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夜除了曲家的人無法入眠,還有一人也睡不著了,那就是盛宇當鋪的朱掌柜。 他今日下午從紀府那拿來一本賬冊,回來后翻了一下,里面突然一物飄落。 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塊雪白染墨的帕子。 那帕子是云絲錦,看上去雪白無暇,燈影下火光一照,上面隱隱有云紋閃動,價值連城,一看便知是紀余弦平時用的。 而此時上面一團墨污,被人夾在賬冊中。 夾的那一頁,正是記錄吳老的山水畫入賬的那一頁! 朱掌柜心里一下子亂了! 紀余弦何意? 為何將一塊雪白卻臟污的帕子夾在賬冊里,還偏偏是那一頁,他知道了什么? 又在暗示什么? 朱掌柜手里緊緊攥著那塊帕子,眉頭緊皺,來回的在書房里踱步。 紀余弦那人一看就是心機深沉,絕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放一塊臟帕子在賬冊里,還特意把他叫過去讓他把賬冊帶回來。 朱掌柜此時幾乎確定,紀余弦已經知道了他和曲文昌勾結做假賬,蒙蔽紀府,貪污銀子的事。 可是據他所知,靖州的這些商戶里,和曲文昌勾結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紀余弦為何偏偏找上他? 朱掌柜越想越覺得忐忑,拿著那帕子,一晚上沒睡。 次日一早,兩眼烏青,仍舊拿不定主意。 他是該去見紀余弦主動交代自己做的那些事,還是去找曲文昌商量后再做決定? 吃過早飯,朱掌柜猶豫不決,見外面日頭越來越高,決定還是先去見一見曲文昌,畢竟事情是兩個人一起做的,就算出了事也要一起承擔,誰也別想置身事外。 讓下人備轎子,朱掌柜帶著賬冊去了曲家。 下人將他帶到書房外等著,進去通報,很快門一開,卻是李氏從里面出來,低著頭,雙眼通紅,似是剛剛哭過,見了他忙用帕子掩面沿著抄手游廊往后院去了。 “朱掌柜,老爺讓您進去!”小廝道了一聲。 朱掌柜回神,道了一聲謝往書房里走。 書房里方才似是大鬧了一通,雖然下人已經收拾過,地上仍舊沒掃干凈的碎瓷片,木椅上噴濺的茶水到處都是。 曲文昌皺眉坐在桌案后,一臉沉色。 看樣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朱掌柜本就心中沒譜,看到這個樣子,心中更生了幾分不安。 “見過曲管事!”朱掌柜上前問安。 曲文昌收斂了一下神色,勉強笑道,“朱掌柜,請坐!” 朱掌柜在一旁的紅木圈椅上坐下,下人奉了茶退下。 “朱掌柜有事?”曲文昌見他手里拿著賬冊,目光一閃,淡聲問道。 朱掌柜將茶盞放下,皺了皺眉,躊躇不知如何開口。 “朱掌柜有什么話盡管說便是!”曲文昌自書桌后起身,坐在朱掌柜對面。 “是!”朱掌柜點了點頭,沒說畫的事,只道,“昨日長公子將我叫去,給我一本賬冊讓我回去查對,我回去翻看后,里面竟藏著一個白色的錦帕,奇怪的是帕子上有一團墨污,而這帕子恰好就在記錄吳玄的那副畫的那一頁。” 曲文昌皺眉,老謀深算的臉上漏出一抹笑,“這又能說明什么?” 朱掌柜搖頭,“紀長公子不會平白無故的這樣做,白色染墨,不就是說咱們有污穢沾染了紀府這張白娟,而且恰好是那一頁,恐怕長公子已經知曉了。” “朱掌柜以為長公子知曉了什么?”曲文昌淡淡一笑,笑不達眼底,挑眉看著他。 朱掌柜心中一慌,“我也是猜測而已!” 曲文昌起身,在書房中踱步,心中煩亂不堪。 昨晚那一鬧,不僅沒把事牽扯到紀余弦身上,還將元珠和自己的事暴露。李氏不依不饒,元珠更是用此事拿捏他,他更擔心昨晚的事被紀余弦看出端倪,懷疑他故意陷害。 他本就煩悶,朱掌柜偏偏這個時候上門,又說紀余弦懷疑帳出了問題。 “長公子也許只是試探你,若是有確鑿的證據,他早就直接明說了,咱們先別自亂了針腳!”曲文昌沉聲說道。 “可是、”朱掌柜仍舊覺得不安。 “沒有可是!只要他沒有證據,你便咬死了不承認,他能如何?”曲文昌冷哼一聲。 朱掌柜只得皺眉點頭,“是!” 神情仍舊有些猶豫不安。 曲文昌瞥他一眼,淡聲道,“聽我的就是,千萬不要主動去找長公子承認,否則我們全部都完了!” 朱掌柜身子一顫,惶恐道,“是,是!” “好了,回去吧!” 朱掌柜見曲文昌今日也是心神不寧的,起身告辭。 出了曲府,雖然被曲文昌交代安撫了一番,但這緊鎖的眉頭仍舊沒展開。 后面曲家書房里,曲文昌也放不下心來,招了管家進門,低聲交代道,“這兩日盯著點朱掌柜,若是有什么動靜,一早來向我匯報。” “老奴馬上就去安排!”管家應聲出去。 后院里,曲淼昨晚沒睡好,今天醒的晚了些,洗漱后想起昨夜的事,越想越覺得煩躁,起身去見李氏。 一進門便看到李氏正坐在床上哭,手里的帕子都濕透了。 “娘,你這是怎么了?”曲淼忙上前問道。 李氏眼淚涌出來,抱著曲淼便痛哭,“淼兒,娘活不了了!” “怎么了?爹是不是不同意把那狐貍精趕出去?”曲淼急聲問道。 李氏點頭,哽聲道,“那賤人懷了你爹的孩子,不但不走,還要名分,我還是死了算了,免得受這個窩囊氣!” 曲淼氣的渾身發抖,“女兒早就說那賤人是個禍害,讓娘親找個人家把她嫁了,如今果然出事了!” 李氏只哭哭啼啼抹淚。 “娘,你等著,我現在就把她攆出去!”曲淼道了一聲,起身便往外走。 李氏也不攔著,任曲淼去鬧騰,她不敢大鬧,怕惹急了曲文昌,真將那賤人納進房里,可是曲淼是曲文昌的女兒,她可以鬧。 曲淼氣勢洶洶的去了前院,“砰”的一聲一腳踹開房門,喝罵道,“賤人,你給我出來!” 房里的丫鬟忙出來,惶恐道,“見過大小姐!” “元珠呢?”曲淼問道。 “小姐她在房里呢!” 曲淼抬步往里走,進了內室,果然見元珠正坐在妝臺前對鏡描眉。 曲淼過去,伸臂將妝臺上的胭脂水粉都掃了下去。 水粉胭脂首飾落在地上,一陣叮當亂響。 元珠坐在那里一動不動,臉上也不見平日里的卑微怯懦,只揚了揚眉,笑道,“淼兒小姐可是大家閨秀,這番樣子實在和市井潑婦無別!” 曲淼目光一狠,抬手往女子臉上打。 元珠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站起身,拽著她的手腕往肚子上 打,冷笑道,“你往這兒打,打我個一尸兩命,看看你爹會不會賞你?” 曲淼氣的渾身哆嗦,咬牙唾罵道,“賤人!勾引我爹,你不得好死!” 元珠抓著曲淼的手用力一推,諷笑道,“對,是我勾引的他,可是也被你和你娘逼的!我爹是為了你爹死的,對你們家有救命之恩,可是你和你娘對我比下人還不如!你娘還要把我嫁給年紀都可以給當我爹的潘老三,故意讓潘老三半夜來我房里,這樣恩將仇報,我憑什么讓你們好過!” 曲淼看著女子仇恨的目光,一時愣在那。 “你以為你爹是什么好東西,不過喝了兩杯酒,就故意借醉抱著我不放,還用的著我勾引?”元珠嗤笑一聲。 “你胡說!”曲淼急喝一聲。 “你自己去問他啊!”元珠不屑的道了一聲,坐在妝凳上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不,我爹不是那樣的人,是你勾引他,陷害他!”曲淼不相信一向威嚴正經的父親會是元珠口里那樣不堪。 元珠瞥她一眼,不懷好意的笑,“告訴你,我已經讓大夫探過脈了,我這肚子里是個男孩兒,你爹沒有兒子,一直是快心病,只要我給他生了兒子,他就會把你娘休了把我扶正,到時候你們都要看我臉色。” 曲淼瞪大兩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女子,眸子里涌出滔天的恨意,眼睛一轉,拿起茶盞便要往女子的肚子上打。 元珠起身,把肚子湊過去,有恃無恐的道,“盡管打,你把他打掉了,我立刻去府衙告你們一家人,強占良女,謀害人命。到時候你爹干的好事全靖州的人都會知道,不光是他身敗名裂,你和你娘也會遭人唾棄,我看你還能不能嫁的出去?” “砰!”曲淼手里的茶盞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她一臉愣怔的看著得意的女子,轉身跑了出去。 元珠看著曲淼踉蹌的身影,笑的越發開懷,伸手撫著肚子,“乖兒子,以后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咱們了!” 曲淼回了后院,找到李氏,立刻將曲淼的話都說了一遍。 李氏哭的更厲害,“咱們娘倆沒有活路了!” 曲淼無奈,也只抱著李氏痛哭。 一連幾日,李氏每日找曲文昌哭鬧,曲文昌煩悶不已,整日的借酒消愁。 紀府別苑里卻安靜的很,紀余弦每日看賬,查賬,或者帶著蘇九去游玩。 蘇九上午習字,下午跟著紀余弦學看賬本,日子過的悠閑且愜意。 一轉眼,來靖州已經七八日,這日蘇九正習字,抬頭見紀余弦坐在對面的矮榻上,閑適的翻著一本書看,忍不住問道,“咱們要一直在這呆下去?那些商戶的帳查的怎么樣了?” “快了!”男人慵懶的靠在軟枕上,語調透著漫不經心。 蘇九惦念盛京里喬安和長歡他們,不知道鏢局準備的怎么樣了,還有她吩咐阿樹去接管清風寨,如今也不知什么情況? “無聊了?”紀余弦抬起頭來,淺笑看著少女。 蘇九點了點頭,一手托腮,轉頭看著窗外。 紀余弦放下書,過去拉著少女的手腕起身,“我帶夫人出去走走!” “去哪兒啊?”蘇九急忙放下筆,跟在他身后。 “隨便走走!” 兩人坐馬車出了門,一直走到河邊,紀余弦帶著蘇九下來。 蘇九換了一套淺灰色的男子的長袍,外罩白狐大裘,墨發高束,文雅俊逸,和紀余弦站在一起,都是人上之姿,加上氣質不俗,惹的行人頻頻注目。 天氣清冷,河岸上卻極為熱鬧,賣包子的,賣竹筐的,賣柴的,或者文雅一點的,水粉、瓷器、書畫……各種小販叫賣其中。 河岸上有遠行的貨船,還有渡人去對岸的小船,另外停著大小的畫舫,絲竹聲聲,香風四溢,好不熱鬧。 兩人剛一下車,遠處一小廝模樣的人過來,對著錦楓低聲說了幾句。 錦楓了然,轉身對著紀余弦微一點頭。 紀余弦拉著蘇九的手,“夫人,咱們游船吧!” 蘇九雖然不知道紀余弦為何帶她來游船,但一定有目的,此時也不問,跟著紀余弦往船上走。 紀余弦帶她上了靠岸最大的一個畫舫,一上去,就聽到悠揚的琴聲和著鶯聲燕語傳到耳邊。 畫舫是城中一青樓的,老鴇帶著姑娘們出來游玩,此時三三兩兩的男子懷里摟著女人正在船頭上賞景,琴聲從船艙里飄出來,一派古色古香奢靡之景。 畫舫兩層高,珠簾紗幕,雕梁畫棟,四角飛檐,木門兩側站著一身綢緞短衫的小廝,見蘇九他們上船,忙笑著將雕花木門打開。 進去后,只見船艙極大,裝飾的富麗堂皇,高頂上吊著一個琉璃宮燈,四周屏風隔著一個個雅室,中間有舞女正翩翩起舞,兩側琴姬穿著五彩華衣,彈琴奏樂。 老鴇見紀余弦和蘇九長相和穿著不凡,眼睛一亮,忙上前道,“呦,兩位公子好相貌,快快請進!” 錦楓遞給老鴇幾兩散碎銀子,淡聲道, “找個雅間,上壺好茶!” “好咧,幾位公子里面坐!”老鴇揣起銀子,笑的合不攏嘴,忙招呼小廝上茶。 幾人往里面走,在雅房里坐下,立刻有小二把茶水、點心蜜餞等吃食端上來。 說是雅房,不過是用半透明的織錦屏風隔開的房間,沒有門,坐在里面可以直接看到中間起舞的舞姬,透過窗子還可以看到河面上的風景,既舒適又文雅。蘇九剛一落座,眼尾一掃,便看到對面的雅房里一男人斜斜的靠在軟塌上,雙目半闔,手指輕輕敲著桌子,正愜意的聽曲,旁邊一粉衣俏眉的女子剝了荔枝,將水嫩的果肉放在男人嘴里。 男人張嘴銜珠,眼也不睜,嘴里跟著那曲調輕聲附和。 蘇九抿唇一樂,好悠閑啊! 這聽曲的男人正是盛宇當鋪的朱掌柜。 朱掌柜憂慮了幾日,見紀余弦并沒有找他,漸漸也放下心來,他本在這青樓里有個相好,聽說今日來游船,便一起過來跟著放松放松。 蘇九看著朱掌柜,明明和她那日在當鋪里看到的是同一個人,可看著又不像。 那日在當鋪里,朱掌柜一身黑袍,神情嚴肅,不茍言笑,看著精明深沉,而今日坐在這里,滿面輕浮,搖頭晃腦,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 蘇九抬眸看向其他雅房里的男人,皆是滿臉的輕挑淫邪,和朱掌柜無異。 這煙花之地果然最能讓人露出本性! 正閉著眼輕聲哼唱的朱掌柜隱隱覺得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緩緩睜開眼睛,隔著來回甩袖扭身的舞姬看向對面,一下子變看到了蘇九,頓時一愣。 那日當畫的人? 還來不及驚訝,朱掌柜眸子一轉,便看到她對面的紀余弦。 腦皮一炸,嗡的一響! 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紀余弦卻已經看過來,對著他淺淺一笑。 朱掌柜腦子里此時只有兩個字,完了! 旁邊青樓女子見朱掌柜愣怔的模樣,媚聲笑道,“怎么?這是看見了哪個姐妹把您魂都勾去了?” 看到朱掌柜的那一剎那,蘇九已經明白紀余弦來此的用意,勾唇一笑,自顧喝茶看美人兒。 那邊朱掌柜已經走過來,面上斂了方才的輕浮放蕩,變的恭謹小心,“沒想到在這里遇到長公子!” 紀余弦嘴角噙著笑,面上風輕云淡,笑道,“是,今日無事,陪著夫人出來看看靖州的風景,真是巧!” “夫、夫人?”朱掌柜一怔。 “是,給朱掌柜介紹,這是內人!”紀余弦一指蘇九。 蘇九抬頭看著朱掌柜笑,“朱掌柜好!” 朱掌柜臉色煞白,看著蘇九半晌才咧嘴一笑,“少、少夫人好!” 此時心里已經全明白了,那畫是紀余弦的,故意拿去當鋪里當。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那副畫怎么會落在紀余弦手中。 難道是曲文昌? 可又覺得不可能,他沒道理這樣做啊! “朱掌柜坐啊!”紀余弦輕笑道。 “是、是!”朱掌柜忐忑的坐在椅子上,臉色青白。 紀余弦和蘇九卻不提那日畫的事,只閑聊,聊天氣,聊跳舞的美人兒,聊河上的風景…… 旁邊朱掌柜也不敢起身,不敢走,偶爾作為本地人為兩人解釋上一兩句,干笑陪著。 就這樣一直呆到午后,船艙里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紀余弦和蘇九才起身要回去。 朱掌柜一下午緊繃著,坐立不安,煎熬壞了,見紀余弦要走,忙起身跟在后面。 下了船,紀余弦笑道,“我和夫人回別苑了,朱掌柜自便!” “小人改日再去看望公子!”朱掌柜恭敬道。 紀余弦笑的意味深長,“好,我讓下人泡好茶,等著朱掌柜上門。” 朱掌柜不敢抬頭,“是,下的盡快過去!” 等馬車上了長街走遠了,朱掌柜才直起腰,只覺后背頭被冷汗沁透了,從頭到腳的冰涼。 回到家,朱掌柜徹夜整理賬本,他心里明白,不交代不行了,紀余弦不主動提分明是給他留了余地,他不能不識好歹了! 按大梁律,欺主昧財,貪污東家銀子,是要坐牢流放的。 他不能將自己趕往絕路。 蘇九和紀余弦自船上下來并未回別苑,一直駕車往街上行去,片刻后馬車停在一胭脂鋪外。 紀余弦在馬車上等著,蘇九一人下了馬車。 她墨發散下來,用紫色的發帶隨意的系在身后,身披白色大裘,面容清卓,一進鋪子便引來了不少目光。 小二見她氣質不俗,忙上前道,“這位、小姐要買點什么?” 蘇九緩步往里面走,淡聲道,“隨便看看!” 此時店鋪里有不少城中的貴婦小姐,曲淼聽到聲音回頭,微微一驚,店鋪就這么大,知道躲不過去,只得過來請安,“淼兒見過少夫人!” 前幾日在曲府鬧的那一通,曲淼面上窘迫,低著頭不敢看蘇九。 蘇九卻似什么都沒發生過,溫和笑道,“原來是曲小姐,真巧!” 曲淼這幾日憔悴了不少,面色發黃,眼睛也沒了往日的神采,今日出來散心,沒想到還碰到了蘇九,此時訕訕一笑,“是,真巧!” 蘇九轉頭去看案架上的水粉胭脂,是并不打算和曲淼閑聊。 曲淼看了門外一眼,忍不住問道,“怎的不見長公子陪著夫人?” 蘇九隨口道,“他今日去城外金水寺聽老和尚講經去了,大概明日才回來!” “哦!”曲淼眸子一轉,暗暗點頭。 很快,蘇九隨意的挑了一盒胭脂,付錢后和曲淼告辭離開,曲淼恭敬送她出門。 待蘇九走后,曲淼也沒了選水粉的心思,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快快回府。 到了家天色已經暗了,曲淼進了李氏的房間,見李氏正呆呆的坐著。 不過幾日,李氏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睛哭的幾乎扣了進去。 “娘,你每日這樣哭有什么用?”曲淼坐在床邊安慰。 “我是恨你爹對我們這樣薄情,好歹我也跟了他這么多年,相夫教子,從不敢出錯!”李氏越說越委屈。 “您別哭了!”曲淼拿了帕子給李氏拭淚,目光藏著陰毒,低聲道,“總之她的孩子還沒生下來,能不能生下來還不知道呢!” 李氏抽泣了一聲,昏暗中目光閃爍。 “娘親,明日咱們出城上香去吧,您也散散心,否則每日這樣哭非病了不可!”曲淼道。 “我哪有心思出門?”李氏嘆了一聲。 “咱們家里最近總不順,去拜拜菩薩也好啊!”曲淼繼續勸說。 李氏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對,咱們是該拜拜菩薩,去去小人了,那明日一早去。” “好,娘親好好休息!”曲淼想到明日能在山上見到紀余弦心中雀躍,幾日沉悶的臉色都有了幾分光彩。 次日一早,曲文昌坐在書房里,聽到下人稟告完,臉色漸漸鐵青。 昨日朱掌柜和紀余弦在畫舫里“密談”了一下午,晚上朱掌柜徹夜整理賬本,他這是坐不住了? 曲文昌眸子一瞇,沉思片刻,目露狠色,沉聲道,“馬上去朱家,把朱掌柜給我叫來,快點,決不能讓他見到紀余弦!” “下的馬上就去!” 那人應聲,出了曲家上馬快速往朱家急奔。 曲文昌這里心中焦灼,如坐針毯,起身出了書房,正要去門口等著,就見李氏帶著曲淼和幾個丫鬟似是要出門。 “夫人要去哪兒?”曲文昌問道。 李氏冷哼一聲扭過頭去,曲淼化了妝臉色看上去好些,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回道,“娘親這幾日心情好,女兒陪著娘親去城外上香。” 曲文昌本就心神不安,聞言也未往心里去,只點頭道,“好,去吧,早去早回!” 李氏也不理,帶著曲淼往外走。 曲淼一邊快步跟上,一邊回頭跟曲文昌道別,“是,女兒走了!” 門外已經有馬車等著,曲淼扶著李氏上了車,一路出了城門。 很快,朱掌柜被人帶了來,進門請安后,問道,“曲管事找我有事?” 曲文昌讓下人退下,將門關好,親自給朱掌柜倒了茶,問道,“聽說朱掌柜昨日去見了長公子?” 朱掌柜拿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顫,隨即不動聲色的道,“只是巧遇而已,坐在一起聊了幾句。” “是嗎?”曲文昌笑哼了一聲,意味深長。 朱掌柜坐在那端著茶盞,只假裝喝水。 “朱掌柜,咱們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且,我有句話要告訴你,紀余弦這人絕對沒有表面看上去的親和,這些年,紀長公子殺伐果斷,心狠手辣可是出了名的,否則當初也不能掌控關系盤綜復雜的紀府。”曲文昌坐在太師椅上,手里轉著兩個核桃,聲音淡淡。 朱掌柜眼睛一轉,附和道,“是,紀長公子的為人在下也有所耳聞!” “所以,不要心存僥幸,以為主動交代他就會放你一馬,那樣只會死的更快!”曲文昌精目一瞇,淺笑一聲。 朱掌柜一怔,心虛笑道,“曲管事說笑了,在下不會犯傻的!” “最好如此!” 兩人貌合神離的說著客套話,曲文昌故意拖延時間,留下朱掌柜一起查賬,隨后又讓人準備酒宴,總之就是不放他走。 朱掌柜心里著急,面上卻不敢露分毫,只陪著曲文昌喝酒聊天。 冬天日短,轉眼便到了下午,曲淼在山上沒遇到紀余弦心灰意冷,吃了素齋又休息了片刻,和李氏自山上下來往回走,天已經有些晚了,山路上行人稀少,樹影重重,陰森寒氣。 馬車行走在山路上,顛簸的厲害,李氏上香后連日煩悶的心情略好了一些,閉著眼睛靠在車壁上養神。 曲淼坐著無聊,撩起車簾往外張望,想起紀余弦,心神一陣恍惚。 上次家里鬧的那般難堪,而且知道父親對紀余弦的敵意以后,她這幾日輾轉難眠,寢食難安,本以為今日見到紀余弦可以解釋兩句,沒想到又撲了空。心里一邊覺得對不起紀余弦,一邊又覺得兩人沒有緣分,心神俱傷,悶悶不樂。 正傷神間,突然馬聲驚叫,馬車猛的一顛,曲淼仰面栽倒在李氏身上,李氏隨即驚醒,“發生了何事?” 她話音剛落,就聽外面車夫喊道,“夫人,有打劫的!” 曲淼頓時嚇的渾身一顫,躲在李氏懷中,瑟瑟發抖,“娘親!” 李氏也怕,勉強穩住心神,推開車門,見外面站著兩個黑衣人,用刀指著馬車,厲聲喝道,“是不是曲家的馬車?” 李氏惶恐道,“各位好漢,我們都是好人,這有些散碎銀兩各位拿去花,求饒了我們性命!” 她一邊說著,一邊哆哆嗦嗦從袖袋里掏出一個錢袋扔在地上。 那黑衣人看也不看,只冷聲道,“我們不要銀子,有人花錢要你的性命,就別怪咱們了!” 說罷縱身而來,舉刀向著李氏砍去。 “啊!”李氏大叫一聲,砰的將車門關上,急聲喊道,“周成,快趕馬!” 車夫是曲家的一個小管事,被嚇的夠嗆,聽到李氏一喊,醒過神來,一鞭子狠狠抽在馬屁股上,馬車仰頭一叫,撒腿狂奔。 “追!殺了他們!”兩個黑衣人嘶喊一聲,緊緊跟在馬車后追上來。 馬車內李氏和曲淼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娘,是誰要殺我們?”曲淼顫聲道。 “不知道!”李氏哪有心思考慮那個,只盼著能逃命。 馬車一路向著山下狂奔,兩個刺客在后面緊追不舍,周成拼命的抽打著馬,只覺心肝都快要跳出來了! 很快,馬車上了官道,周成見到官道上有行人,嘶聲喊道,“救命啊!殺人了!” 回頭一看,黑衣人已經追上來,舉刀對著馬車就砍下去。 “咔嚓”一聲,馬車被刀砍掉了一角,馬車內的母女惶恐尖叫。 周成心都已經提到了嗓子,全身因恐懼而麻木,卻不敢停,只瘋了一樣的抽打駿馬。 那馬吃痛,一陣狂奔,漸漸將黑衣人甩在了身后。 也不知跑了多久,隱隱已經能看到前面城門,周成大喜,“夫人,夫人,咱們進城了!” 李氏和曲淼抖若篩糠,聽到周成的話,忙喊道,“快進城,快進城!” 嗓子都嚇破了音了。 周成一頓急趕,前面行人越來越多,才敢回頭看去,見馬車后的黑衣人似是怕城門的官兵,已經停下不敢再追了! 周成長長松了口氣,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馬車緩下來,跟著行人進了城,馬車內李氏和曲淼軟軟的癱在馬車內,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娘!”曲淼緩過點兒神來,抱著李氏大哭。 “沒事了,沒事了!”李氏臉色慘白,吞了一口唾沫,緊緊的抱著自己女兒。 此時,朱掌柜剛剛在曲家出來,乘轎子往自己家里走。 坐在轎子里,朱掌柜眉頭緊皺,焦慮難安,他本已經打算整理好賬本向紀余弦去自首交代,可是今日曲文昌言語之間有威脅之意,他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畢竟,這是靖州,不是盛京。 萬一他交代了,紀余弦念舊情沒能把曲文昌怎么樣,那他以后在靖州真的就呆不下去了。 他正費心思慮,突然轎子停了下來,等了半晌不見動,他煩躁的撩簾問道,“怎么不走了?” 轎夫忙道,“老夫,前面街道堵了,看樣子得等一會兒!” 朱掌柜著急回家,哪里等的,不耐的道,“走胡同回去!” “好咧,老爺您坐穩了!” 轎夫重新抬起轎子,轉個彎進了旁邊胡同,打算繞路回家。 長街上喧嘩,胡同里一片安靜,太陽將西,光線陰冷幽暗。 一路無言,只聽到轎子咯吱咯吱作響,漸漸走到了胡同深處,突然冷風一過,一屋頂上一支利箭猛然飛過來,正正射在最前面的轎夫身上,他慘叫一聲,身子立刻向前撲去。 轎子咕咚一聲落在地上,其他人看著同伴突然死去,一怔之后,大聲尖叫。 “發生了什么事?”朱掌柜惶恐掀開轎簾,就見數個黑衣人自屋頂上跳下來,手中長刀閃著寒光,二話不說,向著轎夫砍去。 “啊!救命!”剩下的三個轎夫驚懼喊叫,四處逃竄。 一轎夫被人自后背砍了一刀,頓時撲在墻上死了,血濺了三尺,撒在轎子上。 朱掌柜嚇的渾身打顫,拔腿便跑,張著雙臂,大聲呼救, “來人啊!殺人了!” 一黑衣人舉著刀追上去。 朱掌柜嚇軟了腿,跌跌撞撞,身后的黑衣人追上來,對著他的脖子,舉刀便砍。 朱掌柜倒在地上,張大了嘴,眼睜睜的看著凜冽的長刀對著自己砍下來。 “叮!” 突然一聲脆響,似一石子打在刀上,直接將刀擊飛出去,咣的一聲落在十幾張外。 黑衣人猛然抬頭! 屋頂上站著同樣一身黑衣的少年,墨發高束,面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眼睛,并不同于他們的兇神惡煞,反清澈如水,只是那水波中帶著冰冷的寒意,縱身躍下。 黑衣人急速后退,然而那少年更快,瞬間便到了眼前,一腳踹在他胸口,直直將他踹飛出去,砰的一聲撞在墻上,黑衣人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兩眼一黑,頓時暈死過去。 身后朱掌柜看傻了眼。 少年回頭,“還不快走!” “噯!”朱掌柜驚怔回神,連連點頭,“多謝少俠相救,多謝少俠!” 朱掌柜一邊說著,踉蹌起身, 一溜煙的跑了。 剩下的黑衣人已經沖過來,少年拔地而起,雙手抓住最先那人的肩膀,膝蓋飛點,只聽咔嚓一聲,黑衣人仰頭慘叫。 少年提著他的身子擋住砍過來的一刀,曲指成爪,一把捏住來人的手腕,回身抄過他手里的刀,隨即將他甩了出去。 不過轉瞬間,黑衣人便折了三人,少年出手迅猛而狠辣,氣勢驚人! 看著提著刀的少年,剩下的兩個黑衣人拿著刀對著她,警惕的后退。 少年手中刀一揮,光華閃爍,只聽“砰砰”兩聲,兩個黑衣人猛的扔了手里的長刀,大叫著逃命去了。 少年拉下面上的黑巾,露出一張精致清冽的面孔,唇角勾了抹不屑的淺笑,身影一閃,迅速的消失在滿是血腥的胡同中。 逃跑的兩個黑衣人慌張逃命,跑進另外一胡同,見那少年沒跟來,才長長吁了口氣,脫下身上的黑衣,隨手扔在一旁,快步向著曲家的方向而去。 這邊李氏和曲淼母女也被堵在了街上,等了半個時辰,才繼續往家里走。 好在進了城,周圍都是人,兩人也不用再怕了。 曲淼仍舊心有余悸,“娘,是誰要殺我們?” “不知道!”李氏哪里見過這種場面,驚懼的抱著曲淼,身子一陣陣打顫。 好容易馬車到了家,李氏和曲淼下了馬車,四下看了看,快步往家里走。 進了后院,李氏道,“淼兒你先回房,我去找你爹!” 再怎么說她也是個婦人,出了事第一個便是找自己男人。 曲淼惶惶點頭,“是!” 天已經快黑了,光線幽暗,李氏不安的往書房走,剛要推門,就聽里面曲文昌驚聲問道,“沒死?” 李氏一愣,推門的手猛然停在門上。 里面還有別人,不知道說了什么,曲文昌氣急敗壞的摔了一個茶盞, “廢物!我花了那么多銀子讓你找人去殺個手無寸鐵的人,這點事都做不好,老夫要你們何用?” “是,小的沒用!” “只有殺了他,老夫才能心安,才能無后顧之憂!” “下的再派人去!” “這一次他一定有了警惕,要小心行事!” …… 門外的李氏臉色由驚懼轉而青白,惶恐后退。 原來要殺她的人,是她的丈夫! 只要她死了,他就能娶了元珠那賤人,還能有兒子,果然再無后顧之憂! 李氏牙齒咬的咯吱咯吱作響,死死的盯著書房的門,一雙昏黃的眼睛里若毒蛇吐信,陰冷而寒毒,轉身緩緩走出去。 曲文昌,你讓我死,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本書由首發,請勿轉載!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