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這句話,林瑜憋在心中已經很久了。 當年林如海遣人扶棺回姑蘇,只生病暴斃,林瑜怎么可能就這么相信。于是他便做了一件誰都想象不到的事情。那時候才三歲的他在林老管家的幫助之下,偷偷開了自己父親的棺材,給自己父親驗了個尸。 林如海嘆了口氣,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當年那件事簡單也簡單,復雜也復雜。他出于保護林瑜的考慮,特特叮囑了自己的奶兄,一定要看著下地安葬再回來。后來適逢林瑜母親被人動了手腳一尸兩命,夫妻兩個便一起下葬,略拖了一些時間。但是,他奶兄回,中間并未讓人發現什么。 看樣子,要么他的奶兄了謊,要么就是他漏了什么馬腳,叫眼前這個少年給看出來了。他奶兄跟了自己數十年了,什么品性他還能不知道,必不至于對自己撒謊的。所以,也就只有眼前的堂侄自己看出來不對勁這一種可能。林如海想起三年前,一前一后自姑蘇發來的兩封信件,上面都了林松一家做下的罪孽以及族長變更這樣的大事。 也難怪,能隱忍三年,一出手便雷霆般解決有舉人功名的一家人,這樣的人又豈能以常理度之。他能看出奶兄的破綻才是正常,林如海心里一嘆,這般的授之才,竟沒生在自己家。便是林潤之沒福,先去了地下,他也忍不住眼紅。 “在我自己的家里,要做什么事情又有多大的難度呢?”林瑜簡簡單單地敘述了一下當年他怎么指示林老管家把看燭火的下人引走,又怎么開棺驗尸的。然后道,“病亡和外傷致死,這里面的差距,就算是我這一個孩子,也是看得出來的。” 但是,你那時只有三歲。沒想到林瑜竟然簡單粗暴地開棺還親自驗尸,林如海神情復雜地抬起茶盞啜了口茶水,然后道:“你倒不懷疑是我做的手腳?” 林瑜定定地看了眼自己這個清雅俊朗的堂叔,然后露出了一個進書房以來第一個笑容,道:“這對您又有什么好處呢?”他怎么會沒懷疑過呢?只是,林侯一家雖然分宗出去了,但是兩家人家向來走得近,否則也不會連宅子都在一條街上。他的父親林潤之當年上京趕考,住的還是林如海家。寄回來的信件中也提過探花堂兄盡心盡力為他解答疑難,打聽主考官喜好這樣的瑣事。 無論是從情分還是從目的上看,林瑜都找不到林如海要害自己父親的理由。 林如海想起了自己那個年級輕輕便遭了不測的堂弟,嘆道:“你那時候太還經不起風雨。”雖然現在看來,簡直太經得起了。林如海一頓,接著道,“我不愿你知道另有一個原因,便是打死了你父親的那個人,如今已經一家被流放去了寧古塔。” “流放的話,侄明白了。”林瑜點頭道,怕是之前那一場風暴的結果,不過既然人還活著,那就改變不了他要知道完整的始末的決心。 林如海堪稱頭疼的看著眼前沒什么表情,但是看得出堅持的林瑜,只好嘆氣。早晚有一他回去京城科舉,與其讓他到時候再去胡亂打聽,重新把人給得罪一遍,還不如由自己告訴他,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 便嘆道:“你可知道那拉氏?” 林瑜聽到了一個老套的故事,話本上書生救美的現實版。只可惜所謂的現實,就是童話的黑暗版本,或者沒有被美化之前原本的模樣。而他的父親既不是那個書生也不是那個被救的美,而是被懦弱的書生推了一把的倒霉炮灰。 當然,每一個故事都需要一個合格的反派,就是那拉氏家族的一個普通紈绔。自然,能做好一個紈绔的家庭背景不會普通,但是既然都已經被流放了,便是林瑜一時也沒辦法追到寧古塔去報仇。 “那個書生當年會試落了第,回鄉之后便被我托人找了個罪名褫奪了功名,這輩子再也無法科舉。”林如海這句話得輕描淡寫的。也是,就算他面上看起來再清雅不過的一個文人,也改變不了他也算得上是鐘鳴鼎食之家的出身。平日里雖然謙和,也從無作奸犯科之舉,但是真要有人犯上頭,用這樣的手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不過是抬抬手的事。 可能在林如海的眼里,這樣的結果已經足夠了,所以他毫不忌諱地將當初的人和事,以及他們后面各自的結果事無巨細地都給了林瑜聽。 點了長隨叫好生送走了林瑜,林如海這才放松下神經,揉著額頭,只覺得比當年做最討厭的八股還頭疼些。適逢賈敏遣人來問,他便干脆起身回了內院。如今還沒有正式上任,叫他撿空子先松快一回,日后擔起鹽政可就再難得這樣的日子了。 賈敏正犯愁,林瑜送了這么貴重的東西,更難得的是那份心意,便想問林如海心里是個什么章程。哪知他竟直接回來了,面上神情復雜,看著沒有了用午膳時的那番高興,就問他:“這是怎么了,有什么煩心事不成?”一邊忙忙地上前伺候他脫下大毛的斗篷,不叫外頭的冷意沁了身。 “算不得煩心。”林如海揮揮手,賈敏便會意地叫丫鬟都下去,帶人走盡了,這才與自己的結發妻子道,“我原想著瑜哥兒是公瑾,哪知,竟是孟德。” 賈敏也是男孩一般詩書教導著長大的,因著父親賈代善喜歡,更是親自帶著口手相傳的學了好些外頭的事進了肚里,是以林如海有事從不瞞她。她乍一聽林如海這么,竟一時愣住了。好久,方緩緩地吐氣,拉著自家夫婿坐了,道:“論理,這不是我該的話。只是,在本朝,孟德只怕比公瑾要好做些。” 林如海不意自家夫人竟了這番話,細細一品,方無奈地搖頭笑道:“還是夫人解得切。”他拿過茶壺來,親與她倒了一碗茶,道,“原是君與士大夫共治下,如今君視臣如草芥。”,臣自然視君如仇寇。這最后一句,夫妻兩個相視一眼,茶碗一碰,自在不言中。 卻林瑜回了自家,多年的疑問雖得到了解答,只是心中實在悵然。 對一般人而言,那樣的結果也的確足夠讓人滿意。那拉氏雖然猶在,但是因為卷進了太子的逼宮風波之中,勢力大減。當年直接打死了林瑜父親的人更是一家都被發配去了寧古塔,不出意外這輩子都回不來。而那個多管閑事卻沒有相應的能力,反而臨陣脫逃的懦弱書生也獲得了再也無法科舉入仕的結果。這對在這個時代往往舉一族之力才能供出這么一個的讀書人來,簡直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懲罰。 那個美人也是個命苦的,當年她仍舊被抬進了那個紈绔的后院。隨著紈绔一家被抄家流放,自然是隨著仆役一同被發賣,如今也已不知飄零到何方了。即便不是如此,林瑜也不至于找一個同屬于受害者的弱女子麻煩。 一個看似很完美的結局。 “可是,當年又有誰真正是因為我父親的死而付出代價的呢?”林瑜摩挲著手里的印鑒,在無人的外書房輕聲道。拋開后面的一系列發展,單看這件事本身,林瑜只看到了無處可訴的受害者,以及在權勢的保護下的特權階級。 打死了人,卻連一個像樣的口頭懲罰都沒有。就像是當年林母之死,林瑜敢確信,即使當初他第一時間就將這件事發作出來。一個是三歲還不知前途卻抱著金磚的幼童,一個是已經有了個舉人功名的讀書人,族里會如何選擇他再清楚不過。 都是拿一個替罪羔羊出來,一方面不傷了族里的‘體面’,另一方面受害者那邊也能糊弄過去。 若非出了林瑜這個變數,只怕他一家早就已經死絕了,哪里還能有后來的以血還血以命抵命?即便如此,林瑜養了三年的吸血蟲也是冒了風險的,否則姑蘇地界向來算是太平,他又何必明里暗里的培養忠心的侍衛。 林瑜提筆,飽蘸墨汁,在宣紙上寫下宗族二字。隨即,又緊著寫下皇族、家下幾個字。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的死亡,都脫不開這七個字,他想。 林瑜從來都不喜歡這個時代,出現在這里本來就是無奈之下的選擇,甚至于如果可以選的話,他本身并不想要這樣補償。但是,就像是之前的,他父母緣淺。可以那短短的三年,林父與林母的關愛是他兩世少有的亮色。 沒什么比得到后再失去,更讓人糟心的了。 如今,林松一家已經死絕了,林氏宗族也被他治得少了許多蠅營狗茍,算是干凈了。但是,直接導致了林父死亡悲劇的那些京城的特權階級呢? 從沒有像這一刻,林瑜懷念自己出身的那個時代。 對,無論什么時候,怎樣的制度之下,特權階級總是無法避免。但無論如何,普通民眾還有法律,還有輿論,還有一條陸可以走。世界雖然依舊是不公平的,可至少還有希望,不是全然的黑暗。 所以,是這個社會的錯,是這個世界的制度錯了。 是貫穿了整個皇權統治基礎的‘綱常’二字,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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