問,二郎可是在后方?”名喚顰娘的女子與沈伯昭并轡而走,問道。
沈伯昭點頭:“她腿腳不便,騎不了快馬。我給她造的馬車沉重了些,又裝了不少行李什物,實在是走不快。事出緊急,我們只能分開往長安。顰娘不必擔心,從云從雨一路跟著她,會照顧好她的。想來,三兩日后,也能趕到。”
馬兒走得快了,顰娘勒了勒馬韁,接道:
“她身子不好,你也并非多么康健。這些年習武不輟,才能有現在的自由之身,可得懂得珍惜。這連日來冒著風雪趕路,吃不好睡不好,舟車勞頓的,待進了城,我得給你號號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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