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大娘是個極勤快又周到的,家里吃完飯特意趕來幫著米又拾掇碗筷,洗洗涮涮。 即便這般,米忙完也是色昏暗了。 米送了江大娘,關了院門,扭頭望望自家院子,雖然比之先前安靜許多,但每個屋子里都住了人,都是她熟悉又親近的人,這種滿足讓她滿足之極。 前世最害怕的就是孤單,是無根浮萍一般沒有歸處,如今這般忙碌卻分外充實,讓她忍不住想要感謝上,給了她如此幸福的家園… 馮簡站在東廂廊檐下,眼見門廊上懸掛的紅色燈籠照在心愛的姑娘身上,好似替她披了一件紅色霞衣,美則美矣,卻隱隱有絲虛幻,他心頭沒有來由的一慌,下意識開口喚道,“米…” 米醒過神來,聞聲望去,燦然一笑,“馮大哥,你怎么出來了,今晚早點兒睡,上山打獵太累了。” 馮簡上前幾步,就那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往后院去了。米有些臉紅,猶豫了那么一下,也沒舍得把手抽回來。 晚風吹著院角的樹梢,有些像最溫柔的陶笛,絲絲縷縷的甜蜜讓人心醉。 米正有些晃神,突然覺得手腕上一涼,低頭想看的時候,左手腕同樣也是一涼。 她疑惑舉了雙手,卻見月色下,兩汪碧綠的清泉纏在手腕上,于是驚喜道,“這是…” “送你。” 馮簡輕輕把米擁進懷里,心翼翼,如同分外貴重的珍寶,“不要摘下來。” “好。”米心頭暖的好似有巖漿要爆發。 馮簡主仆在陸家住了這么久,衣食住行都由她安排,她雖然知道他是個有身份不一般,但到底沒見他同任何人有什么銀錢來往。如今打獵歸來,就送了她這么貴重的桌子,不必也知道定然是他用售賣皮毛的銀錢買的。 不定,這還是他生來第一次親手賺銀錢呢。 米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突然在馮簡臉頰上親了一記,轉而捂著**的能夠煎雞蛋一般的臉頰竄進屋子,用力關上了門板。 馮簡伸手摸摸同樣有些燙手的臉頰,嘴角慢慢翹起,夜色里笑的無聲又歡喜… 院外大樹上,玄一摸摸懷里的信件很是有些猶豫,難得主子這么歡喜,是不是等一等再把查探的消息遞上去。 院子里,馮簡已是轉身出了二道門,夜風送來淡淡一句,“呈上來!” 玄一身形一僵,無聲跳下樹枝,影子一樣順著后窗鉆進了東廂房。 高仁正抱了一碗排骨,就著饅頭啃得香甜。這原本是米備著陸老二和娥突然回來,特意留下的。 沒想到,兩人未回,初一搶不過,自然落到了他嘴里。 玄一突然躥了進來,高仁下意識就要摸向腰側,待得看清來人又立刻下手去護著大碗。 可惜卻是有些晚了,玄一眼疾手快早就搶了一塊最肥美的肉塊塞進了嘴里。 “高仁,你最不夠義氣。整日跟著主子好吃好喝,從來不分兄弟們一口。唔,好吃,再給我一塊!” “不給,別的那么好聽。哼,草原上是誰把我的壇肉都吃了!” 高仁挑著腳同玄一鬧成一團,老楊坐在炕尾整理他的種稻記錄,偶爾抬頭笑瞇瞇看看兩人,末了又低頭去忙碌。 馮簡推門進來時候,高仁同玄一已經消滅了碗里的排骨,玄一迅速抹一把嘴角的油漬,單膝跪地把懷里的信件呈了上去。 “主子,南邊的消息回來了,好似有些不妙。” 馮簡挑起眉梢,取了信件拆開,卻是越看臉色越黑沉,最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老楊同高仁對視一眼,都是穿鞋下地,束手站在了炕下。 “少爺,可是有什么變故?” 老楊開口問詢,馮簡抬手把信紙遞給他,沉聲吩咐玄一,“繼續查,盧世杰死前有何詭異之處,同誰來往過密,速速承報。” “是,主子。” 玄一難得見主子發火,早就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聞言立刻翻身出了窗子,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老楊皺眉想了半晌,到底開口建議道,“少爺,是不是該回京都…” 馮簡扭頭望向窗外,目光越過屋脊落在后院的上空,那里好似還有甜蜜的氣息沒有消散。 稻米已經收獲,土豆的產量也讓他震驚,曲轅犁也有詳圖,青菜種植術也有記錄,而草原異動頻頻,東宮詹士畏罪自殺,林林總總加一處,都是他回京的理由。 但偏偏雙腿不聽使喚,心里也沉甸甸,難舍難分… 想起他草原之行回來后,米眼里的渴盼驚喜,他的頭就點不下去。 “罷了,再等一段時日吧。” “太好了,”一直盯著主子嘴巴的高仁,第一個歡呼起來,“京都有什么好的,整日里圈在四方城里,憋也憋死人了,哪里有米這里好…” 老楊忍耐不住,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閉嘴,拾掇碗,心明早挨罵!” 老虎屁股摸不得,高仁的暴躁雖然改了很多,卻也容不得被主子外的人告誡,但聽得最后卻是冷哼一聲,到底端了碗跑出去了。 民以食為! 他可不是怕米,他是怕米再不做好吃食! “少爺,老爺那邊怕是一直惦記您了,要不要早日…” 老楊試探著催幾句,卻聽得院子里傳來笑之聲,原來是程子恒同劉不器兩個醒了酒,笑著拉著陸老三擺了茶水點心,對月吟詩… 馮簡眼底閃過一抹異色,淡淡道,“這三人看著不錯,多留兩日,也算為國選才。” 罷,他干咳兩聲,就推門走了出去。 “馮大哥,你也沒睡啊,一起來坐啊。”陸謙笑著招呼馮簡一起坐了,四人年歲相當,都是讀了多年的書,即便有些陌生,先前那頓酒席,外加幾篇詩文隨著秋風飄走,就徹底熟悉了。 程子恒同劉不器也喚了馮簡為兄長,起朝廷政事,指點江山,也是唾沫橫飛,叫嚷著要再喝一場。 米聽得動靜,去灶間尋了些壇肉,干腸,連同幾樣咸菜端了上去。 程子恒和劉不器都是歡呼,恨不得把米是他們親妹妹才好。 對酒當歌,眾人興致更高,就是馮簡都恢復了幾分年少輕狂。 酒碗做鐘,筷子做錘,酒盡歌高,惹得巡夜的老狗不時跑到陸家門前狂叫幾聲,結果很快就被主人扯了脖子上的鏈子帶回去。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若不是怕打擾了陸家貴客的興致,家里淘氣娃子也是睡的鼻涕冒泡,所有人恨不得把孩子送跟前聽幾句,沾點兒仙氣,腦子靈光幾分,將來也盡書院讀書考狀元啊。 狂歡的夜,總有散場的時候,月上中,陸家大院終于安靜下來。 老楊躺在炕尾聽著炕頭兒上傳來的綿長呼吸,好似隱隱都帶了三分歡喜暢快,忍不住就嘆了氣。 罷了,難得出來透口氣,多住幾日也不礙大事… 喝酒暢快,醒酒卻是痛苦。 陸家的早飯桌上,多了三個抱著腦袋的鵪鶉,陸謙忍著難受抬手盛粥,劉不器卻是抬手拍了程子恒,抱怨道,“讓你多灌了我一壺酒,我這腦袋還要做文章考狀元,出了問題就唯你是問。” “我還想找你算賬呢,德敬都這酒烈了,你還逞強,一定要喝!” 程子恒也是不甘示弱,兩人這般斗嘴,惹得陸家人都是笑起來。 “北地嚴寒,非烈酒不能御寒。若是讓我們喝軟綿綿的果酒,還有些不舒坦。” 陸老爹這般,倒是讓程子恒和劉不器都是有些尷尬,畢竟是做客,居然醉酒,實在有些失禮。 好在,兩人的臉皮已經鍛煉的刀槍不入,三兩句就把話頭岔了過去。 馮簡也是微微皺著眉頭,太陽穴瘋狂蹦跳著,但眼前突然多出的一只青花碗。 淺黃色的湯水里,有碧綠的海帶,雪白的冬瓜片,幾粒的海米,伴著幾片碎芫荽,看上去就分外的清爽。 馮簡抬頭望向臉色隱隱有些泛紅的米,末了低頭拿起了勺子… 程子恒同劉不器對視一眼,都是苦了臉。 原本還存了點心思,哪里想到,還沒下手,果子早成人家的了。 姻緣難定,良人太遲啊。 米哪里知道兩人的古怪心思,自家哥哥的好友自然就是她的兄長一般,手里的湯碗盛的滿滿,盤子里的金銀饅頭也是往兩人跟前推了又推。 “劉大哥,程大哥,你們別客氣啊,當自己家一樣。” “好,我今日還要吃那個糖醋魚,彌補一下我終生的缺憾…” 程子恒倒是真不客氣,開口就點菜,不必又得了劉不器的嘲諷,但轉而他也添了一句,“我也要吃那個宮保雞丁!” 眾人都是笑了起來,原本以為這兩個大家出身的書生難相處,不想居然比陸老二更活寶… 因為京都那里的陳信催的急,米也不敢耽擱,馬師傅帶了徒弟休假回來,她直接把粉坊的圖紙交給陸老三就甩手不管了。 雖然大考考的是八股文章,圣人之言,但米可是對書呆子深惡痛絕,畢竟她可是有切身體會到的。陸家有一個陸老爹就成了,大哥憨厚,二哥不靠譜,三哥可不能再不同俗務了。 陸老三本來就心疼妹妹,自然不會拒絕,帶了兩個好友就去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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