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米博士是左等右等,等到外面人聲漸稀,三個包子快消化完了,還不見陸安回來,眼看再不走,城門就要關了,只好告辭。唉,這親家真心不靠譜,親事還沒定下來,就跑得不見人影。 不過,看在佳婿份上,還是忍了,能生養出如此出息的兒子,想必不差。米博士打量過陸安,見他衣著整潔,和外面那些食客大為不同。 在米博士眼里,只有整潔和腌臜之分,沒有身份之別,除了皇帝,他礙于君臣之禮,不能正眼打量之外,權貴朝臣販夫走卒概莫例外。他一見陸維清清爽爽,陸安比別人潔凈,馬上求婚,絲毫不計較雙方社會地位懸殊。 “賢婿,阿維,老夫留書一封,待令尊回來,你拿給令尊。”米博士走到門口,又站住,對歡送的陸維道。 文人和同伴情愿放棄好不容易排到的座頭,放棄用餐的機會,守在門口,就為求一幅墨寶。能把書畫四大家之一的米火石堵在酒樓(世人一般稱呼他的號,而不稱名),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哪能放過? 文人借用看牛樓的浴室,又花重金向耿大胖子購買一套布衣,竭盡所能把自己打扮得耳目一新,至于洗澡時,搓下的泥丸足足有湯圓那么大團,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幾人一見米博士出來,哈著腰跑過去,就聽陸維道:“米博士有所不知,家父不識字,你留書,他看不懂。” 幾人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倒在地。這是書畫大家的墨寶,你就這樣推掉了?你父子不識字,我們給你念,只要念完,你把信給我們就行。 “東家,老夫幫你念信。”文人哪有半點文人風骨?趕緊陪笑道,同時使眼色,讓陸維答應下來,這可是難得的墨寶,可以當傳家寶留給子孫,當然了,你們目不識丁,留了也無用,不如送老夫。 米博士粗粗一眼掃去,見這人衣衫還算干凈,不僅不反惡,反而頗為贊許的捋須頜首:“這樣挺好。” 陸維看看米博士,看看文人,再看看博士,確定這位愛凈到令人發指的書畫家認不出把他氣到快哭,為了洗干凈被這人碰過的價包子,把價包子洗成一團糊糊的文人。這是怎樣的神經粗大條?不是,畫家都觀察入微嗎? 陸維哪里知道米博士除了令人發指的潔癖之外,便是對字畫的執著,至于不在他關心范圍內的人和事,那是如過眼云煙,見而不識的。要不是文人頭臉上的細沙沒清洗干凈,身上又有細微的灰塵,他哪會記得這人,就是在門口和他吵架那人? 伙計把文房四寶奉上,只是寫一封信,用普通的紙筆他還是不太介意的,只是一封信嘛,要求不高。 信一揮而就,文人兩眼發光,流著口水看他寫信,待他落款,筆尖剛離開紙面,馬上搶過去,心翼翼吹干。 陸維翻了個白眼,道:“客官,這是給家父的信,你拿去做什么?” 雖只是一封信,布局、結構、用筆,在在彰明顯與眾不同,乍一看,每一個字像活過來似的。他寫的又是楷,雖是繁體,陸維也能看懂。 到這時,陸維還意識不到這封信的價值,那就真是傻了。 “呵呵,我替你保留,等會令尊回來,我給他念信。”文人干笑,飛快把信吹干折好揣懷里。 “拿來。”陸維道:“我有先生,自會為家父念信。” 你不要臉,我就不客氣了。 少年只有十五六歲,又是酒肆之子,大家都他做的饅頭下第一美味,可到底怎么個美味法,文人還沒嘗到,就算嘗到,身為受人尊敬的文人,也不會放在心上,不就一個酒肆嘛,撐破也是商賈。 哪個商賈敢在受人尊敬的文人學士面前抬頭話?憑少年的身份,這封信,不,這份墨寶,他拿定了。 文人輕蔑地瞟陸維一眼,當陸維如無物,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我答應讓你念信了嗎?陸維怒了,你特么的搶別人的信,還這么理直氣壯? 看牛樓在順門外,大部分客人是從東京到金明池游玩的游客,這些人,都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去,因而,晚上沒生意,一般黑前關門。這時,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幾個伙計忙著擦拭桌子窗欞,也有幾個伙計在擦地,兩三個伙計在門前灑掃。這是每的功課,伙計們都做熟了。 陸維道:“攔住他。” 伙計們停下手里的活,順陸維的視線望去,然后丟下手里的抹布、擦地布、掃把,跑過來,攔在文人和同伴面前。 文人沒想到伙計們圍上來,招呼同伴一聲,就要跑,還沒邁步呢,發現大門關上了,心里一咯登,這是要關門打狗嗎? “你酒肆,如何敢這樣無禮?”這時候必須端起文人的架子,拿出文人的威風啊。這位在米博士面前低聲下氣的文人,瞬間硬氣起來了。 陸維倒背雙手,繞著文人幾人轉了兩圈,直轉得文人幾人臉色大變,少年不會動粗吧?不對啊,那些低賤的伙計抄家伙了,這是要動真格的啊。 “我數三聲,不拿出來,打你沒商量。一。”陸維在文人面前站住,伸出一根手指。 文人色厲內荏:“我可是赴考的學子。” 他因要參加科闈,故而留在京城,眼看再過幾個月,便龍躍龍門,成為一朝成名下知的子門生,豈是一個的酒肆少年可以比擬?奪了米博士的墨寶,少年就算告到縣衙,也是白告。 縣尊斷斷不會受理他的案子,就算受理,也是重打少年五十大板,怎會他一句不是?他是即將進入官僚系統的人,到時和縣尊官場相見,得稱縣尊一聲前輩。 “打。”陸維不跟他廢話,輕啟薄唇,吐出一個字。 伙計們是曾在金明池乞討的乞兒,受盡白眼不,生活沒有著落,是陸維收留他們,給他們棲身之所,一日三餐,到日子還有工錢,讓他們活得像個人。在伙計們心里,陸維是再生父母,他打,那就打,用得著管打的是誰嗎? 掃打、棍子、條凳,如雨般落在幾個文人頭上身上,有一個伙計拿著簸箕對著文人一頓猛砸,頓時灰塵泥土飛揚,落了文人一頭一臉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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