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盡的黑暗,綿綿不絕的痛楚。嫏兒聽著凄凄慘慘的哭聲醒過來,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很簡陋的茅屋里,身上蓋著一床單薄的破舊的素色被子。她的娘親在床邊眼淚汪汪地注視著她。真好,她還活著。 姬舒美麗的面龐上滿是刺眼的傷痕,右手手臂上包扎著厚厚的棉布。她見女兒悠悠轉醒,雖臉色蒼白如紙,至少已經有了精神,不像前連天昏昏沉沉脈象微弱,終是松了一口氣,撫摸著女兒的臉問:“嫏兒,你看清我是誰了嗎?” 在姬舒企盼的眼神中,嫏兒虛弱地喚了一聲“娘親”。 姬舒更是高興:“嫏兒乖,餓不餓?渴不渴?傷口還疼不疼?” “餓。” 姬舒抹一把臉上源源不斷的淚,歡歡喜喜地說:“好,好,你等一等,娘親這就給你拿吃的!”說著,姬舒快步走出草屋,不久,就傳來她道謝的聲音和一陣歡喜但沉穩的誦經聲,緊接著是寺院撞鐘的聲音,余音悠長。新的一天又到來了。 姬舒很快取來了一碗清粥,一邊小心地喂女兒粥喝,一邊講述這幾天的經歷。原來,這片深山老林中有一座寺院,寺院里只有老方丈師徒倆和一對寄居于此的爺孫。 幾天前,方丈慧明大師帶著自己的徒弟戒癡小和尚下山化緣買貢香,還未到家,天色已晚,迷了路,正巧遇見一個埋著厚厚的雜草的土坑里躺著受了傷的母女。 那個母親傷不重,但小姑娘胸前赫然插著一根箭矢,眼看就活不成了。想著這地方人跡罕至,常有野獸出沒,放任不管這兩個人必死無疑,便試著救一救。說來小姑娘也命大,昏迷了這么多天,缺醫少藥,高燒連連,竟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方丈說,是佛祖顯靈,姬舒說,她女兒命不該絕。 嫏兒問:“是不是爹爹不再追殺我們了?” 姬舒捧著碗的手狠狠抖了一下:“我們以后不叫他爹爹了好不好?” 嫏兒心里抽了一下:“那叫他什么?” “李侯爺。” “好……”嫏兒摸著胸口最痛的地方,答應道。 吃了些東西,嫏兒又睡下了,這一睡又是一天。第二天下午醒來的時候,沒有見到姬舒,卻看見破舊的木門后藏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那個小影子投在地上,纖細而靈動,頭上束著一撮小辮子——顯然,這是個小姑娘。 那個小姑娘在門后看見嫏兒正注視著她,有些怯懦,似乎想離開,卻被嫏兒喚住:“你是誰?你能不能別走?” 那個小姑娘終于留住腳步,緩步走了進來,挪到她床頭,有些拘謹。 “你是來看我的?”嫏兒打量了一下對方,看她衣飾簡樸,眼睛活潑漂亮,覺得有趣,便歪著頭問她。 小姑娘點點頭,扭扭捏捏地拿出一個紅紅的野果子,塞進嫏兒手里。 “謝謝。你叫什么名字?” “方妙裁。你可以叫我妙妙。”聲音小的可憐。 這是嫏兒第一次見到妙妙的感覺,靈動、羞澀。而妙妙覺得嫏兒很勇敢,也,很可憐。 “你知道我娘親去哪里了嗎?”嫏兒問。 妙妙搖搖頭:“我只知道昨天晚上方丈爺爺化緣回來,跟她說了幾句話,她哭得很傷心,然后就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我爺爺說可能出了事,又擔心你一個人,就讓我過來了。” “我娘一直沒回來……”嫏兒心揪了起來,“怕是……” 忽然,外面傳來了戰馬的嘶鳴聲和人的呵斥聲。妙妙忙從門口往寺院外看,只見一隊人馬駐足在院外。為首的中年男人面色偏暗,美髯墨須——是李行止。方丈上前與這些人理論,卻被一旁一個年輕的軍士推到在一邊。緊接著,妙妙的爺爺出來了,李行止先是一愣,爾后下馬,恭敬地道了一聲“師父”。 方妙裁的爺爺方晏清乃是個德高望重、名滿天下的老爺子,宦海沉浮三十余載,后因多次與皇帝政見不和,批評皇帝專于道法被降罪貶黜,不久憤然辭官歸隱。皇上念他獨子早亡又是老臣,便傳旨無論朝堂還是江湖,都不許為難他,只是沒想到,快要被天下人忘了的世間大儒,竟安身于這樣一個深山破廟之中。 李行止曾受業于方老先生,這聲“師父”聽著也算懇切恭謹,卻不曾想,老先生并不買賬:“不敢。李侯爺宏圖遠志,年輕時就與其他學生不同,早早投筆從戎,豈是我輩俗人可比?只是不知,侯爺造訪這深山破廟有何貴干?” 李行止挺直腰板,坦然回答:“昨日夜間,我抓住一個刺客,此次過來,是想搜查刺客同伙,望先生行個方便。” “哦?按侯爺的意思,老朽乃是刺殺侯爺的刺客的同伙?” 李行止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讓手下將老先生和方丈看守起來,帶人往寺里闖。方晏清阻攔不得,暗暗捏了一把汗。 妙妙早就看出李行止來者不善,定會對嫏兒不利,趕緊轉動腦筋,思考怎么把嫏兒藏起來,奈何整個房間只有一張土磚塊壘成的床榻,床榻上鋪著幾個粗制的木板和兩床薄被子。怎么辦? 李行止帶人搜查到這個破屋子的時候,就看見破爛空蕩的草屋里有一個壘起來的簡易床榻,床榻上露著一個小腦袋,頭朝里,安安靜靜的,似乎是睡著了。 嫏兒?他的嫏兒?李行止又有些無措,他不知道如何面對女兒。 是的,昨天他殺了姬舒,女兒不會原諒他。但是女兒還是他的女兒。李行止想,如果嫏兒肯跟他走,離開這個鬼屋一樣的地方,他會保她周全。 “嫏兒……”李行止輕喚出聲。 小女孩一動不動。緊跟而來的方晏清暗道不好。 李行止走到床前,撥開小女孩面頰上黏住的碎發,發覺不對勁,搬過頭來再看,這是一張陌生的臉,不是嫏兒。 李行止慌了,他的嫏兒呢? “你是誰?!”李行止猛地松開妙裁,大聲質問。 妙裁似乎被驚擾了好夢,看了一眼被牢牢困住的爺爺,很不給面子地大哭起來。方晏清先是暗舒一口氣,再急忙過去安慰寶貝孫女。 誰也不知道,方晏清嘴里不住安慰妙裁,心里卻佩服兩個孩子機敏能干,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偷梁換柱。 “你是在找一個叫嫏兒的孩子?”方晏清哄了一會兒孫女,站起來問李行止。 “你知道她在哪兒?” “她已經死了。”方晏清平靜地說,“那孩子被撿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氣了,她娘抱著孩子哭了好幾天,終是將她帶走了。至于帶到哪里,我們并不知道。” 李行止眉心微蹙,并沒有表露什么明顯的表情,調整了一下氣息,保持著一貫高傲的姿態,打道回府。 等李行止走遠了、所有人都慶幸的時候,床榻里傳來壓抑的啜泣聲。初時聲音微弱,慢慢越來越大,直至嚎啕出來。方晏清和方丈推開鋪在上面的木板的時候,看見了泣不成聲的小女孩。 為什么哭,嫏兒已經說不清了,為誰哭,也說不清——或許是為她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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