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清晨,露珠鮮潤,空氣清新。 林硯與賈璉騎馬并行,廝駕著車跟隨在后,出了寧榮街,拐一條道,便入了朱雀大街的西端,沈府便位于此。沈府牌匾自與別家不同,乃是筆力渾厚,氣勢磅礴的四個字——積學儲寶。 林硯遞上拜貼,門房早已得了信,瞧見帖子上的名字,忙領了進去。因沈大人去了衙門不在家,便直接去了松鶴院。 院中站了一杖國老者,逗著廊下的鸚鵡。 林硯與賈璉上前見禮。沈伯年恍若未聞,只同鸚鵡打趣。賈璉甚覺奇怪,本打算上前再喚人,卻被旁邊的林硯阻止了。二人就這么站著,低著頭,一動不動。 初時還好,一炷香后,賈璉便有些耐不住,皺著眉頭,不悅之色顯露出來。跑過來攀關系認親變成了罰站,他哪里會高興地起來。此時腦子里閃過王熙鳳的話,心中一哂,是啊,多年沒有過交情,人家可見沒把他放在心里,偏自己巴巴地跑過來。 沈伯年好似終于玩盡了興,將手里的鳥食全撒出去,拍了拍手,指著旁邊的石桌石椅道:“坐吧!” 林硯笑著道了謝。賈璉也跟著了句:“多謝堂外祖。” 這稱呼讓沈伯年怔了怔,瞧了賈璉半晌,神色漸漸緩和下來,嘆道:“你與你母親長得倒是極像。” 賈璉一愣,還沒回過神來,只聽沈伯年又道:“可讀過書?” 賈璉面色一紅,這話若是問學齡稚童很是平常,可他如今已經十好幾歲,婚都成了,這不是明晃晃地打臉嗎?雖心底如此想,好在賈璉還沒蠢到直接發作出來,只淡淡回答:“讀過幾年。” 沈伯年微微點頭,尋了《論語》中的句子來考,其后又是《詩經》《孟子》,直問的賈璉面紅耳赤,話都不利落了。 沈伯年對此情況似是也早已了然于心,輕輕嘆了口氣,將目標轉向了林硯。 林硯倒是答得順溜,沈伯年問的問題并不算難,至少比他老爹考得要簡單多了。他老爹可是專撿刁鉆的考,這些年來,他可沒少吃苦頭。因而,如今應對起沈伯年來,可謂得心應手。 兩人從四書到五經,又談了些經略策論,沈伯年面上的笑容一點點加深,“不錯。聽如海,你去歲已經考過秀才了?” “是!” 沈伯年回頭一招手,有廝捧了幾本冊子上前,遞給林硯。 “如海同我過幾次,你讀書尚可,只一筆字差了些,很不夠看。若非這點落了下乘,去歲院試,你并非不能拿個案首回來。書法一道,在于勤學苦練。這是我自抄的摹本,你且臨個十遍再。” 老太爺,你知道你自抄的摹本是《左傳》嗎?你隨便搞本四書五經都好啊!左傳全書都快趕上四書五經加起來字數的總和了!還臨個十遍!還再? 林硯一張臉難看得跟便秘一樣! 沈伯年眼底藏著笑,“怎么,瞧不起老夫這筆字?” 林硯打了個哆嗦,林如海是他老爹,沈伯年是他老爹的老師!這個地君親師的年代,他怎么敢! “老太爺笑了,老太爺乃是當世大家,多少人眼紅你一副墨寶而不得,哪有瞧不起的道理。” “哦!那可是不想寫《左傳》,這倒是容易,換一本就行。我這些年閑來無事,倒是抄了不少。” 林硯面色一喜,卻聽沈伯年話鋒一轉又道:“《史記》如何?若不然《資治通鑒》也可!” 《史記》全套五十多萬字,《資治通鑒》更不得了,全書二百九十四卷,三百多萬字! 林硯整顆心都碎了,皮笑肉不笑,“老太爺,我瞧這《左傳》就極好。老太爺放心,今兒回去,我便好好練。” 沈伯年失笑搖頭,轉而又將目光看向賈璉,嘆道:“你四書五經平平,可曾學過史?” 賈璉有些懵,此時終于確信,沈家果然是書香門第,這畫風真心和他不太搭。可既然來了,總歸是長輩,只得硬著頭皮:“讀書的時候學過。” 學得如何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么晉獻公與驪姬的故事你可知道?《鄭伯克段于鄢》呢?” 林硯渾身一震,眼神忽閃,這兩段史事,結合賈家的情況,沈伯年的言外之音可想而知。 可惜林硯懂了,賈璉卻沒懂。 好在沈伯年似乎也沒準備讓他回答,接著:“你今日來的目的,不我也能猜到。最近吏部確實放出了幾個職位,上下活動的人不少。你若想求一個,倒也無不可。” 賈璉面上一喜,“堂外祖……” 沈伯年抬手打算,“且聽我完。我方才同你的兩個故事,你若現在一時記不得,便回去好好翻翻書,讀一讀,用心想一想。不急,待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若到時,你還是想要一職位,念在你母親的面上,我定當滿足你。若是你有了別的心思……” 沈伯年一頓,后頭的話并沒有出口,直接揮手送客。 等二人一去,沈老太太從內室出來,“賈璉今日怎地突然有心了?” 沈伯年嗤笑,“哪里是他有心,是林家那子有心!如海倒是得了個好兒子。你瞧著他配我們家沅兒如何?” 沈老太太哭笑不得,“就知道你最是看重如海。” “我與他父親乃是知己。他父親去的早,臨死前將他托付于我。我怎能不多看著些。雖名義上是師徒,可在我心底,待他如子如侄。再,如海不論是才是貌,都數一數二,從未讓我失望。” 沈老太太笑出聲來,“可惜我們沒有個女兒,阿蘅與他年歲上也差了些。若不然,只怕你即便知道他早與賈家有親都得搶過來了。如今是想著老子沒成,兒子也行?沅兒才十二呢,我可還想多留幾年。” 沈伯年哈哈一笑,就此揭過,倒也不再提。只是因這句阿蘅,不免又想起了舊事。 “當年太醫一直把著平安脈,什么都正常,怎地突然就難產了?什么阿蘅傷心瑚兒之死,夜里跑出去給他祭奠,不心摔了跤? 那會兒離瑚兒去世已五個月有余,又非瑚兒生辰死忌,以阿蘅的性子,她如何會這么任性,偏要在臨盆將近之時做這等事?這讓我如何信!” 沈伯年咬牙,往桌子上一拍,“他們賈家倒好,嫡長媳,只打殺一群奴才就這么糊弄過去!將我沈家置于何地!當初是誰低聲下氣來求娶!” 沈老太太心頭一沉,面上也露出幾分悲憤之色。沈蘅雖是二房的女兒,可因她與沈伯年沒有閨女,便時常接過來玩,情分非比尋常。當年沈家也去賈家鬧過,還鬧得很厲害。 只是賈代善尚在,他們只有猜測,沒有證據,以賈代善在先皇跟前的盛寵,他們只得作罷,卻就此和賈家存了怨。 想到這頭,沈伯年氣便更大了,“我們還沒怎么樣了,賈家便覺得我們家給了他們好大沒臉,鬧得京城人盡皆知,送去給璉兒的東西沒個回音,上門兩次要見璉兒,還都以各種理由擋了回來!” 被賈家如此對待,沈家哪能沒脾氣,就此冷了。后來一想,這事倒怨不得賈璉一個孩子,到底是阿蘅的骨血,便也想著重新上門去。不巧,義忠親王謀逆被廢,朝堂大變,不少官員無辜受累,沈家也遭到殃及,罷了官,回了鄉。 這一去便是數年,待得后來當今繼位,花了數年時間理清朝中黨羽后,再次請回這位“恩師”,賈璉已有十歲,性子已定。沈蘅的好半分沒學到,賈赦的荒唐倒是得了四五分真傳。 這讓素來看重品性的沈伯年如何不惱?偏這邊一時生氣沒去賈府,賈璉身為晚輩,也不來拜會。后來更是傳出他十來歲的孩子,竟同人逛花樓的事。沈伯年一張老臉羞得通紅,就此冷了心。 沈老太太重新倒了杯茶遞過去,“你今日既然見了他,可是有了別的想法?” “仲年已經不在了。他子嗣艱難,此生只得了阿蘅一個女兒。阿蘅也只剩了璉兒這么一個兒子。他雖不姓沈,總歸有沈家的血脈在里頭。且看看吧。若他能想清楚,孺子可教。我倒是不介意幫一幫。若他是根朽木,便也罷了。” 沈老太太點頭,只心里依舊念著,可憐了阿蘅。 早年賈赦雖不成器,可有賈代善壓著,并沒如此荒唐無度,賈家也遠不是如今模樣。他們與沈仲年都想著,出息不出息的不打緊,只需待阿蘅好就行。賈赦生的一副好皮相,又肯伏做低,哄得阿蘅日日喜笑顏開。他們長輩瞧在眼里,覺得若能如此,倒也不錯。 只可惜,賈赦不過是一時熱度,轉頭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 哎,總歸是他們看錯了人,一步錯,步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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