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一秒秒鐘流逝。
大部分時間,他們都保持沉默,偶爾交錯的話語只是帶來了更深重的無力感。他們沒有槍,沒有炸彈,沒有任何熱武器。車上裝備的防護性炮彈無論是威力還是數(shù)量,與后面浩浩蕩蕩的骷髏大軍相比都小的讓人絕望。
他們心中都浮現(xiàn)出這幾個字:
天要人亡。
高品骷髏們已經(jīng)和車子并肩而行了,他們埋沒在骷髏堆中,白骨與鐵皮摩擦發(fā)出的刺耳聲音讓人聽著牙疼。這一幕簡直就是讓人瘋狂的恐怖片,膽小的人早就被嚇?biāo)懒恕n櫳忁D(zhuǎn)頭往外看時,甚至看到一只骷髏臉貼著玻璃,邊跑邊往里面看,一雙黑洞洞的窟窿隨著相對位置的移動而轉(zhuǎn)動,定定與她對視。
顧蓮仿佛聽到了它饞得嘶嘶吸口水的聲音。
車內(nèi)凝結(jié)的氣氛沉重冰冷,顧蓮閉著眼睛,小腦袋輕輕靠在維森結(jié)實的胸膛上,蜷著身體聽自己的心跳。
咚。
咚。
咚。
要死了啊……她想。
顧蓮側(cè)耳細數(shù)心跳,而心跳聲出奇的平靜緩慢,如一條平攤寬闊的大河緩緩流淌。她自己都有些驚訝,面對不能比這更糟糕的情形,她竟然還能夠如此平靜,就像是——就像是——她只是個客居在這具軀殼中的靈魂,對外界的一切,感官都是遲鈍而木訥的。
她已經(jīng)不想活下去了嗎?
顧蓮在這樣緊張的關(guān)口,思索著這樣一個問題。
她是不是已經(jīng)想要放棄了?嗯,這很能理解嘛。她可是努力過了唉,任誰知道了她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會給她一個合格的評分,所以,現(xiàn)在是個合適的放棄的時機吧?是個不會挨罵的絕佳的時機吧?
能夠拖著所有人一起去死,好像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呢。她想著。
在這一刻,她才仿佛第一次看到了名為“顧蓮”這個人的本質(zhì)。她一點兒也不陽光,她一點兒也不堅強,掩藏在她的積極背后的想法是如此的消極:只有爭取過的人才能在放棄時不會引起任何爭議,一切的努力都不過是在為了她的失敗做鋪墊、做借口。
在她放棄的一刻,她可以挺起胸膛說:你看,我努力過了。
多么狡猾啊。
她的消極是帶著毀滅性質(zhì)的,她之前表現(xiàn)的有多堅強倔強,折斷的時候就有多干脆決絕,她甚至如同期待著煙花綻放的瞬間一般期待著毀滅的時刻降臨。
——那該有多美啊……
她閉著眼睛,一切光影與聲音都離她而去,她靠著維森結(jié)實堅硬的胸膛姿勢如同一個初生的嬰兒。時間帶著她的思想和感情在逆流,她回到了過去,回到了“無”的狀態(tài),嘴角帶著一絲微笑。
突然,腦中閃現(xiàn)了幾個奇怪的片段。
黃昏降臨,屋中卻漆黑一片,不知是否是沒有點燈的原因,整個房子透出一股荒涼的死寂。
她花了幾秒鐘,才辨別出這是家里。有點亂唉,果然,沒有她在家,家里就是不行。顧蓮鼓了鼓嘴,下意識地就尋找起掃帚和抹布。
可突然,她僵住了。
空蕩蕩的客廳漆黑沉寂,木質(zhì)的餐桌旁,一名中年短發(fā)女子如石像般安靜地坐在那里。突然,她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尖銳的抽泣,而后又歸于靜止。只是隔一會兒,她削瘦的肩膀就劇烈抽動一下,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抽泣,就像是體內(nèi)有一只野牛在蠻橫地沖撞,鐵蹄時而踩在她最柔軟的地方上,疼得要命,卻又無法擺脫。女人的嘴唇張合,無聲地喊著,一遍一遍地喊著什么。
她在說什么……顧蓮控制不住自己地走近,蹲在她面前,歪著頭看著她。
“顧蓮……顧蓮……顧蓮……還給我,把她還給我啊……”女人干裂的嘴唇顫動著,呼喊著。
顧蓮的心臟驟然一縮,疼得喘不過來氣。
她囁喏著:“媽媽……”
緊閉的眼角沾了水。
視角一轉(zhuǎn),她發(fā)現(xiàn)自己看到了學(xué)校。
“她還沒來學(xué)校?”清俊的校服少年眉頭緊皺,站在教師辦公室里。一貫有些淡漠的少年難得地露出了幾分茫然。沉默了許久,他的眼睛倔強地盯著老師,似是在索要一個答案,“可她說過要向我借書的。”
明明很強勢,偏生尾音泄露出一絲軟弱,眼里的迷茫無端讓人心痛。
啊呀,那明明是個借口嘛,你別放在心上啊……
顧蓮想道,只覺得心里又冷又熱,滋味古怪地理不出個頭緒來,手指不停地蜷縮又張開,張開又蜷縮。
視角再次轉(zhuǎn)換,她最先看到了一雙亮如星子的眼睛,里面燃燒著的活力讓人目眩神迷。他仰靠在車里的墻壁上,望著上下床的床頂,咬著牙,攥著拳頭,恨恨地威脅道:“顧蓮,你可以試試……”
一個人這么自言自語,是不是不太好啊?顧蓮想哭又想笑,但首先卻是怎么壓也壓不下去的吐槽欲。
腦海中的影像這時變得紛雜繁亂,聲音不停地交錯,男男女女,熟悉又陌生。
“有緣再見。”漂亮又驕傲的少女昂著下巴說道。
嗯,能再見到就好了呢。
“不要忘記我啊……”男子的眉眼略帶女氣,摻雜著一絲神經(jīng)質(zhì)的脆弱。
真眼熟,顧蓮記得這個就算到最后都喜歡給她找麻煩的討厭的家伙,也記得他總是帶著輕愁的孤單的眼神。
“我就是我,你別看著那個家伙。”身材瘦削的男人抿著嘴,面無表情地強調(diào)。
好啦好啦,別扭的家伙,那個家伙她也不是那么想看到啦。
顧蓮從混沌混亂的思維中醒來,伸手摸了摸面皮上沾著的水花,忽然發(fā)現(xiàn)她也不是那么想死。
她好像……非常的想活下去。
嘎吱嘎吱的劃著鐵皮的聲音酸著牙齒,她望著撲過來的越來越多的中品骷髏,伸出手指模仿著手槍,隔著玻璃點在骷髏頭上,口中輕輕“碰!”了一聲。
可是怎么辦?她好像活不下去了呢。
路好像就截止在這里了呢。
她還這么年輕,她有這么想回家,她藏了那么多那么多相逢與相知、委屈與驕傲,想要一股腦地傾倒給媽媽聽呢。
玻璃在它們堅持不懈的抓撓下,破碎、崩裂、融化。絲絲冰冷的風(fēng)從縫隙里涌入,維森不由把她抱得緊一些,下意識地往里面擠去。
終于,一只慘白纖細的骷髏爪子破窗而入,緊接著,第二只、第三只。冷,風(fēng),冰雪,眼前白慘慘一片,視野里充斥著令人絕望的色彩。顧蓮把臉趴在維森火熱的脖子上,仿佛在汲取著力量一般,又黑又圓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看著伸過來的一只爪子。
好遺憾啊……
她抱緊了維森,他們往后擠去,然而生存的空間伴隨著骷髏群中涌動的欣喜與伸得越來越長的手臂在不斷縮減。
車中的人們掉入了絕望的深淵,面對著不斷逼近的死亡,他們無能為力,他們屏息沉默,他們臉色蒼白而又充滿死氣。
就在這時,嘎吱一聲,骷髏的動作頓住了。
白石三人睜大了眼睛,卻看到骷髏們擁擠著伸出手臂,拼命探著身體往里擠,肋骨卻卡在了車窗上。空氣突然變了,嗤地一聲,猶如火柴點燃了火種,劈啪燃燒著情緒。小李突然用力一按剎車鍵,再狠打方向盤,車子凄厲鳴叫一聲,突然瘋狂地在原地轉(zhuǎn)了大半個圈。
外面的骷髏們猝不及防之下,有的被甩掉摔倒,骨頭支離破碎,輪胎碾壓出可怕的嘎吱聲;有的互相擠壓,被強大的速度帶出來的氣壓和堅固的車窗的作用下,攔腰截斷,摔出了窗戶。剩下的骷髏還在身殘志堅地追隨者汽車,不料小李再次狠拍按鍵,車子極速駛動,骷髏們毫無防備之下,爪子沒有抓穩(wěn)汽車,在發(fā)出長長的刺耳的劃拉聲之后,被甩在了車屁股后面。
前方的高品骷髏見到中品骷髏們的慘狀,遲疑了片刻,在一只的帶動下,紛紛轉(zhuǎn)過頭,直撲汽車而來。汽車飛速地駛過他們,就在高品骷髏欲要就著中品骷髏們搞出來的裂縫竄進來的時候……
靜止!高品骷髏們就像是突然沒電了的機器人,保持著各自的姿勢,僵在了原地!
時空異能——【遲到】!
絕妙的時機,小李眼中閃過一絲激賞,平靜普通的黑臉,此時因為認真和緊張而扭曲,腦門上熱騰騰的,大顆大顆的汗從額頭上流下,然而他的眼神卻始終明亮銳利。他嫻熟地操作著汽車的按鈕和界面,汽車的加減速與華麗的轉(zhuǎn)彎如此的流暢,宛如車子本身就是一具有生命的鋼鐵獸,掌控著自己的呼吸與力道。
嘎吱……嘎吱……嘩啦啦!
就像是多米諾骨牌跌倒的一瞬,爽快、干脆、還帶點興奮。
車輪毫不猶豫地碾過高品骷髏的白骨,緊跟著后面竄出一輛車來,以同樣凌厲的氣勢沿著他們的路線碾過!
兩秒鐘過,異能已經(jīng)結(jié)束,然而倒下的高品骷髏們只有一兩只搖搖晃晃地@拼湊肢體,大部分已經(jīng)被碾碎后頸,再也恢復(fù)不了。
逃出生天的喜悅讓每一個人都笑了出來,顧蓮興奮地使勁摟住維森的脖子叫喚:“成了,成了!”
維森滿面笑容地托住她,嘴拙的他只會用力拍她的背來表達喜悅。
但另兩人的臉色卻依然嚴肅。白石探身上前,一把抓住小李的椅背,臉色發(fā)白:“該不會……”
小李抿緊了嘴,表情難看,一語不發(fā)。顧蓮維森也漸漸靜了下來,她不安地問道:“又怎么了嗎?”
話音未落,只聽咯噔一聲響,顧蓮表情大變。她能夠明顯感覺到車身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了一下,劇烈搖晃,又在小李迅速切換成手動的操作下回復(fù)正常。
臥了個槽!
輪胎割破了!!
她凍得青白的手指扶住門邊,微微用力。她拼命地想辦法,然而她的異能只能用來搶出時間搶出機會,卻沒有扭轉(zhuǎn)乾坤的力量。
絕望,希望,而后是莫大的絕望。
他們想要不停的跑,跑出嚴寒的追殺,跑出骷髏的追擊,然而他們的雙腳已經(jīng)被折斷。
車子變得不穩(wěn)定,小李明顯感覺到來自方向盤的重量,逃亡變得盲目。一切都是徒勞的,徒勞的!
忽而,顧蓮叫了一聲,猛地拍了一下小李的后座:“快看!快看!前面有車!”
在遠處,隱隱能看到不同于荒蕪的銀藍色的線,往斜前方快速延伸。
顧蓮眼中隱隱有水光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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