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安兒被帶走了。 京兆府的人堂堂正正自大門而入, 又拎著人自大門而出。京中世勛人家被如此下了面子的,賈家許是第一位。 “當家人”賈政又羞又惱, 胡子都快吹沒了。賈母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可惜賈家如今空有名頭而無實權(quán),唯一一個有實權(quán)的,實權(quán)不大,偏還是賈璉。便是他報的官。 自家人報的官, 沒有再將人轟出去的道理。而要轟一個職權(quán)等同甚至高于后世首都市市長的人物也不那么容易。更不要, 這事本就先同京兆府尹打過招呼,只需他不退讓。賈家自是無可奈何。 這一夜,賈家人各懷心思, 注定了她們的心緒都已無法太平。 王熙鳳房內(nèi)。 屋子里沒了外人,王熙鳳怒斥, “果真是我的好姑媽!安兒一家子進府的時候,我還沒開口呢, 她便上趕著給安排好差事!” 王熙鳳咬牙, 那是采買的位置, 在府里頭何其重要, 油水又多。能讓自己的人把持著,王熙鳳自是沒有不應(yīng)的。她可不是那等清高之人!只是誰知道,王夫人竟是存得這樣的心思! 王熙鳳這會兒是殺了她的心都有! “早前你同我, 林表弟提醒你, 防人之心不可無。那會兒我還覺得林表弟想太多。如今才知, 我是錯把君子當人。” 賈璉嗤聲一笑, “什么錯把君子當人, 你這是什么法!” 王熙鳳嬌嗔瞪眼,戳了他一指,“知道二爺如今不同以往,讀書多,懂得多。何必來挖苦我!這人們不常,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 我之前總覺得林表弟把太太想得太壞了,我肚子里孩子才多大,就是兩房有爭斗,總不至于此。如今才曉得,林表弟是難得的眼明心亮,早看透了人心!” 賈璉嘆聲,“堂祖父也,林表弟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我們很該多謝他。” “謝自是要謝的。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王熙鳳眨了眨眼睛,“你,林表弟身邊那個叫白芷的丫頭是什么來路。這本事也忒大了些。當日是她要被繼父賣入青樓,林表弟瞧見不忍買了回來。可我瞧來瞧去,她倒不像個尋常丫頭。” 賈璉桃花眼上揚,笑起來,“你這話,我也曾問過堂祖父。堂祖父只一句,不要管。所以我猜……” 賈璉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上。 王熙鳳差點驚呼出來,瞧見賈璉搖頭。王熙鳳深吸了一口氣,就此按下不提,轉(zhuǎn)了口,“今日這事你是個什么打算?我自也是恨不得報官,將罪魁禍首揪出來,若不然實在便宜了她。” 完,王熙鳳神色又是一暗,“只是光一個安兒,可定的了罪嗎?若是定了,只怕這一遭要嚷嚷的滿京城都知。她是打王家出來的,我也是打王家出來的。這若是有什么……” 王熙鳳的擔心,賈璉哪里會不明白。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王夫人名聲臭了,必然殃及王家女。王熙鳳也逃不過。 “你是受委屈的一方,別人能你什么!再,自有我挺著你!此事你不必急,堂祖父自是有后招的。” 著,賈璉心情突然就黯淡下來。王熙鳳出事是真,可卻并沒有府里的那么嚴重,他們是故意將事情鬧大,傳得沸沸揚揚。大家的視線都在王熙鳳的肚子上,他才不聲不響使人出府去了沈家。 對于生母死亡之謎,沈伯年和沈云舟都同他有過商議,本就想找個辦法拉扯出舊事來。如今倒是個借題發(fā)揮的好機會。 他應(yīng)了也照做了。可心底卻宛如擂鼓。他既希望找出真兇,卻又有些害怕知道答案。依沈家長輩的法,當年的情況,王夫人的能力只怕做不來。而全府里除了王夫人,還有誰? 老太太嗎? 今日之前他是不信的。老太太就算偏心,總不會對自己的親兒媳親孫子下手。況且那時老太爺尚在。老太太怎敢? 可瞧今日的局面,他提及生母之死實,老太太眼底一閃而過的狠厲,他動搖了。 如此看來,老太太即便不是主謀,也是參與者。可老太太是參與者,那么以當時的情況,主謀會不會是…… 賈璉大驚。卻又覺得以沈家給他聽的分析和看法,這情況并非不可能。而倘或如此,那么這背后的干系就不是內(nèi)宅陰私這么簡單了。 總之,既然箭在弦上,走到了這一步。那么此事內(nèi)情如何,他和沈家必會追究到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 榮禧堂,西廂房。 賈元春雙手有些抖,她是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的,打見得聽得秘密比賈璉要多。而以往不在意的一些事,如今想來也都有端倪。她想她大約猜到了這府中最大的秘密。 抱琴以為她冷,遞了個手爐過去,聲道:“大姑娘可是在擔心那藥?” 賈元春眼珠微動,不言不語。 這藥尋常不能得,卻也并非宮里才有。這是打前朝傳下來的,當年跟隨太/祖征戰(zhàn)下一同打入皇宮,搜刮了好一通的人家未必沒有人留下來。當初害了容美人的李婕妤便是如此得來。 而自打出了容美人之事后,方子便也漸漸暴露,如今勛貴家也有不少知道的。若單純想將這藥同她牽扯起來,有些勉強。可倘或官府細查,卻也未必不能查到。畢竟這又不是滿大街叫賣的白菜。 可還有更讓她擔心的事。 賈元春瞧了瞧正房方向,滿面愁緒。 抱琴寬慰道:“大姑娘不必急。沒有實證,一個丫頭的話哪里做得了準。太太是榮國府的當家主母,萬沒有一個奴才幾句話就定了罪的道理。” 賈元春卻是搖頭,“倘或只單純這么一件事,我倒是不怕。不論如何,母親出自王家。倘或此事鬧出來。王家的聲譽也會受損,王家未出閣的姑娘還怎么嫁?便是為著自家想,舅舅也沒有不管的道理。” “那姑娘在憂心什么?” “這事沒這么簡單!京兆府尹雖在子腳下,地位高于其他郡的知府,卻也只有四品,今日卻是何等強勢,半點情面也不留!這是為什么?” 抱琴心頭大跳,“姑娘的意思是,這后頭有人指使?” “指使算不上。京兆府尹除了皇上,誰人能夠指使?可倘或有那等人物請他幫個忙,他也不會推辭。 但觀他對林表弟的態(tài)度便可知。誰都知道林表弟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紅人。府尹大人雖不屬于任何派系,卻也不是個迂腐不知變通的。 林表弟拿出皇上御賜的令牌,他都不肯退讓,這于理不合。即便他這玉牌只是皇上賜給林表弟出入玻璃廠之用,命令不得他。 然話雖如此,可何人不知蟠龍玉牌代表的是皇家?便是混賬如南安王世子,與林表弟早有嫌隙,也只敢暗地里使動作,不敢直接動手?而因此,幾位皇子待林表弟也多有禮遇。再有……” 這二字出來,賈元春卻是靜默了許久。久到抱琴瞧了她半晌,忍不住問道:“再有什么?” “你可曾同白芷打過交道?” 抱琴眉宇緊蹙,“不曾。白芷很是神秘,不大同人來往。” 賈元春冷笑,“何止神秘。我去過林表弟的翰墨院兩回。他院里的奴才不論是我們家的,還是林家的,叫什么名字,做什么活兒我全都清楚。唯獨白芷不受管束,她的差事也只有一樣,那便是守著書房。得閑人不能進。 況且她突然進府也有些蹊蹺。而我如果沒記錯,林表弟院里本還有個名喚葉子的丫頭。林表弟回揚州的時候,是特意請了我們府上的嬤嬤教她規(guī)矩,等他回來,直接安排在他身邊伺候的。 可自打白芷來了后沒幾日,葉子就無辜失蹤了。你巧是不巧?” “姑娘的意思是……” “我在宮里好歹也呆了些時日。若我猜得不錯,這白芷恐是皇上的人。” 完,賈元春的心情越發(fā)沉重了幾分。 倘或她的猜想都是真的。有這么一個人在,今日之事瞞不過。而賈璉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生母之事,白芷也停在耳里。 倘或處理不好,不必證據(jù)確鑿,只需露出端倪讓皇上起了疑心。賈家可就危險了。畢竟這內(nèi)里的密辛干系重大,弄不好便是毀家滅族之災(zāi)。 皇上能容得下一個秦可卿,卻未必能容得下賈家。還是一個與他做對,又把他當猴耍的賈家。 賈元春頓覺渾身冰涼,手心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 ******** 榮慶堂。 賈母躺在床上,徹夜難眠。只需一閉上眼睛,她好似就能看到沈蘅。 產(chǎn)房里,沈蘅拉著她的手,眼中是怨憤難當,也是不可置信,但轉(zhuǎn)而都化為了然,只用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睛,帶著無限的絕望和不舍向她祈求,“保……孩子!” 那時,沈蘅的聲音已經(jīng)微弱得幾不可聞。沈蘅也知道她不能信,可眼下卻只能選擇她。希望她看在腹中胎兒乃是賈家骨血的份上,保下這個孩子。 事實上,她也確實保下了賈璉。不論如何,她從來沒有弄死自己親孫子的想法。便是沈蘅,她也沒想過讓其死。可惜沈蘅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 老爺?shù)拿睿株P(guān)系到那么大的事。她怎能不應(yīng)? 可也因有了這件事,她再無法坦然面對賈璉。對于賈璉,她的心情十分復(fù)雜。 她有過愧疚,讓他一出生就沒了母親,還擔上了克母的名聲。但更多的是不喜。因為他和沈蘅有五六分相似,又是沈蘅之子。每每看到他,她總會想起當年的事。 別她偏心二房。不大房賈赦那個混賬樣,單就沈蘅這一出。她如何能叫大房得勢?若府中主宰的是大房,璉兒做了繼承人,日后讓他知道生母之死的真相可會放過她? 不賈璉,便是賈赦恐也不會這么輕易算了。賈赦同她母子情分本就單薄,而他便是混賬,與沈蘅也是少年夫妻,當年也是用過真情的。至少比起她這個母親來,沈蘅的分量怕是要重得多! 賈母咬牙!可惜沈家怎么毫無芥蒂地突然接受了賈璉,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短短幾個月,竟是讓賈璉好似脫胎換骨了一般! 她握緊了雙手,先前還沒覺得,此時卻忍不住將林硯也怪罪上了。 若非林硯從中拉線,沈家與賈璉哪里會走到一起! 也是她想錯了!她本以為沈家心氣高得很,當年回京,王氏怕賈璉有了大幫手,故意散播謠言敗壞他的名聲,她便也推波助瀾,讓人故意引他去青樓戲院做耍。便是猜到沈家文人骨氣,最是看不慣這等紈绔敗家子弟。 而后來的發(fā)展也確實如此。只是她沒有想到,沈家如今卻又這么輕易的接受了。更沒有想到,賈璉一個爛泥居然有扶上墻的時候! 到底是她看錯了沈家,也看錯了賈璉。 賈母就這樣,眼睜睜撐到明,喚了丫頭進來梳洗罷,賈璉便來請安了。還帶了一個好消息。當然是賈璉“自認為”的好消息。 “今兒一大早堂舅舅就派了人過來告訴我,是他們尋到了當年給我母親接生的穩(wěn)婆。已經(jīng)遣人去接了。 只是如今在臘月里,大雪封路,怕是不好走。恐要多等上幾日。卻也不要緊。只要她能來便好。如此,將事情都清楚,也可一并把太太當年受的冤枉一并洗清了。” 洗清?王氏當然洗清了,可她怎么辦? 待得賈璉退出去,賈母再沒撐住,身子一虛,癱軟下來。 怎么會?怎么會呢!當年的穩(wěn)婆不是已經(jīng)被…… 不!不!當時老爺,派去追穩(wěn)婆的人回稟,穩(wěn)婆掉下了懸崖。倘或她未死,僥幸活了下來呢?畢竟他們誰也沒見到穩(wěn)婆的尸體! 是了!一定是這樣!否則,以沈家之謹慎,這么多年都沒再提及,如今怎會突然發(fā)難,還一定要鬧到官府去!若不是早有了證據(jù),對此事胸有成竹,沈家絕不會這么做! 賈母的手在抖,但很快她便又用另一只手壓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遣了丫頭進來,“去瞧瞧元姐兒可起了,讓她過來一趟。” 賈母閉上眼睛,面上十分堅決。 不能怪她!真不能怪她!當年的事情絕不能被翻出來,否則她危矣,賈家危矣! 所以,必要的時候,只能棄車保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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