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瓏心里已經確認長歡就是夏桓,是他們云南王府十二年前掉下山崖的世子,本想回府立刻將此事告知父母,可在路上冷靜下來,再次改了主意。 她母親身體不好,聽到桓兒的消息定然十分激動,可是桓兒現在情緒很不穩,甚至不愿承認他們,若是母親過來看到桓兒這樣決絕的樣子,一定十分傷心難過。 若是哭個不停,說不定還會引發之前的眼癥和心疾。 所以,現在,她仍然不能告訴他們桓兒的事。 她知道桓兒這樣抗拒一是因為太過意外,無法相信,二是對他們的怨氣難消。 畢竟他們已經分離了十二年,從七歲到十九歲,他們云南王府對他來說一片空白! 看他的情形,七歲以前的事情,他似乎已經全部都不記得了! 想到這十二年他受的苦,玉瓏忍不住心酸,再次落下淚來。 等他慢慢接受這個事實,不再拒絕的時候,才是他們一家人相認的最好時機。 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打消他心中的怨恨,讓他徹底接受自己身世的事實。 玉瓏打定了主意,回府后,先回了自己院子,洗漱上妝,看不出異樣才去給父母請安。 然而心中藏著這樣一個大的秘密,終究激動難抑,神思不定,幾次被云南王看出不對,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玉瓏忙收斂心神,道無事。 云南王以為仍舊是昭王蕭敬在纏著玉瓏,讓她若是心煩就不必出門。 玉瓏點頭應是。 自此以后,連接幾日玉瓏每日都要去商行,帶些長歡兒時佩戴的玉佩,母親送他的生辰之禮,想喚起一些長歡童時的記憶。 長歡開始很抵觸,避而不見,漸漸的雖然面色不善,卻不再將她往外趕。 而且看著玉瓏帶的那些東西,一些久遠的記憶被觸動,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 甚至夜里做夢時,會夢到一些婦人教他讀書習字的記憶。 他分不清那些記憶真的是他的,還是聽了玉瓏的話,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然而越是這樣,長歡越發覺得惶恐。 這么多年他習慣了依賴蘇九,凡事都聽她的話,可在這件事上,她讓他自己拿主意。 他的主意就是繼續做長歡,至少對于現在的他來說,云南王府的一切,都比不上蘇九重要。 要他失去現在擁有的去換云南王府的榮華富貴和尊貴的世子身份,他根本不屑! 玉瓏頻頻往商行里去,倒是引起了昭王蕭敬的注意,特意跑到別苑和云南王說起此事。 先是寒暄一陣,昭王才端著茶狀似漫不經心的道,“近幾日郡主每日去清譽商行,本王聽說郡主一不買東西,二不逛首飾,竟是每日去看商行的掌柜。” 云南王眉頭輕蹙,“清譽商行,那是什么地方?” 蕭敬道,“是盛京城中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大的鋪子,里面的掌柜是個年輕的男子,長的到還算俊俏,讓不少女子傾慕。不過本王卻聽說這掌柜大字不識幾個,不過是靠著紀府才做的掌柜,郡主應該不會如此膚淺,喜歡上這樣一個徒有皮囊的男人!” 云南王微微一怔,這幾日玉瓏的確每日出門,他以為她是為了躲著昭王,原來里面還有別的緣故。 玉瓏剛來盛京不過十日,怎么可能就有了喜歡的人? 而且日日去看望,依他對自己女兒的了解,絕無可能! 云南王笑了笑,淡聲道,“殿下過濾了,瓏兒她定是每日在別苑里發悶,才出去散散心,絕不會出現殿下說的那種情況。” “那便好!”蕭敬意味深長的一笑,“本王也是為了郡主好,畢竟那人不過是個賤民,身份和郡主實在不相配。女子嫁人,自然要選一個門當戶對、身份相當,將來能給她無限榮耀的夫君,王爺說是不是?” 無限榮耀? 這般明顯的暗示云南王如何聽不出來,心中暗嘲,這個昭王對自己到是有信心,覺得自己一定能榮登大寶。 “是,殿下說的極是!”云南王只當聽不出蕭敬的話中之意,隨意的附和點頭。 蕭敬本想留下等著玉瓏回來,然而一直坐了兩個時辰也不見 人,漸漸坐的不耐,只好起身告辭。 “郡主剛到盛京,出去這么就沒回,說不定迷路了,下次可讓本王陪同,也免得那些宵小之輩覬覦郡主。”蕭敬搖著扇子道。 “殿下國事繁忙,不敢勞煩!”云南王客氣的道。 “再忙陪著郡主也是應該的,云南王就不要客氣了!本王先告退,等郡主回來,代本王問好!” “殿下慢走!” 蕭敬走了不過片刻,下人來報,郡主回來了。 云南王沉眉斂起,道,“讓郡主來本王書房!” “是!” 下人應聲而去,不過片刻,玉瓏走進來,淡淡笑道,“父親,您找我?” “坐!”云南王坐在矮榻上,親自給玉瓏倒了茶,問道,“去哪兒了,出去這么久?” 玉瓏輕笑,“出去轉轉。” “我聽說你最近經常去一個叫清譽商行的地方,還和里面的掌柜走的很近,可有此事?”云南王一雙沉目試探的看著玉瓏。 玉瓏一怔,“父親如何知曉?”她話音落地,心思一轉,便明白了,笑道,“今日昭王又上門了?是他告訴父親的?” 她的下人都是心腹,沒她的命令不會隨便去父親那里嚼口舌,而如今,對她最“關心”的莫過于這位昭王殿下了! “不管是誰!為父只問你有沒有這種事?”夏蒼聲音微沉。 玉瓏眸子輕轉,最終還是未將長歡的事說出口,只從容笑道,“父親何必聽他胡亂編排,他一直纏著女兒,女兒躲著他不見,他便心中生怨,說一些無中生有的事挑撥我們父女關系。這種小肚雞腸的男人,果然要不得!” 云南王押了一口茶,“不管昭王的目的,那你呢?和那個商行的掌柜真的沒關系?” 玉瓏噗嗤一笑,“父親放心就好,女兒的終身大事怎么會如此草率?您要相信女兒!” 云南王臉上這才有了些笑意,他就知道,他的女兒一向自持有度,怎么會如蕭敬說的那般輕浮。 “對了!”云南王突然道,“你這幾日在翻找你母親的舊物?她見了,憂思加重,今日午飯都沒用!” 夏桓雖然已經死了十二年,但云南王妃一直保留著兒子的東西,不管到哪都帶著,玉瓏這幾日為了接近長歡,將這些舊物偷偷拿了出去,沒想到還是被母親發現了。 玉瓏思慮一瞬,問道,“父親,如果桓兒還活著,母親的病是不是就會好起來?” 云南王猛然轉頭看她,“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有、我只是說假如。”玉瓏忙道。 “不要打歪心思,你母親每日思念桓兒雖然難過,可是十幾年也已經習慣了。若是突然激動,再空歡喜一場,對她來說才是致命的!”云南王鄭重的道。 玉瓏立刻明白父親的意思,他怕自己為了哄母親高興,故意找一個假的來,最后若是被揭穿,反而會要了母親的命! 桓兒失蹤的那幾年他們不相信桓兒死了,也曾四處尋找,有宵小齷齪之輩故意冒充,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過。 此時玉瓏更加確信自己將長歡的事瞞著父親和母親是對的,等到了萬無一失的時候,才是讓他們相信的最佳時機。 “是,女兒省的,不會做糊涂事!”玉瓏起身,“女兒去看看母親!” “去吧!” 書房里安靜下來,云南王看著窗外,沉沉嘆了口氣。 若是他的桓兒還活著,如今已經十九歲了吧,正是少年意氣風發的時候! 應該和他年輕的時候一樣! 都怪他,用人不查,才會讓他的兒子枉死,即便將那人千刀萬剮了又如何,他的桓兒終究已經回不來了! 十二年,他死了,卻一直活在云南王府中,沒有一個人將他遺忘。 這么久,死去的人早已經投胎轉世了吧,就算讓他見一見桓兒轉世的人也好啊! 這日玉瓏去清源酒樓尋找蘇九,前一日夜里剛下了一場小雪,地面濕滑,玉瓏踩在臺階上,腳下沒踩穩,身子頓時向著一邊倒去。 她驚呼了一聲,看著丫鬟緊張的撲過來,手臂突然被人用力的扶住, “姑娘,小心!” 悅耳沉穩的一聲,玉瓏倏然轉頭,頓時一怔。 蕭冽也愣了一下,沒想到是玉瓏,隨即淡淡一笑,“原來是郡主!” 玉瓏耳根微微一紅,忙站直了身體,“多謝殿下!” “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男人一身玄色錦衣,外披黑色大裘,眉目清俊,氣質尊貴,溫雅有禮。 玉瓏大方一笑,轉頭看了看蕭冽的馬車,問道,“殿下也是要進酒樓的嗎?” “是!”蕭冽微一點頭,“郡主先請!” “殿下請!” 兩人進了酒樓,玉瓏問伙計道,“蘇公子可在這里?” 蕭冽聞言轉眸看過來。 “在,我們公子剛到,在樓上,小姐請跟小的來!”伙計道了一聲,忙在前面引路。 蕭冽抬步跟上來,問道,“郡主認識蘇九?” 玉瓏挑眉一笑,“聽殿下的意思,殿下和蘇公子也是熟識了?” “本王和蘇九認識在情理之中,郡主遠在滇南,怎么會認識蘇九?”蕭冽淡笑問道。 “這、”玉瓏微一猶豫。 此時兩人已經上了二樓,一抬眼便看到蘇九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嗑瓜子。 伙計上前道,“公子,有客來了!” 蘇九吐了瓜子皮,回身見蕭冽和玉瓏竟一起走過來,起身笑道,“你二人怎么會在一起?” 蕭冽眉頭幾不可查的微微一皺,隨即快走幾步,和玉瓏拉開距離,看著蘇九柔和一笑,“碰巧在樓下遇到而已!郡主大概有事找你談,我去樓上等著你!” 蘇九點頭,“好!” 玉瓏看著兩人熟稔的樣子目光微深,心里升起一抹異樣,尤其是蕭冽,他看著蘇九眼神,和說話的語氣,分外的、溫柔。 和她看到的蕭冽完全不同。 在她面前,蕭冽溫潤如玉,可這玉沒有半分溫度,帶著拒人千里的溫和有禮。 而他面對蘇九的時候,目光溺人,即便極力的隱藏,仍舊無法控制的泄露出來。 “郡主請便!”蕭冽會過頭來,清潤的一聲打斷了玉瓏的思慮,隨即轉身往樓上走去。 玉瓏轉頭看著男子欣長冷貴的背影,目光閃爍。 “郡主找我有事?”蘇九開口問道。 玉瓏回過頭來,坐在蘇九對面,從丫鬟手里接過來一件披風遞給蘇九,柔聲道,“這幾日天冷,我特意讓人做了一件披風給桓兒。我知道我若給他,他定不肯收下,還勞煩蘇公子轉交給他。” 蘇九接過來,見披風是用上好的貂絨所制,極輕卻極暖,價值千金,心中對玉瓏的姐弟情唏噓不已,嘆道, “長歡他就是比較固執,總有一日會想通的!” “是,我不急,桓兒能活著,對我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賜!”玉瓏溫淡笑,“現在只是想多做了些,對他這十幾年稍稍彌補罷了!” “你父母已經知道長歡的事了嗎?”蘇九問道。 玉瓏搖頭,“還不知,我沒有告訴他們。蘇公子不知,自從桓兒失蹤以后,我母親身體一直不好,我怕告訴他們,長歡卻不和他們相認,更惹的她傷心難過。所以想等桓兒慢慢接受自己的身世后,再讓母親和他相見。” “郡主思慮的極是!”蘇九清冽一笑。 兩人又寒暄一陣,玉瓏起身告辭。 下樓之前,下意識的往樓上看了一眼,才款款往樓下走。 送走了玉瓏,蘇九讓人將她送來的披風放好,上樓去尋蕭冽。 蕭冽正等著她,聽到腳步聲,回眸一笑,“玉瓏郡主走了?” “嗯!”蘇九點了點頭,和蕭冽并肩而坐,“你今日怎么有空過來?” “今日正好沐休,一個人在府里發悶,想來看看你!”蕭冽彎著唇角,斜眸看著蘇九,目光一閃,問道,“你怎么會認識玉瓏郡主?” 蘇九想了一下,道,“我告訴你,但是,暫時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好,我不說!”蕭冽低低的笑,俊眸里蘊著笑意。 “長歡,是云南王府世子!”蘇九道。 蕭冽唇角的笑容僵住,“什么?” “我也覺得很驚訝,但是玉瓏郡主說他是,身上的印記一樣,連當年云南王世子落崖的地點和我撿到長歡的地方也一樣。”蘇九站起身來,倚著廊柱,精致的面孔上微微挑著眉。 蕭冽仍舊覺得不可思議,這實在是太意外了些,長歡,蘇九他們伏龍幫的人,自小在玉壺山長大,竟然會是云南王世子! 他恍惚想起,云南王世子十幾年進京路過玉壺山的時候,馬車掉下山崖,派了許多人下山去找,最后上報給父皇說人的確已經死了! 難道根本沒死,被蘇九撿去了? 竟有這樣巧合的事? 他微微蹙眉,如果長歡是云南王世子,那事關重大,不是兒戲! 畢竟他不是普通百姓,而是藩王之子。 “怎么了?”蘇九見蕭冽臉色不對,皺眉問道。 蕭冽搖頭,“此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暫時沒有人知道。”蘇九回道,她沒告訴喬安阿樹,甚至在紀余弦面前都沒說。 紀余弦后來問過跟蹤她的人到底是何人,因為長歡不和玉瓏相認,此事未成定局,所以她沒告訴紀余弦。 “嗯!”蕭冽正色道,“長歡的身世在云南王府公布之前,不要告訴任何人,否則,他可能有危險,或者你們伏龍幫的人都會有危險。” 蘇九眸子一轉,點頭道,“好,我記住了!” 蕭冽唇畔又噙了笑,“竟然被你撿了個世子,你可是云南王府的大功臣了!” 蘇九聳肩,“可是長歡若真的成了云南世子,他就要走了!” 蕭冽見她神色黯然,不由自主的攬住她肩膀,安撫笑道,“我理解你對長歡的感情,可是人和人之間的緣分都有定數,該離開的終究會離開。” “是,我知道。再說長歡能夠認祖歸宗,對他來說也是好事!”蘇九揚眉一笑。 陽光下,少女眉目清澈,純凈精致,蕭冽目光沉溺,緩緩勾唇。 傍晚時蕭冽離開,蘇九本也想回去,眼尾一瞥,看到大堂內一抹熟悉的身影坐在窗前。 此時大堂里坐滿了食客,酒肉飄香,喧嘩熱鬧,少女靜靜的坐在那里,托腮看著窗外,面前擺著牛肉鍋,卻一動不動。 許久不見,蘇九有些驚訝,緩步走過去,淡聲笑道,“南宮小姐,何時來的,怎么不打招呼?” 南宮碧聞聲回頭,“噌”的站起身來,有些局促的看著她,“蘇九!” 自從胡大炮走了以后,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以前南宮碧愛找她去玩,三天兩頭的往商行里跑,一呆就是半日,上次的事后,她便再也不去了。 胡大炮的事,終究在他們每個人心里都落了重重一筆,也許并不是隔閡,卻讓人無法忽視。 “坐下吧!”蘇九讓伙計又添了一套碗筷,坐在南宮碧對面。 少女穿著鵝黃色的裙衫,頭戴金玉珠釵,面容白皙,嬌俏如舊,只是眉目間似少了曾經的天真,多了一些穩重。 “吃肉啊,等下都涼了!”蘇九夾了肉放在南宮碧的碟子里。 南宮碧一雙杏眸殷殷看著蘇九,“蘇九,你不恨我了嗎?” 蘇九抬眸一笑,“我從來沒恨過你!” 南宮碧低下頭去,緊緊的握著筷子,訥聲道,“我對不起你和大炮,所以,一直不敢來見你!” 蘇九自顧倒了一杯酒,思忖道,“這件事也不怪你,你和大炮都沒有錯。事情已經過去了,大炮給我來信說他在那邊很好。” “他、”南宮碧抬頭看過來,隔著濃濃霧氣,少女眸中似沁著水汽,櫻唇張了張,似是想問什么,又嘆了口氣咽了回去。 胡大炮已經走了幾個月,不知道是不是聽了哥哥說的胡大炮因為喜歡她才去北疆的話,她心中愧疚更深,夜里經常夢到那一夜胡大炮跪在大雨中的情形,那個挺直而沉重的背影久久揮之不去,醒了以后輾轉難眠,心里像壓了一塊石頭,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蘇九說的對,他們都沒有錯,胡大炮也沒有錯,不該為了她的任性付出這么多。 “蘇九,我欠大炮的,日后一定會償還!”少女抿著唇鄭重的道。 “不用!”蘇九搖頭,“我們這種人,再艱辛的苦也受過,去北疆算不的什么,大炮不會怪你,所以也不用你補償什么!” 南宮碧咬唇不語,低頭看著鍋里的肉湯咕嘟咕嘟的開著。 “吃飯吧!別胡思亂想了!”蘇九臉上帶著笑,一如從前,并無半分芥蒂。 南宮碧彎唇嬌媚一笑,看到蘇九如此,心結也去了一半。 蘇文謙一直沒有阜陽那邊的消息,忍不住寫了信催促。 蘇謫兩兄弟接到信時,才從青樓女子暖香的懷中醒過來,想起還要進京的事。 蘇言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大哥,咱們變賣家產所得的五萬兩銀子如今還有多少?” 若是花的太多,怎么向父親交代。 蘇謫腦門出了一層冷汗,忙將銀票拿出來數了一下。 這一數,不只是腦門,渾身汗如雨下。 變賣店鋪和田地所得的五萬兩銀子,蘇文謙進京之前還給他們兩人留下的幾千兩,經過兄弟兩人日夜不懈的“耕耘努力”,如今一共還剩一萬兩。 蘇言反復的翻著放銀票的紅木盒子,驚道,“怎么會還剩這么一點?不可能啊!” 蘇謫頹唐的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 “大哥,銀子呢?”蘇言急聲問道。 “你每日往尋芳閣跑,你問我銀子在哪兒?你就說前幾日給那個彩霞打的那一套首飾花了多少,五千兩!足足五千兩!”蘇謫拍著桌子恨聲道。 “你好意思說我,還不是你想給金香買皮裘花了三千兩,彩霞才非得纏著我要!還有,你那日給燕春樓的花魁打賞了五千兩,你怎么不說?”蘇言撇著嘴不服氣的道。 “你還敢和我頂嘴?長兄如父,父親不在,你就要聽我的!”蘇謫憤憤道。 “聽你的,你說怎么辦?咱們怎么和父親交代?” 蘇謫眼珠子一轉,將銀票收起來,道,“這樣,咱們馬上收拾東西進京,到了京城,父親問起來,咱們就說半路遇到劫匪,銀票都被搶了!” “父親能相信嗎?”蘇言躊躇問道。 “那怎么辦?說咱們都給花了,你和我都得被父親打死!” 蘇言皺著眉,“只能這樣了,希望到時候母親幫咱們說幾句好話!不過大夫人那怎么說?” “她要是不跟著去就好了!”蘇謫瞇著眼算計,“這樣,你去讓管家收拾行禮,我去找大夫人!” “好!” 兩人商量完畢,蘇言去通知管家準備進京,蘇謫去后院見大夫人。 進了靜水閣,院子里靜悄悄的,幾個灑掃的下人看到蘇謫過來請安。 “大夫人呢?”蘇謫問道。 大夫人這么多年很少出院子,二夫人蘇林氏生了兩兒一女,管著蘇家的大小事,儼然就是主母,而蘇謫兩兄弟對大夫人一向也不稱呼母親。 小丫鬟道,“夫人正在書房,奴婢去稟告!” 蘇謫先去了花廳,喝了一盞茶,等的快不耐煩時,才見大夫人緩步走進來。 大夫人比他母親還大幾歲,可是歲月似乎對她特別的照顧,在她身上并沒有留下什么痕跡。墨發如緞,眉目溫淡,氣質沉靜素雅,只站在那里,一言不發,蘇謫便覺得渾身的浮躁之氣盡去,心生敬畏,忙低頭請安, “見過大夫人!” “什么事?”大夫人淡淡的看著他。 女子雖然溫靜,卻并不給人親近感,反而清冷如冰。 “父親來信,催我們入京。兒子特來請大夫人一同上路,只是咱們行禮太多,不能帶太多東西,大夫人院子里的物事恐怕都要留下,讓下人清理變賣。”蘇謫目光閃爍,語氣恭敬。 大夫人聞言沉默一瞬,淡聲道,“你們走吧,我哪里也不去,這蘇家老宅總不至于也要變賣,我便留在這里看守宅子。” “這、”蘇謫狀似為難的道,“父親來信,讓我們兄弟二人在路上照顧好大夫人,您不去,我們如何向父親交代?” “我會寫信給他,不讓你為難!”大夫人道。 蘇謫心里歡喜,面上不禁也露出一絲來,“那府里的下人都留下侍奉大夫人,大夫人自己多保重!” 說罷,和大夫人告辭,從靜水閣出來,去了一件心事,忍不住心里高興。 蘇謫走后,大夫人一個人沿著回廊往東暖閣走,推門進去,心中頓時沉靜下來。 這是一間孩童的寢房,屏風上繪的是稚子追蝶的春意圖,旁邊的木閣上掛著一盞已經褪了色的花燈,往里面走,內室的桌案上鋪著寫字的文房四寶,墨硯已干,紙上字跡已淡,坐在那里寫字讀書的女孩已經十二年不曾回來。 房內不見半分塵土,桌角掉了漆,卻并不見陳舊,只多了幾分滄桑感。 女人走到床前,溫柔的掀開床帳,床榻上鋪著衣裙,從小到大,整整十二套。 每一年,她想著自己女兒的模樣和身高,都要親自做一套衣裙,如今,已經整整十二年了。 坐在床邊上,女人拿起最新的那一套,反復的手里端詳,她的玖兒如今已經和她一般高了吧? 可知道娘親還在等著她回來? 十二年了,她一直在等,她相信她的玖兒一定會回來,所以她怎么可能離開這里? 若是她走了,她的玖兒回來找不到她該怎么辦? 玖兒,你到底在哪兒? 娘親已生了白發,有生之年,是否還能再見你一面? 哪怕只一眼,看看你好不好,便死而無憾了! 女人將衣裙捂在面孔上,瘦削的肩膀隱隱顫抖,不見平時的鎮定和堅韌,看上去那般柔弱無助。 “夫人,大夫人?您在里面嗎?” 門外突然傳來丫鬟秋兒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 女人直起身來,將衣裙仔細的放好,起身放下床帳,又拿了帕子拭了面上的淚痕,才緩步往外走。 每次大夫人來小姐房里都不許旁人進去打擾,秋兒手里拿著一封書信,心中雖急,也只敢在門外請示。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大夫人神色已經恢復平時的從容溫靜,淡聲問道,“何事這么急?” “大夫人,信差送來一封信,說是被壓在箱子下面幾日沒看到,怕有什么事耽擱了。”秋兒道了一聲,忙雙手將書信遞過去。 大夫人眉頭微皺,誰會給她寫信? 看了看封面,是盛京來的,難道是蘇文謙? 大夫人展開信紙,見上面是有寥寥幾字, “大夫人,請務必盡快來京!” 大夫人看了看后面,再沒有其他的字了,甚至連個落款都沒有。 心中越發的疑惑,是誰寫的信? 為何要她去盛京? 而且看信里的語氣,似乎很急,很重要。 這絕不是蘇文謙或者蘇林氏給她的信。 大夫人眉頭微皺,思慮片刻已經有了決定,抬頭問道,“去問問蘇謫少爺,何時啟程進京?” “是!”秋兒忙轉身而去。 不過片刻便跑回來,回道,“大夫人,奴婢問過蘇謫少爺了,明日一早便啟程!” “嗯!”大夫人點了點頭,吩咐道,“收拾行禮,我們也一起進京。小姐的房間我自己收拾,你們不必管!” “是!” 蘇謫兩兄弟聽說大夫人突然又改了主意要跟著一起進京,頓時有些頹喪。 若是大夫人跟著,到時候還怎么說謊在路上被山匪搶劫? “大哥,怎么辦?”蘇言本來就是個沒有主意的人,只能聽蘇謫的。 蘇謫想了想,也沒什么辦法,總不能不讓大夫人去。 “到了路上再想辦法,反正到盛京路還遠著呢!” “也只能這樣了!” 蘇九人次日啟程,先走水路,從阜陽乘船,到崇州換走官道,一路順利的話,大概十日左右能到盛京城。 蘇家人還在路上,盛京中蘇文謙已經每日焦急難安。 他和蘇林氏進京時,本已經做好了留在盛京的打算,所以重要的家當基本都帶來了,身上也有足夠的銀子。 不等蘇謫兩兄弟變賣家產的銀子到手,便已經開始在盛京內找店鋪重新做生意,維持以后的家計。 初來盛京的時候觀望了一段時日,這幾日著手準備買鋪子了,卻發現只要他看中的店鋪,要么第二日東家反悔不賣了,要么就被旁人用更高的價錢買走,總之竟沒有一個能順利買下來的。 蘇文謙氣恨的將茶盞摔在桌子上,冷聲道,“老夫偏不信,沒有紀府,我蘇家在盛京留不下!” 蘇林氏瞇著一雙市儈的眼道,“老爺,你說會不會是紀余弦從中搗鬼?” 蘇文謙一怔,“你的意思,紀余弦要我們去求他?” “我看,他就是在逼我們答應退掉婚事!”蘇林氏冷哼一聲。 蘇文謙起身在書房內踱步,憑紀府在盛京的影響,也不是不可能。 他們本想借紀府重回盛京,紀余弦偏讓他們回不了! 蘇文謙眼睛里滲著一抹陰狠,冷冷笑道,“想要退婚,門也沒有!等月玖做穩了紀府少夫人,生了紀府的長子,紀府就有我們蘇家的一半。” “老爺說的極是!”蘇林氏撇嘴一笑,“所以我們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松口答應。” “月玖在紀府中怎么樣?”蘇文謙問道。 “能怎么樣,連紀余弦的面都見不到!” “這樣不行,你到是想想辦法!”蘇文謙皺著眉。 “我能想什么辦法,我教給她的法子都要見到人才行,可是她現在根本就見不到,連紀余弦住的院子都進不去!” “紀府實在是欺人太甚!”蘇文謙怒喝一聲。 生氣歸生氣,他們拿紀府一點法子沒有。 之后幾日蘇林氏又往紀府去了幾次,也只能聽自己女兒對著她訴苦,沒有任何辦法。 蘇小姐在紀府呆的悶了,坐了轎子出門,在街上轉了一圈,去了羽衣坊。 看著羽衣坊中那些精致的繡品和首飾,蘇小姐看的眼花繚亂。 商行只有紀府的一半,她不能隨便拿,但是羽衣坊整個都是紀府的,她總能隨便用了吧! 蘇小姐讓伙計包了十幾匹緞子和一箱子的金銀首飾帶回紀府。 如今的羽衣坊坊主是個穩重的繡娘,在紀府已經做了二十多年,上前恭敬的道,“少夫人,每個月坊里都會給府中各位主子量體做衣,您不必帶這么多緞子回去。” 蘇小姐有些尷尬,隨即仰著下巴不悅的道,“本夫人喜歡,用你一個下人來指手畫腳?這些緞子本夫人要送人,你管的著嗎?” 坊主立刻退后一步,“是,奴婢簪越!” “都給本夫人送回府里去!”蘇小姐趾高氣昂的喝了一聲,抱著首飾箱子往外走。 出了羽衣坊,正要打聽紀府還有什么別的鋪子在附近,突然便見一男子穿著粗布棉襖正在街上走,不停的張頭四望,面色焦慌,似是在尋人。 男人正是進城尋他媳婦的趙升。 ------題外話------ 祝大家元宵節快樂!有月票的就投給十二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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