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后，巴達仁貴與另一個千夫長阿爾蘇站在了首領羅布丹珠的營帳內。

    再沒有其他人，他們兩個千夫長，能征善戰，是羅布丹珠的心腹。

    然后羅布丹珠帶著親信古力思、圖日根進帳，帳內就一把椅子，羅布丹珠坐下，其余四人站著，向首領參拜。

    羅布丹珠表情嚴肅，也不多說廢話，手指古力思道：“你說！”

    頭戴氈帽，扎著一堆小辮子，留了二氣撇小胡子的古力思是個中年肥膩大叔，看上去很一般的樣子，那是看錯人了。

    漠南草原上殘酷的爭斗，帳內五人誰都不是善茬子，古力思也不例外，他沉聲道：“從開戰至今，我們已經死掉了二千七百人！”

    說得很簡單，太復雜的話是梗直的漢子們所難以理解的。

    不過，巴達仁貴與阿爾蘇初聽到這個信息，都是虎軀一震！

    怎么會死這么多人！

    兩位好漢都是一線指揮官，很清楚現在部族遂行“三不”戰術。

    那就是沖鋒時不當好漢專心致志當縮頭龜、遇強敵時不戰而逃、敵人逃跑時不追。

    此乃游牧民族千百年錘煉而出的上乘戰術，用此戰術使得很多部族在部族之間爭斗或者是南蠻漢狗的手里逃出生天，其精髓在于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

    可即便這樣，居然還是死掉了近三千人！

    科爾沁部族是大族，有人口二十萬，本來是雄霸漠南，至少不用看人臉色，可惜追隨韃靼人之后就每況日下，羅布丹珠現在手掌控弦六萬人，死掉三千人，就不見了二十分之一。

    死人本來沒什么，草原上的爭斗哪能不死人，問題是沒有取得重大戰果！

    近三千勇士，在前明時期，至少能夠造成明軍上萬人甚至更多人的傷亡，可現在呢，并沒聽過明軍有什么大的損失，沒能打下大城鎮，這是一筆虧本生意。

    “我們已經很小心了，但明狗的火槍今天打死我們幾個，后天再打死幾個，這樣一樣，死的人就多起來，我們去到哪里，都遇到火槍，火槍！”古力思的聲音徒地提高，有點聲嘶力竭，他的臉上漲紅，青筋暴出，顯然火氣很大。

    帳篷里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在沉思。

    現在的明狗與以前的明狗顯著不同，以前明軍力量弱，膽子小，存在著重大的劣勢是遠程攻擊力遠遠不及部族，又無馬，處在光挨打不能還手，追又追不上的窘境，讓部族逞盡威風，任意。

    如今情況是明狗們膽子不小，仗著手中火槍，遠程力量勝過部族，雖然還追不上部族，可部族一過去就挨克，撞個頭破血流，這樣下去還打個毛啊！

    子彈橫飛，明狗們見到部族就開槍，如今的蒙古勇士們哪有什么勇士的作風，個個都是小心翼翼，因為明狗們連小孩子都會打火槍，這不是笑話，巴達仁貴親眼見過！

    不僅見到了，那次戰斗中，他感覺到那個小孩瞄準的是他，打中的卻是他旁邊的一個騎兵，結果，那個牛高馬大的騎兵，居然死在小孩子的火槍下！

    以前的戰斗模式中，大家遠程都用弓箭，弓箭手開強弓，拉弓十次就會耗盡力氣，但是使用火槍，只要有裝填火藥的力氣就能夠繼續射擊戰斗，而裝填的力氣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對槍手的要求降低，老人、小孩和婦女只要能端槍瞄準，就有殺死一個壯士的可能。

    “這樣的戰斗還怎么能打！”巴達仁貴內心狂吼道！

    羅布丹珠沉聲道：“大家說說吧，過完秋天，冬天就要來了，我們要怎么辦！”

    眾人面有難色！

    打，非常困難，仿佛在一夜之間，南邊的明狗一下子就變成了有無比鋒利獠牙的大家伙，全因燧發槍的出現改變了之前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的戰爭模式，成為一個轉折點。

    燧發槍具備了精度高、威力大、射程遠和不費力的優點，簡單，粗暴，打得又準。

    當然，火槍也有種種的問題，但在顏常武治下，這些問題被掩蓋到影響最小。

    明人走明謀！

    他們持槍與部族的弓箭對峙，就算傷亡率一比一，也是賺了，而部族沒有這么多人去賠。

    撤退？

    戰略轉兵，從漠南策馬跑到漠北，荒漠迢迢，明軍追之莫及，避開風頭再說？

    但是！

    正如前明官軍最大的敵人不是韃靼人和農民起義軍而是皇帝與文官，漠南部族最大的敵人也不是明軍，而是漠北部族！

    逃到漠北，人離鄉賤，寄人籬下，最怕的是漠北部族翻臉不認人，殺掉漠南部族首領，盡降其眾。

    真要是科爾沁部族跑到漠北，那就極度危險，其他人或許沒事，今天帳內的五個人，只怕沒有一個人生還，家中男丁被屠，妻女淪為玩物！

    這種事情并不少見。

    打又打不了，逃又不敢逃，忍一忍，熬過去？

    巴達仁貴認為待明年，只怕一開春，明軍就會發動大規模進攻，那時牲畜消瘦，哪里跑得過明軍用糧食養的馬匹！

    羅布丹珠向古力思抬手示意道：“你說吧！”

    古力思低聲地，象囈語般地道：“我與明軍聯系過，他們說我們必須交出讓他們滿意的投名狀，才能夠允許我們歸順！”

    “雪！”巴達仁貴倒抽了一口涼氣，他與阿爾蘇還是首次與聞，不由得面面相覷。

    而羅布丹珠與圖日根不為所動，肯定是知情人。

    巴達仁貴先是感到一陣恥辱，什么時候長生天的子孫、草原上的勇士要向那些懦弱到只會憑借火槍的南蠻明狗屈膝投降了？

    隨即他竟然感覺到輕松，因為不用擔心天外飛來一槍莫名其妙地死掉，更不會被惡魔的子彈射傷后高燒不退，嘴里流著口水悲慘地死去！

    “要什么能讓他們滿意的投名狀？”圖日根在旁邊問道。

    “明人說了，由于我們參與消滅蘇尼特部，大首領騰機思是他們的朋友，所以他們信不過我們，除非我們把漠南中一個部族給滅族了，同時參與他們對漠北喀爾喀部族的戰事，否則，他們不允許我們歸順，同時……”古力思難堪地道：“他們要漢化我們，起漢名，用漢字，習漢俗，一如韃靼人！”

    帳內死一樣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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