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過后,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百花齊放,萬物復蘇。
喬安每日進宮,漸漸熟悉了翰林院的事務,和同僚的相處也十分融洽。
蘇九和紀余弦出海的航船全部都已經改造完畢,訓練好的船員已經上船熟悉了幾日,出海貿易的貨物也在加快準備之中,蘇九閑來無事便和紀余弦研究航行的線路。
第一個要去的國家叫星羅國,據說盛產琉璃,在這里靠岸停留五日,往東南方向行船到達第二個目的地,南世國的占城,停留三日,之后是掌部一帶,最后饒尼羅海灣回到大梁,即便是出行順利,這一趟航行來回也至少需要三個月,但收益必然也是可觀的。
這是蘇九第一次派人去航海,覺得新鮮而期待。
鏢局的生意越來越興隆,阿樹已經在崇州準備開分局,再過一個月差不多就能開業。
長歡管理酒樓,閑了就去喬安那里習字,學看賬本,僅僅一個月,進步神速。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只有大炮那里沒有一點消息。
蘇九經常去南宮府詢問有沒有幽州的消息,連南宮府門口的守衛都認識了蘇九,可是每次去都失望而回。
紀余弦讓她安心,胡大炮武功高強,雖然不是軍隊里訓練過的士兵,但是在玉壺山做山匪也有許多作戰打斗的經驗,定然不會有事。
蘇九知道紀余弦是在安慰她,做山匪和攻城打仗怎么能一樣,卻也只能以此慰籍自己。
天氣漸暖,玉壺山又變的樹木蔥榮,山里的百姓可以上山打獵和采摘草藥還錢,日子也過好多。
到了春耕時節,沒有田的人家便去員外大戶家里幫著耕地插秧,也能掙錢銀子貼補家用。
山下籬笆院里,幾只被圈在圈里母雞咯咯叫著,穿著粗布麻裙的婦人端著簸籮給母雞喂食,歡喜道,“多下點蛋,留著給我孫子吃,要不我就把你們殺了吃肉!”
土屋里一女子扶著肚子走出來,身穿淺藍色繡花棉布裙,頭發簡單的挽了一個發鬢插著一支銀釵,面容清秀,只是滿目陰沉,臉色寡淡,似仍舊是冬日青白荒涼的天氣,沒有絲毫春日的生機。
女子肚子微微撐起,看上去已經有四五個月的身孕,只除了肚子鼓起,女人身形依舊清瘦。
見女子出來,婦人立刻放下手里簸籮,搬了一木凳放在院子中央,小心攙扶著她笑道,“你身子不便就不要出來了,在屋子里歇著就行,你要是嫌悶,我就把窗子打開,這山里風冷!”
女子面色冷淡,伸臂將婦人的手拂開,問道,“趙升呢?”
婦人似也習慣了女子的樣子,不以為意,道,“升兒他去劉員外家做點閑工,天黑就回來了!”
“嗯!”女人點了一下頭,并沒有回房的意思。
“你找升兒有事?回屋里等吧,天一黑就冷了!”婦人怕她著涼,好聲勸道。
“不,我就在這里坐著!”女人臉色倔強。
婦人無奈,只好拿了件衣服出來披在女子身上。
女子看了看天色,手心里緊緊握著一個尖銳的鐵棍,就在院子里等著。
天色漸漸暗下來,山中日短,太陽一偏西,天似就要黑了,遠遠的聽到腳步聲踢踏踢踏的走過來。
那腳步似因為太疲憊抬不起來似的,一下下蹭著土地,聽著便讓人覺得心生煩躁。
木門吱呀一響,男人先喊了一聲,“娘,俺回來了!”
暮色下男人穿著一身深灰色打著補丁的汗布褂子,上面忙是塵土,男人也同樣灰頭土臉的,看來是去干了重活。
一進門,趙升看到院子里的女子,嘿嘿一笑,“你等著俺呢?”
女子點頭,“你過來!”
趙升走過去,蹲在地上,看了看她肚子,才仰頭看著女子的臉,咧嘴笑道,“什么事?”
婦人正在廚房里燒火做飯,聽到聲音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眼睛一轉,并未出去,只豎耳聽著動靜。
“你什么時候去我家里送信?”女子冷著臉直接問道。
趙升目光微微一暗,撓了撓頭發,訕訕道,“最近春耕,好多大戶人家用人,俺正好可以多掙點錢,等攢夠了盤纏俺就去阜陽!”
女子的臉沉了下來,“當初你答應我成親就去找我父母,后來又說懷了身孕你才去,等懷了身孕你又要等開春天暖,如今天暖了,你還要騙我?”
男人窘迫的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訥訥不語。
女子目中閃過一抹狠色,
猛然將那帶尖的鐵棍拿出來抵在自己的肚子上,“我問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今天就帶著這個賤種死在這里!”
男人一驚,霍然起身,伸手要去奪她手里的鐵棍,慌聲道,“你、你這是做啥?”
“別過來!”女子伸手猛的將趙升往后一推,又將鐵棍往前一送,尖銳的鐵頭堪堪碰到肚子上,語氣狠決,“我問你去不去?”
“去、俺去,你把東西放心!”趙升惶恐的盯著那鐵棍的尖,只怕她一激動便扎了進去。
廚房里的婦人聞聲跑出來,捶腿道,“你這是做什么?我們升兒哪里對你不好,做什么整天要死要活的?”
“誰讓你們騙我!”女子瞪著發紅的眼睛喊道。
婦人勸道,“你若死了,真就回不了家了!升兒他不是騙你,只是放心不下,你看你現在懷著身孕,我又是一婦人,若沒了男人,我們不得餓死!等孩子生下來,生下來你們一起回阜陽行不行?”
女子斜了婦人一眼,咬唇不語,明顯不再相信她的話。
婦人又語氣悲憫的道,“你肚子里好歹也是你的骨血,是一條生命,昨日你不還說他在你肚子里動了,你怎么舍得傷了他?”
女子聞言,低頭看了看凸起的肚子,面上一陣恍惚。
婦人趁機對趙升使了個眼色,趙升會意,立即上前將女子手里的鐵棍搶了過來。
女子嚇了一跳,恨恨的瞪了男人一眼,起身往屋里走。
婦人長吁了口氣,拍著胸口驚魂未定的道,“這要鬧到什么時候才是頭兒啊?”
“要不、俺去一趟阜陽!”趙升皺著眉躊躇道。
他到底還是對女子有了感情,不愿她每日這樣悶悶不樂!
“不行!”婦人一口拒絕,“怎么也要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趙升蹲在地上,愁苦的抱著頭。
婦人寬慰道,“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對她好,她總有一天會真心跟你過日子。”
“嗯!”趙升重重點了點頭,起身道,“俺去屋里看看她!”
“去吧,馬上就能吃飯了!”婦人道了一聲,長長一嘆,返身進廚房了。
趙升也進了屋子,打算再給女子說幾句好話。
剛進了四月,連下了兩天的雨,蘇九沒出門,每日只讀書習字。
這日上午,紀余弦有事出門了,蘇九正在書房里練字,下人突然來報,宮里來人了!
蘇九出去接旨,來人是蕭太后身邊的太監,傳太后懿旨,招紀府少夫人進宮。
那太監身著五品宮內太監總管服飾,頭戴三山帽,手執拂塵,白面堆笑,
“紀少夫人,太后招您進宮,馬車已經停在紀府門外了!”
蘇九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繡花長裙,樣式簡潔,卻更顯得少女氣質清卓純凈,她淡聲問道,“太后招民女何事?”
“紀少夫人不必多慮,太后就是想少夫人了,招您去陪著說說話,請吧!”徐公公做了個虛讓的姿勢,語氣恭敬。
蘇九自是不愿進宮的,太后那日對她好只是因為認為她是蘇月玖,以為她是白靖柔的女兒,可是她根本不是!
這樣的恩惠她絲毫不想接受!
而且萬一問起什么露了餡,麻煩就大了!
在紀府里被人拆穿,頂多紀府的人知道,在宮里被拆穿,那可是天下人都知道了!
她無所謂,最多跑路了回去做山匪,可是紀余弦娶了個山匪頭子,傳揚出去豈不是被天下人笑話!
奶娘上前,將一件織錦披風披在蘇九身上,低聲笑道,“下了雨,天氣涼,小姐注意身體。夫人在宮里時,小姐還沒出生呢,太后見小姐是想念夫人了,小姐就去陪陪太后吧!”
蘇九轉眸看向奶娘,立刻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是的,白靖柔在宮里的時候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姐,蘇月玖沒出生,對于當時的事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而在阜陽的事,太后也不知道,她隨便編兩句也沒人知道是假的。
蘇九了然點頭,“好,那我進宮了,等紀余弦回來告訴他午飯不必等我!”
“是,小姐慢走!”奶娘笑容溫和。
蘇九出了府,上了宮里派來的馬車,一路向著宮門而去。
徐公公領著蘇九進了福壽宮冬暖閣,一進去,淡淡檀香漂浮,琴聲悅耳。
蕭太后依靠在雕鳳嵌東珠的紫檀木矮榻上,一身華貴的宮裝便服,頭戴鳳釵,雍容貴氣,手里捻著佛珠。
旁邊宮女跪在榻下,正拿著玉石的滾子輕輕在她腿上滾動疏理經脈。
容貴妃也在,坐在一旁的琴架后,正彈一首柔和舒心的曲子。
曲聲悠揚,帶著清雅春意,讓人聞之心悅。
徐公公進去,單膝跪地請安,“奴才給太后請安,紀府少夫人來了!”
蕭太后半闔的眸子睜開,看向門口,立刻慈和笑道,“玖丫頭,到哀家這來!”
宮人搬了一張雕花木椅放在矮榻旁。
蘇九上前兩步,清冽一笑,“民女見過太后,貴妃娘娘!”
容貴妃起身走過來,拉著蘇九坐在椅子上,接過宮人端來的參茶,親手放在紅木幾上,溫和笑道,“自打壽宴以后,太后經常念叨你,昨日夢到了你母親,非要讓人把你接來,希望沒給少夫人帶來什么不便。”
容貴妃已近四旬,看上去卻很年輕,淡妝清美,眼眸溫柔,沒有高高在上凌人的氣勢,也沒有虛偽的客套,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蘇九目光澄澈,淡笑道,“貴妃娘娘太客氣了,沒有什么不方便的!”
太后已經坐起身,上下看著蘇九,只覺投了眼緣,越看越喜歡,吩咐道,“把昨日南疆進貢的荔枝拿進來給玖丫頭吃,還有御膳房新做的點心撿幾樣可口的,都拿來!”
幾個宮女應聲而去,很快端著荔枝和各色水果點心進來,將小幾擺的滿滿的。
“多謝太后!”蘇九笑了一聲,拿了荔枝剝了剛要放進嘴里,眼珠一轉,又遞給了太后,“您先請!”
蕭太后呵呵一樂,接了荔枝放進嘴里,笑道,“你母親在宮里時最愛這果子,皇帝還以為哀家愛吃,每年荔枝進貢來,先挑了最新鮮的送到哀家這里來,豈不知全部進了你母親口里!”
一旁榮妃低眉垂眸,目中露出恍惚的深意。
皇上真的不知道那荔枝是給誰的嗎?
她
微微彎了彎唇角,并不做聲,只剝了荔枝,將晶瑩的骨肉放在太后面前的碟子里。
蘇九嘴里塞著荔枝,咬了一口,汁水甜膩,附和道,“是,母親現在也愛吃!”
蕭太后似深有所感,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有些習慣,是一輩子也改不掉的!”
蘇九又拿了一塊榛子酥放進嘴里,眼睛一亮,立刻也拿一塊給蕭太后,“這荔枝和榛子酥在一起嚼特別的香,您嘗嘗!”
“是嗎?”太后本不喜歡榛子酥,聽蘇九一說也來了興趣,接過來咬了一小口,連連點頭,“果然不錯!以前竟從未發現!”
“好吃吧!”蘇九抿唇一樂,把榛子酥也遞給容貴妃,大方笑道,“貴妃娘娘也吃!”
“好!”容貴妃伸手接過去,笑意柔軟。
蕭太后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平時是不怎么吃水果和甜膩的食物,今日見蘇九吃的香甜,絲毫不扭捏作態的吃相讓人胃口大開,也忍不住跟著饞了起來,一連吃了五六顆荔枝三塊榛子酥。
容貴妃見她高興,也忍住沒攔著。
幾人正說笑,突然宮人進來稟告,睿王殿下來了。
蘇九一怔,嘴里的荔枝核差點嗆到嗓子里去,忙咳了一聲吐出來。
蕭太后很高興,“讓冽兒進來!”
很快,蕭冽緩步進了暖閣,穿著玄色錦衣,眸如寒星,身姿欣長矜貴,惹的一旁的小宮女紛紛嬌羞低頭。
看到蘇九,男人深不見底的墨眸中閃過一抹錯愕,隨即滑開,恭敬請安,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給母妃請安。”
蘇九挑眉,原來容貴妃是蕭冽的親生母親,怪不得看著容貴妃眉眼似曾相識,覺得親切。
“今日早晨,哀家還和你母妃說幾日不見你了,不想今日你就來看哀家了,來哀家身邊坐!”蕭太后看著蕭冽滿目慈愛,笑著招手。
蕭冽走過去,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和蘇九隔桌相望,目光涼涼落在她身上。
“冽兒,給你介紹,這位是紀府的少夫人!”容貴妃看著自己的兒子,目中滿是柔和的光芒。
蕭冽眸光幽深,淡淡的看著蘇九,微一勾唇,聲音不冷不熱,“幸會,紀少夫人!”
蘇九聽他的語氣便知道他還氣自己隱瞞身份的事,忙將碟子里的荔枝往他面前一推,“殿下吃荔枝!”
蕭冽看著荔枝,默然不語。
“去見過你父皇了嗎?”蕭太后溫聲問道。
“是,孫兒剛從御書房出來,幽州那里來了戰報,首戰大捷,南宮恕率兵已經收回幽州外的兩座小城,父皇很高興!”蕭冽淡淡的道了一聲,眼尾掃過對面少女。
果然,蘇九猛然抬頭看過來,目光晶亮。
聽聞邊關大捷,蕭太后異常的高興,“好,真好,天佑我大梁!等南宮家那小子回來,哀家一定讓皇帝重重賞他!”
容貴妃笑道,
“南宮家世代良將,為大梁立下汗馬功勞,的確該賞!”
“對,要賞!”蕭太后滿眼的歡喜。
蘇九很想問蕭冽有沒有胡大炮的消息,抬頭看向蕭冽,可對面男子一個眼神都不給自己,蘇九也知道此時不和適宜,只得安耐下等著。
說起南宮家,蕭太后突然道,“他們家是不是還有個女兒,總是不進宮,哀家都快忘了!”
“是,叫南宮碧!因為性子灑脫,不喜宮中規矩多,很少進宮,不怪太后不記得!”容貴妃道。
“那丫頭多大了,可許配了人家?”蕭太后關切問道。
“剛剛及笄,還沒有許配人家,南宮老將軍還舍不得這唯一的女兒出嫁!”
“南宮掣那老家伙挑剔的很,恐怕選遍了天下男子也沒有能讓他中意的!”蕭太后調侃笑道。
“當父親的都疼愛女兒罷了。”
……
蕭太后和容貴妃兩人說著話,蕭冽坐在一旁,端著茶盞慢飲,神色寡淡。
半晌,蕭太后笑道,“冽兒今日到坐的住,平日里請安后就走,哪里有時間陪哀家坐著。”
蕭冽下意識的睨了一眼對面的蘇九,轉頭淡聲笑道,“皇祖母若是不喜歡孫兒在這陪著,孫兒告退就是!”
“哀家哪里是嫌你,你每日陪著哀家才好!”蕭太后笑了一聲,轉頭看向蘇九,“哀家老了,總想讓人在身邊陪著,心里才覺得舒服,玖丫頭也要常來陪陪哀家!”
蘇九點頭,笑容清澈,“好!”
對面蕭冽似看著她,蘇九轉頭,卻見男人立刻移開目光,神色說不出的疏離淡漠。
蘇九咬了咬唇,覺得自己真的需要找個機會和他解釋一下。
可是他也騙了自己啊!
她都不生氣了,他還抓著不放!
以前也不知他是這樣小氣的人!
已快晌午了,宮人進來問蕭太后是否現在擺飯?
蘇九剛要起身告辭,手腕被蕭太后一把拽住,“玖丫頭陪哀家一起去吃飯吧!”
說罷轉頭看向蕭冽,“冽兒若有空也留下吃了飯再出宮。”
蕭冽淡淡點頭,“是!”
這一次連容貴妃都疑惑的側目看向自己的兒子,每次進宮他都匆匆忙忙的,今日這是怎么了?
陪著太后坐了這么久,還留下吃午膳,真是破天荒頭一次。
飯廳里已經擺了午膳,眾人簇擁著蕭太后過去。
碩大的八仙桌上擺放著幾十道菜,玉盤珍饈,芳香四溢,看的人垂涎三尺。
桌子上的碟子湯碗皆是描彩鳳如意的金邊粉彩瓷器,銀筷玉枕,奢華富貴之極。
十多個穿著宮裝的宮女侍立在蕭太后身側,宮人端了熏香了的熱水上前讓幾人凈手,洗了手,立刻又有宮人奉上繡著金線祥云的柔軟巾帕。
整個過程,沒有一絲雜亂和聲響,有條不紊。
果然是天家的排場!
終于可以吃飯了,蘇九早就了餓,先夾了個四喜丸子直接咬了一大口,吃著吃著發覺有些不對,抬頭便見蕭太后、容貴妃還有蕭冽都看著自己。
蘇九嘴里鼓鼓囊囊的嚼著,大眼睛咕嚕一轉,將肉咽下去,問道,“有什么不對嗎?”
蕭冽唇角勾著一抹淺笑,臉色略緩和了些。
容貴妃忙道,“沒事,喜歡就多吃點!”
旁邊宮人立刻會意,又夾了一個丸子放在蘇九的碟子里。
蘇九左右一看,這才注意到,蕭太后和容貴妃身后都站著宮人,夾了她們喜歡的菜在碟子里,分成極小的小塊,讓蕭太后和貴妃優雅的放進嘴里。
就連蕭冽也是由宮人夾了自己才吃,唯有她,直接自己下筷子了!
其實她剛到紀府的時候,紀余弦似乎也是這樣吃飯的,后來遷就她不喜歡人伺候,才將人都撤了。
蘇九不知道這樣讓人伺候著吃還有什么滋味?
“玖丫頭在家里怎樣,在哀家這里就怎樣,不必拘著!”蕭太后體貼的道了一聲,吩咐身后宮人道,“你們也都下去,今日哀家自己用飯!”
“遵旨!”宮人后退一步,侍立在一旁。
蕭冽用筷子自己夾了一片鴨肉放進嘴里,轉頭看向蕭太后,淡聲笑道,“皇祖母試試,自己夾的菜似乎更有味道!”
“是嗎?”
蕭太后一笑,擋開容貴妃要給她夾的菜,自己拿起筷子夾了竹筍放進嘴里,含笑點頭,“以后哀家也不用她們了,自己想吃什么就夾什么,果然更有滋味!”
容貴妃附和著輕笑。
蘇九對蕭冽挑了挑眉,表示感激,男人卻似沒看到,目光淡淡,專心吃飯。
飯后蕭太后要午睡,蘇九正好告辭出宮。
蕭太后命人取了一對赤金菱花嵌翡翠手鐲送給蘇九,和藹笑道,“哀家今日很開心,玖丫頭得空了就來陪陪哀家!”
“是!”蘇九點頭明媚一笑,“太后休息吧,民女告退了!”
容貴妃派了一個宮里嬤嬤送蘇九出宮。
出了福壽宮,蕭冽正站在那里似同宮人在說什么,見蘇九出來,才讓那宮人退下,俊顏輕淡,“本王正好也要出宮,讓本王給紀少夫人領路吧!”
“是!”嬤嬤躬身退下。
蕭冽墨眸掃了蘇九一眼,先一步往外走去。
蘇九忙在后面跟上。
剛剛過了午后,暖陽透過花樹在青石路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周圍假山嶙峋,修竹森郁,別有一番暮春清幽之景。
清風微涼,柳絮紛飛,拂在臉上微微的癢。
男人走在前面,背影高挺,高華貴氣,帶著凜然不容人侵犯的氣場。
蘇九快走兩步,歪頭看著男人冷峻的臉,皺眉道,“你還生氣呢?你不是也騙了我?我都不生氣了,你干嘛那么小氣?”
男人腳步猛然一頓,轉眸幽沉的看著她。
蘇九挑眉,“我說錯了嗎?”
看著少女無辜的模樣,蕭冽一時竟不知這幾日自己的沉悶是為了什么?
他長眸深沉,淡淡的看著她,“我問你話,要全部如實的告訴我!”
蘇九點頭,“只要能說的,我保證不再騙你!”
“既然對我有不能說的,我還問何?”男人冷笑一聲,大步往前走。
“好、好!我都告訴你,你問吧!”蘇九追上去。
蕭冽這才腳步緩下來,墨眸睨著她,問道,
“你不是玉壺山伏龍幫的幫主,為何成了紀府的少夫人?”
他若沒記錯,紀府的少夫人是阜陽蘇家的大小姐蘇月玖,明明不相干的兩個人怎么會成了一個人?
蘇九聳了聳肩,“這個說來話長!”
男人頓時長眉一蹙,冷聲道,“你要說就全部告訴我,不想說也不必遮遮掩掩、吞吞吐吐!”
“我說!”蘇九知道自己理虧,不敢再惹這位大爺,瞪了他一眼,將他們伏龍幫劫蘇家小姐嫁妝,后來卻假扮成蘇家人進城成親的事說了一遍。
蕭冽似沒想到中間竟有這樣的緣故,勾唇涼涼一笑,“你膽子還真夠大!”
“當時腦袋一熱就進城了,再后來事情沒辦法控制,我們只得一直假裝下去!”蘇九道。
“那你根本不是蘇家小姐?”蕭冽
清眸深邃,淡淡道了一聲,臉色卻緩和了很多。
“對,我就是蘇九,不算騙你!”
“那紀長公子知道你是假的嗎?”蕭冽問道。
“知道啊!”蘇九點頭。
“既然已經知道,你為何還留在紀府?”蕭冽俊眉輕皺。
“我和紀余弦達成了協議,他幫我做生意,我繼續做他的夫人。”
“做到什么時候?”蕭冽沉聲問道。
“不知道!”蘇九搖了搖頭,眸子輕閃,“也許就一直做下去了!”
“一直做下去?”蕭冽唇角抿了抹冷笑,直直的看著她,“你喜歡上紀余弦了?”
蘇九微微一怔,訥訥道,“不知道,但是覺得現在也沒什么不好!”
蕭冽皺眉看著她,低沉道,“難道你沒想過,以后再遇到你喜歡、真正想嫁的人怎么辦?”
蘇九眸子茫然的看著他。
蕭冽有些無奈的深吸了口氣,之前莫名的怒火再發不出來,見有宮人向這邊走來,帶著她繼續往宮門走,“那蘇家人呢?能一直瞞下去嗎?總有知道的那一天!”
蘇家人不可能一輩子不進京,只要進京去紀府看望女兒,一定會發現紀府的少夫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女兒,到時候還如何瞞?
蘇九滿不在乎的道,“大不了再裝病!”
“一直裝病?”男人薄唇勾起一抹嘲諷,“一次兩次也許他們不會懷疑,再有一次我保證蘇家人會起疑。”
蘇九微微仰頭看著遠處的宮殿,嘆聲道,“只能水來土掩,見招拆招了!”
她嘆著氣,面色卻帶著無謂,眸子清亮如洗,轉頭看向蕭冽,“該說的我都說了,你現在不生氣了吧!”
蕭冽淺淺睨她一眼,淡聲道,“等你什么時候離開紀府,我才不會再生氣!”
說完大步往外走。
蘇九皺了皺眉,這男人真別扭!
“對了,你剛才在太后那里說前線打勝仗了?還有沒有別的消息?”蘇九追上去問道。
“沒有了,但南宮恕還南宮府寫了家書,你可以去南宮府問問!”蕭冽淡聲道。
蘇九眼睛一亮,“好,我這就去!”
“我正好也有事找南宮老將軍,我帶你去!”男人見少女面上露出歡喜的笑,純凈明洌如春陽,聲音也不自覺的柔和下來。
“嗯!”蘇九面容清澈,笑著點頭。
然而兩人一出宮門便見宮墻下停著紀府的馬車,錦楓站在一側正等著蘇九。
蕭冽臉色一下子便沉了下來,神色冷雋難測,淡聲道,“紀府來接你了,看來不用我送你了!”
“嗯,我自己去南宮府,那我先走了!”蘇九轉身和蕭冽道別。
蕭冽看著紀府的馬車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目光濃稠,似藏著他自己也無法理清的情緒。
蘇九不是真的紀少夫人,這讓他心里隱隱有些歡喜,可是蘇九似乎并不打算離開紀府。
紀余弦……他給了蘇九什么?
看著蘇九上了馬車離去,男人站在那里,剛剛有了一絲暖色的眸子又一層層涼下去,突然覺得蘇九是不是蘇月玖,并沒有什么區別。
他呢?
對于蘇九又是什么樣的感情?
就算她不是真的紀府少夫人,他能娶她嗎?
也許這本是天意,將他剛剛萌動的情意徹底扼殺!
男人不再看那馬車的背影,似剎那間又恢復了他孤冷清絕的氣息,轉身沿著宮墻緩步離開。
回紀府的馬車上,男人將蘇九困在懷里,挑眸問道,“和他說了什么?”
蘇九輕松的道,“都告訴他了!”
紀余弦鳳眸邪魅,清俊的長指捏著蘇九的下巴,聲音低沉,“你到是信任他?”
蘇九認真道,“我進城以后,就遇到了他和南宮恕,他們都幫我過,那個時候我就告訴自己,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紀余弦唇角溢出一聲似有似無的嘆息,無奈的看著少女,語氣卻依舊寵溺,“真是個傻瓜!”
蘇九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問道,“你認識蘇月玖的母親嗎?我是說真的蘇月玖!”
紀余弦垂眸想了想,手指捏著她的墨發把玩,沉思道,“見過吧,很小的時候,沒有什么記憶了!怎么了?”
“今天在宮里太后跟我說了很多蘇月玖母親在宮里的事,不知為什么,我突然很想見見她!”蘇九低聲道。
紀余弦低頭在她唇上親了親,“你若見到她,豈不是就被拆穿了?”
蘇九聞言心里微微一縮,想起蕭冽的話,胸口突然有些滯悶,難道她真的要一輩子頂著蘇月玖的名字?
還要總想著防備蘇家人?
這不是她一開始嫁到紀府的初衷。
若想做回蘇九,唯有離開紀府。
似是發覺了蘇九的異樣,紀余弦俯身安撫的吻在她眉眼上,低聲道,“放心,不會有人發現的!”
即便發現了又如何,蘇月玖已死,他娶的人就是蘇九!
蘇九深吸了口氣,將胸口雜亂的心思全部一呼而出,躺在男人懷里,聞著他身上的水蓮香,有些上癮的安心。
懷里的木盒突然硌了一下,紀余弦伸手向她懷里探去,拿出來一個雕花木盒,問道,“什么東西?”
蘇九立刻忘了之前的煩惱,將木盒打開,高興道,“太后賞的,你看看是不是很值錢?”
赤金鑲翡翠的鐲子,雕工精湛,富麗堂皇,一看便知是宮里之物。
紀余弦雙臂環著她,低低輕笑,“很值錢、”
不待蘇九笑開,又道,“也不值錢。”
蘇九臉上的笑僵住,皺眉道,“什么意思?”
什么叫值錢又不值錢。
“這鐲子赤金精工所做,翡翠水頭極好,也是上好的翡翠,做工更是無可挑剔,所以價值連城!”紀余弦悠悠道。
蘇九仰頭等著他下半句話。
“可是宮里之物,不能變賣,不能當,只能當個玩意看著,賣不出去,所以它又不值錢!”
蘇九恍然,有些失望的道,“那我要它有什么用?”
不能當不能吃的,只能鎖在箱子里等著變成古董。
“怎么沒用!”紀余弦拿出一只戴在蘇九手腕上,她骨腕纖細,皮膚白皙,襯著翡翠,越發的凝滑如脂。
“留著吧,將來可以送給我們的女兒做嫁妝!”紀余弦勾唇笑了一聲,低頭輕吻她嫣唇。
蘇九一怔,“我們的女兒、”
紀余弦長眸半闔,透著幽幽魅光,微微啟唇,聲音低啞,“是,我們兩人生的女兒。”
蘇九抿了抿被他吻過的唇,似有些緊張,問道,“怎么生?”
紀余弦胸膛鼓動了一下,唇角含著寵溺的笑,“到時候,夫人便知道了!”
蘇九眸子轉了轉,將手腕上的鐲子褪下來,又放回了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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