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的菜,我割廢一刀怎么了!別五百文,就是五百兩…呃!” 到一半,他終于后知后覺聽明白這一刀青菜五百文意味著什么了。 旁邊一個正拿著草繩捆菜把的媳婦兒更是驚得手一松,掉了一地的青菜,慌忙還要再拾掇起來,又扎著手不敢動了。 一刀菠薐菜半斤重,能賣五百文,也就是一斤就賣一兩銀子! 這可是一兩銀子啊! 買了糧食夠一家五口吃兩月,買了布料夠做上下全新衣衫兩套,夠買兩壇子好酒外加兩封好點心… 菜園里一片安靜,除了北風吹著草簾子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再沒有旁的聲音。 那菜棚里的菜苗,一棵棵正迎著風心翼翼打量這個世界。它們原本翠綠的顏色,如今在眾人眼里已經變成了金黃。 對,就是黃金那般的顏色。這哪里是青菜,就是金子打成的寶貝啊! 正這個時候,陳老掌柜和米都趕了過來。 沒心機的陸武第一個跳上前抓了妹子的胳膊,焦急問道,“妹子,咱家的青菜真的賣一兩銀子一斤?” 陸米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眾人,有心想要含糊混過去,無奈自家最沒心眼的二哥提了話頭兒,而且這事以后許是要從城里傳回消息,也不好一直瞞著。 于是就點頭道,“這是頭一茬青菜,吃個新鮮,價格自然是貴了些,過些時日肯定要下滑。” 村里人聽得這話,雖然沒有明確承認,但也足夠他們明白了。 先前還曾私下起米種菜是在瞎折騰的人,這會兒恨不得打自己幾巴掌。誰瞎折騰能折騰出一斤一兩銀子的金菜,趕緊給他家來一打兒! 幾乎是二十斤青菜,就夠一家老少舒舒服服活一年。 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誰能相信? 但如今這事就清清楚楚放在眼前,羨慕嗎,嫉妒嗎? 當然有一些,這么好的閨女,怎么就偏偏沒有生在他們家里… 米這會兒同菜棚里的青菜感受一致,實在是要被眾人灼熱的目光燙熟了。 她干咳兩聲,趕緊岔開話頭兒,“又空出兩個菜棚啊,一會兒,大叔嬸子們幫我再挪一批菜苗出來。另外,再割些青菜,每家拿二斤回去,嘗個…” “哎呀,這可不成!”不等米把話完,一眾婦人和漢子們幾乎是跳起來嚷道,“這么貴的菜,可不好再割了!” “對啊,還是留著賣銀子啊!” “又不是沒吃過青菜,過幾月怕是要吃到吐!這會兒金貴,怎么好隨便糟蹋了!” 著話,幾個媳婦生怕米堅持,直接動手把菜棚都蓋了起來。 米看的是哭笑不得,想了想只好喊了刀幾個后生,“刀哥,等我列個單子,明早你們幫著我大哥進城去采買一些酒肉回來。” 刀幾個后生自然眉開眼笑應了下來,“放心吧,米妹子,保管給你辦的利利索索!” 米謝過他們,又轉向所有人,“嬸子大叔們,我們家里種點兒青菜,從開始就折騰大伙兒跟著費心挨累。如今賣了菜金,本錢也收回來了,正該慶賀一下。明日中午,大塊肉大碗酒管夠!大叔嬸子們可一定要來啊!” “米太客氣了!” “好啊,咱們也跟著沾沾喜氣。娃子們也都去,萬一學了米一點兒的靈氣,家里也不用愁他們的出路了。” 眾人七嘴八舌著,倒是都痛快應下。 多日辛苦終于見了成果,米心里的歡喜幾乎要溢了出來。看見日頭想笑,看見山林想笑,看見鍋碗瓢盆想笑,總之,翹起的嘴角就是落也落不下來,甚至走路都帶著風一般。 她這般心情大好,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陸家的晚飯桌子,再一次差點兒被壓塌了。 過年時候剩下的年貨兒,都被一股腦做成美味菜色端了上來,吃的眾人再次肚皮圓滾滾。 米刷洗了碗筷就要去列單子,按理,如今家里青菜收獲,老馮爺和畢三叔那里都要送一些青菜去做謝禮。但今日村里人知道了青菜的價格,怕是送去也要被兩位老人家數落。莫不如,明日采買一些煙葉或者點心茶葉一類的東西,看著整齊,也拿得出手。 她正盤算著,就見陸老爹在堂屋門口招手。 這些時日,陸老爹做了滿村淘氣娃子的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沾染了娃子們的活力,飯量好了,精神也難得健旺很多。米看著歡喜,就笑嘻嘻奔了過去。 “爹,你喊我有事啊?” 陸老爹神色有些復雜,引著閨女進屋坐下,甚至還親手給她倒了一杯茶,末了才道,“米啊,爹知道,為了這個家,實在是辛苦你了。” 米聽得兒一愣,一向不靠譜的老爹,幾乎就是不食人間煙火,不理俗事的典型,怎么突然想起表彰她這個言行出格的閨女了?難道有什么事不好開口? 她這般想著,就心翼翼應聲,“爹,我不辛苦,都是應該的。” 陸老爹干咳兩聲,手里的青花茶杯轉了又轉,這才道,“那個,米啊,你看這段時日,村里人實在沒少幫咱家的忙。那個,圣賢有言…” “爹,”眼見老爹又要長篇大論,米趕緊搶著打斷了話頭兒,無比真誠的道,“您有話直,我能答應的,一定答應。” “好,那就好。”陸老爹沒聽出閨女話里留了余地,明顯松了一口氣,繼續道,“我是啊,村里人先前沒少幫忙,你是不是把種菜的法子也教他們一下啊。你看,咱家賣了那么多銀子,都住在一個村里,人家心里必然不舒坦。長日久,人心不足,容易生出一些貪念。況且,咱家…將來許是還要仰仗這些鄉親幫忙。你…” “爹,原來是這事啊。你放心,就是您不,我也打算在明日的酒席上同大伙兒呢。若是誰家想要學種菜的法子,我保管絕不藏私。就是這種菜的成本太高,別的不,就是海布,一匹都要十兩銀子。怕是他們有心,也無力張羅。” 對于傳授種菜法子這事,米早有打算,這會兒聽老爹原來是要這個,當即就放了心,好好應了下來。 “是不是有心無力,那是村里人的事。教不教,卻是咱們陸家的事了。總之,你一定要待村里人好一些,將來,興許還要他們幫忙護著你呢。” 陸老爹生怕閨女敷衍他,又是囑咐了一通。 米聽得好笑,“爹,看你的,誰還能跑村里來搶我回去做媳婦兒啊!放心,你閨女聰明著呢,不會隨便惹禍。家里這些事,有我操持呢。爹就好好養身體,有功夫進城去溜達一下,會會同窗好友。我這里有銀子,爹見到喜歡的古籍,就買一兩本。” “好,好,我早就想去書鋪走走了。上次還是去年秋日…呃,”許是想起上次花了家里賣糧的錢買書,陸老爹紅了老臉,趕緊補救,“那個,我這次一定不買貴的。” 米聽得心里又酸又疼,趕緊勸道,“爹,家里如今日子好過了,你就是花個十兩八兩,閨女也拿得起。不過,你最好同楊伯結伴進城,楊伯雖然是奴仆,但極有學問,又通世情,你們一起進城去逛,我也放心。” “好,我明早就同老楊。” “家里中午要開酒席呢,爹可別逛太久,最好同大哥一起回來。” “好,好,一定早回。” 陸老爹得了閨女的同意,又想著明日就能抱回幾本最愛的古籍,難得歡喜的眉開眼笑。 父女倆又了幾句閑話兒,米進里間替老爹鋪了被褥,又摸了摸炕面熱不熱,這才轉身出了門。 院角的兩棵大楊樹下,馮簡正站在暈染了整個地的黑暗里,許是已經要睡下又出來的關系,長長的黑發沒有束起,被調皮的晚風吹起,張揚又肆意。 前世,米最討厭長頭發的男人,偏執的認為,長發就是女人的專利,男人留了那么長的頭發不夠清爽和陽光。 但這會兒,暗夜里,只有清冷的月光照著眼前的男人。黑直濃密的長發不但沒有損毀他的俊美,反倒添了三分邪魅,實在太過誘人… “馮…馮大哥!”米極力壓抑著自己狂跳的心,輕聲喚道,“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睡?” 馮簡沒有話,抬手招了招,待得米上前,他的雙眸轉動,仔細打量了她并沒有哭過的痕跡,這才淡聲道。 “若是你不想,這下就沒人能拿走你的東西。” “啊?”陸米愣了愣,轉而心頭卻突然好似被人撞了一下,鼻子酸的厲害。 雖然三個兄長事事聽她安排,從來不會違背她的話。陸老爹干脆是放羊吃草,直接讓閨女當家,她好似擁有了這個時空所有女子都羨慕的自由。 但是,沒人知道,她一個人支撐起整個陸家,心里有多惶恐。 對于這次種菜,她費了多少心血,擔起了多少忐忑。 如今辛苦有了回報,老爹一句話就要送出去,沒有考慮過她的辛苦和付出,她雖然也早就想到了,但還是有些委屈。 而所有人都沒有看出來,但眼前這個男子,嚴格意義上還是陌生人的男子,只有他看出了她的委屈,甚至如此堅定的告訴她,只要她不想,就可以不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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