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沈綏拋出一句話, 之后便再也不發一言,閉目養神。崔禎為難地看著她,見她不發話, 李瑾月也仿佛沒有任何意見一般,氣定神閑陪坐一旁, 到好似沈綏才是主, 她成了從。 再看看那了一神尼,也依舊是一言不發地撥動著持珠, 估計在場之中, 要比耐性,再也沒人能比得過這些出家人了。 崔禎抿了抿唇,長出一口氣。望了一眼漏壺, 瞧見已然是入了酉正時分,他忙問道: “哎呀,瞧崔某這記性, 沈先生等人遠道而來, 可用過晚食?若是沒用過, 我立刻讓人去準備。” “不必費心了, 蔚塵先生,我等已然用過晚食。”沈綏笑道。 這下好了,就在這干坐著吧。崔禎嘆息了一聲。 如此,又沉默地坐了兩刻鐘, 崔禎實在坐不住了, 低聲問道: “沈先生, 我們就這樣在這里坐著嗎?這要坐到什么時候?” “坐到了一大師愿意開口為止,若了一大師這一夜都不愿開口,那么我等便候著主角登場。”沈綏半闔雙眸,緩聲道。 “唉!”崔禎重重嘆了口氣,張口想再勸勸了一神尼,見她那副入定了的模樣,到嘴的話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蔚塵先生,您不必著急,且等著。至少,在場這么多人,都是為了護您性命安全而來。想必,對方今夜決然得手不得。您不若將此當做候場看一出好戲,如此,不但不會焦躁,反倒會生出期待之心。”沈綏謔笑道。 “哈哈哈哈……”李瑾月笑了,端起身前桌案的茶盞,飲了一口茶。 崔禎真是哭笑不得,他算是對沈綏起了佩服之心,此人果真非凡人,能破那么多大案,是有些超越常人的本領的,至少在養氣功夫這點上,自己已然俯首感服。 這時,張若菡微微欠身,淡然開口: “諸位,這般坐著也著實無趣,我瞧那面架上放著一把琴,不若,我撫琴,為大家解解悶,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好主意!”李瑾月喜道,張若菡不常撫琴,琴技也不如琴奴,但是她撫琴的韻味卻通達曠遠,氣象非凡,能使聞琴聲之人,若清流灌頂般,周身通泰,煩躁之意皆去。她也有數年未曾聞張若菡撫琴了,今次忽然提起,頓時勾起興趣。 “既如此,不若請舍弟也來,舍弟專攻琴道,眼下乃焦尾琴之主。” 崔禎雙眸一亮,忙道:“原來焦尾琴竟是在令弟手中,崔某人今日可真是有耳福了。快,快來人,去請沈二先生前來。”他吩咐侍從。 “哦,若不嫌棄,在下也愿獻簫樂一段,麻煩囑咐舍弟,帶我的簫來。”沈綏對那侍從笑道。 “沈先生還會奏簫?”崔禎驚喜道。 “在下簫法拙劣,樂道之上,實在不比拙荊與舍弟有賦,待會兒蔚塵先生聽了,可莫要見笑。” “誒~~沈先生莫要謙虛,崔某可期待得很啊。” 如此這般,竟是就著這樂道的話題,笑談起來,屋內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許多。只是了一、了宏兩位尼姑依舊沉默不語,靜坐入定,仿佛周身一切的變化,都與她們無關。 張若菡靜靜地望著師尊的側顏,藏在袖中的雙手緩緩攥緊。 不多時,廊外響起輪椅鈴鐺的叮當之聲,藍鴝推著沈縉,隨著侍從來了。崔禎瞧見坐在輪椅之上的沈縉,一時間愣怔住,他沒想到沈綏的弟弟,竟然是一位腿腳不便之人。 沈縉在侍從和藍鴝的幫助下,來到了會客廳的中央,她的輪椅已經裹上了室內的輪圈,避免弄臟別人家的筵席。她微笑著,向崔禎拱手一禮,靜默不語。 崔禎有些奇怪,就聽一旁沈綏道: “舍弟嗓子受過重傷,無法正常發聲,還請蔚塵先生見諒。” 崔禎聞言,心下不由更加惋惜了,如此一位才貌雙全的俊郎君,卻受了如此嚴重的傷,留下了終生的殘疾,真是可悲可嘆。 “冒昧問一句,沈二郎是因何受了如此重的傷?” “先生不必顧慮,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和舍弟都已看開。我家多年前曾遭歹人殺人劫財,他們還在我家放了一把火。當時,舍弟被困在屋中,被燒斷的房梁砸中了腰部以下,至此下身癱瘓無法行走。她的嗓子,也是在那時受的傷。”沈綏道,她這話時,雙目低垂,看似在回答崔禎的問題,面對的卻是對面的了一神尼。 身處于中央的沈縉望了一眼阿姊,又看了一眼對面的了一神尼,放在輪椅扶手上的雙手緩緩捏緊。張若菡更是咬緊了牙關,雙目微微發紅。 崔禎不知該什么才好,只是嘆息。 “這世上,有那樣一群人,只顧及自己的私利,為獲得利益,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行事無道,離心背德,乃至瘋癲無度,殺戮、陷害,腌臜之事無所不為,到最后放一把火,盡歸寂滅,便自以為白茫茫大地,一片干凈了。” 沈綏低垂的眼簾,緩緩抬起,眸光幽邃,漆黑的瞳孔之中,仿佛有一片火焰在燃燒,就這般灼到了對面了一神尼的身上。了一神尼終于從古井無波的狀態中松動出來,她眼眸緩緩睜開,撥動持珠的手,也慢慢停了下來。 崔禎噤若寒蟬,他已然看出沈綏的這番話,似是針對了一神尼。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仲琴,若菡,我們開始演奏吧。”沈綏若無其事地轉開話題,接過藍鴝遞來的自己的紫竹長簫,緩緩放在了嘴邊。 沈綏、沈縉和張若菡,已然十多年未曾合奏過了。但是,默契仍在。這一次,作為主音琴,張若菡率先起音,她剛一起手,沈綏、沈縉便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竟是《廣陵散》! 《廣陵散》,又名《聶政刺韓王曲》,最早由魏晉名士嵇康編纂成曲、彈奏成名,自嵇康后幾近失傳。“廣陵散”意為“廣陵止息”,廣陵乃指揚州,意思是,這首曲在廣陵流傳之后就此休止而散,無人繼承。此曲后來由歷代名士不斷重編,出來了許多版本,張若菡所彈,乃是當下最流行的一版。此曲講述的,是刺客聶政不畏強/暴、寧死不屈的復仇意志。刺韓、沖冠、發怒、報劍,錚錚殺音、慷慨激昂,乃是上古相傳的唯一一首殺伐之曲。 張若菡會選擇這首曲子,實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此曲一起,屋內霎時仿若變作了韓王的宮殿,肅殺的氣氛頓起。主音琴起后不久,沈縉的輔音琴也加入,焦尾低沉沙啞,張若菡的琴音則高亢激暢,雙琴合并,樂感層層疊疊鋪開,極富感染力。而沈綏的簫音,亦在不久之后加入,更添一份蒼茫渺遠之感。 崔禎閉目凝神傾聽,這等水平的奏樂,他此生也是第一次聽聞,不由陶醉其中。尤其是奏主音的張若菡,指法極其凌厲,琴弦似有刀刃向彈,弦音錚錚,似在割裂空氣。這琴聲真可謂怒意滾滾、殺意勃勃,直向對面的了一神尼撲面而去。途徑沈縉時,被她的焦尾琴音一激,登時愈發浩蕩,排山倒海。而沈綏的簫音,卻好似徘徊在上空,音般時有時無,但卻總是恰到好處地出現,彌補張若菡琴音過為凌厲造成的漏音之故。 了一神尼雙手合十,顫動雙唇默念佛經,袖袍無風自動,好似在抵御琴音的攻擊。這詭異的場景,讓崔禎都忘記要聽奏樂了,仿佛真的身處刺殺現場,奏琴者便是聶政,琴音便是他手中的劍,而了一神尼,則是韓王。 只是,讓崔禎更為震驚的事,就在下一刻發生。一個黑衣人影,幽魅般忽而從門口閃身而入。此人身法極其詭異,仿佛踩著樂點一般,幾步就邁出了數丈遠,迅捷地繞過了身前所有的障礙物,抬手,袖中亮出一絲寒芒,直直刺向崔禎面門。 崔禎驚呼一聲,向后跌坐,下意識抬手護住自己的頭部。他身旁的四個護衛高手,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前面兩個向崔禎撲去,擋在他身前,身后兩人拔出刀劍,閃電般向刺客斬去。 然而刺客前進的速度絲毫不減,只是袖口一翻,四枚寒針抖出,剎那刺中四名護衛,四人應聲倒地。 袖口的寒芒,還在進發。 “琴奴!”沈綏簫聲不知何時已止,大呼一聲,與此同時,她衣袂獵獵,飛躍半個筵席,身形已然出現在了刺客身側,手中紫竹簫向那刺客點去。 刺客側身,舉起手臂護甲相抗,身形霎時一頓。彼時沈縉琴聲頓止,雙手忽而扣住輪椅扶手兩側,只聽“咔噠”一聲機關聲,輪椅扶手頭忽而打開,兩只三棱飛索毒蛇般竄出,扎向那刺客。 卻沒想到那刺客身手極其了得,竟是雙足/交叉,忽而騰空,于半空中旋身,彈開那兩道飛索,甚至還有余力,將其中一道飛索打向沈綏,逼得沈綏退后半步。 忽而又聞一聲機簧聲,只見那刺客在半空旋轉的過程中,忽然背部蝴蝶骨向后一夾,一只短矛直挺挺從他后頸處飛出,扎向崔禎。 沈綏腰間雪刀悍然出鞘,“鏘”,刀刃將那短矛于半空中斬斷。然而矛尖卻打著旋,要劃過崔禎的頭顱。 忽的從半空中突兀出現了一只手,這只手穩穩抓住了那旋轉的矛尖,就好似玉手輕摘一朵一般,行云流水,毫無鈍澀之感。然后這只手將那矛尖反手擲出,瞬時扎進了那刺客的右肩之中。 “阿彌陀佛,害人之心不可有,收手吧。”了一大師擲出矛尖后,合掌道。 沈綏幾步趕上前,將那刺客當場拿獲。揭開他的蒙面面罩,卻看那刺客已然咬破藏于口中的毒囊,服毒自盡了。 沈綏緊緊蹙起眉頭。 “唉……”了一大師嘆息。 從刺客入門,到矛尖扎入刺客肩膀,這一切過程發生得極其短暫,待到刺客落敗,張若菡的琴音才頓住。她緩緩收回放在琴上的雙手,額頭已然滲出一層薄汗。而李瑾月則全程不動如山,倒不是她沒反應過來,只是她的優勢不在快,這等拼速度的場面,她插手只是添亂。 “呵……呵……”崔禎喘著粗氣,面色煞白,只是一瞬,他已然周身被冷汗浸濕,“多謝諸位護我性命。”但他也并不忘謝過眾人。 “先別急著謝我們,今晚的客人可不止這一位,這不過是開胃菜罷了。”沈綏道。 她話音剛落,就聽一仙氣渺渺的女音從遠方遙遙傳來,卻又特別清晰,好似在耳畔響起一般。 “諸位,可否出來一見,妾身久候多時了。” 沈綏率先推門而出,眾人隨她步出書房院,就見與書房院落隔著一堵墻之外的藏經閣飛檐之上,有一白衣勝雪的蒙面女子,正坐于月色朦朧之中。 “好凌厲的廣陵散,妾身喜歡極了,多謝沈大郎為今夜刺殺準備這樣一首曲子伴奏,真是妾身的無上光榮。” 她話中笑意盎然,仿佛絲毫未被刺殺失敗所困擾。一頭棕色的長發披散,蒙面紗布之上,碧綠的眸子好似貓。 她的話對象,又從沈綏轉向了了一大師,她手指點了點了一,語氣中充滿了戲謔: “我親愛的妹妹,真是許久不見了,這么多年了,你還是如此鍥而不舍地追逐著我,我真是感動。” 場面頓時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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