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來,昨日放走的那只公鹿不知道何時跑了回來,不過是一日功夫,它的后腿就受了傷,這會兒已經結了血痂,但瞧著它歪道在鹿欄外邊,進氣少,出氣多的模樣,顯見也是要活不成了。 怪不得方才鹿群突然叫個不停,原來是見到同伴瀕臨死亡。 老馮爺低聲道,“米,不如…” 米聰慧,自然猜的出他的意思,于是就點了點頭。 “我們山里人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來者是客,賓至如歸,這八個字,還是明白的。既然將軍要吃鹿肉,那就殺頭鹿好了。” 著,她就喊了兩個村人,“李叔,劉叔,幫忙把那頭逃家的大角鹿送下山去。” 兩個村人應聲,抬起大角鹿就往山下走。 方才大角鹿一直半趴在鹿欄邊,誰也沒有多注意,這么一抬出來,眾人都看的清楚。 它本就絕食餓的瘦弱,這一日的自由行,又帶了傷,很是狼狽,自然不如鹿欄里的同伴們看著精神健壯。 魏得勝瞪了眼睛就要發火,倒是王校尉實在忍不住了,上前低聲道,“將軍,侯爺吩咐出門在外,請您一切多思慮,回京之后,什么都有。” 身為客人,得了主家的照顧,不但不感激,反倒挑三揀四,這就已經很無禮了。如今又死活要吃主家圈養的鹿,更是沒臉沒皮,再嫌棄主家舍出的鹿瘦弱,那真不如羞愧的一頭碰死算了。 要飯還嫌嗖?下哪里也沒這個道理! 魏得勝卻是犯了世子爺的霸道脾氣,一把甩開王校尉就要發火,不想卻聽唐二少驚奇問道,“咦,這孩子喂大角鹿吃了什么?” 眾人聞聲看去,就見一個淘氣子正往大角鹿嘴里塞著什么。 大角鹿許是也知道今日難逃一死,抱著破罐子破摔,死也不做餓死鬼的想法,正翻著上下嘴唇,努力撕扯著淘氣子手里的綠色物事。 淘氣子眼見被發現,很是害怕,猛然向后一退的功夫,手里的東西就掉了出來,那是一顆碧綠的菠薐菜。 這樣的寒冬里,兒巴掌大的葉片,指粗細的菜莖,落在雪白的地面上,分外顯眼。 那淘氣子的老爹惱了,上前就給了兒子一腳,末了扯了他的領子罵道,“誰讓你偷菜出來的?還不滾回去!” “嗚嗚,”淘氣子還不知道自己惹了禍,只以為老爹心疼菠薐菜,于是哭道,“嗚嗚,大角鹿要死了,我就喂它吃兩顆菜。我就拔了兩顆!” 老爹實在氣不過,又給了兒子一腳,直接把他踹出了人群,“還不滾回家去!” 淘氣子哭咧咧跑走了,留下眾人都是有些沉默。 米眼見唐二少眼里精光閃爍,魏得勝等人也是滿臉好奇,她心里暗暗嘆氣。有時候事情就是計劃沒有變化快,村人極力想要掩藏,卻還是出了意外。 但能怪誰呢,怪老馮爺沒攔了這些惡客上山?還是怪孩子的心太柔軟了,不該給將死的大角鹿一口斷頭飯? 她慢步走上前,撿了菠薐菜喂到大角鹿嘴邊,大角鹿立刻就吞了下去。 米拍拍它的腦門,低聲道,“你啊,知道自由的代價太大了吧?安心走吧,下輩子別做鹿了。” 罷,她沖著兩個村人擺擺手,兩個村人抬起大角鹿就下山去了。 “將軍,各位勇士,鹿送下去了,各位也請移步吧。山上都是老弱婦孺,不好招待各位。” 米著話就退了兩步,村人也緊緊跟從,眨眼間就讓出了一條路來。 這是攆人了? 魏得勝開口就要罵人,不想又被唐二少搶了先,“四姑娘,北地寒冷,萬物蟄伏,不想貴地居然在這個時候居然還出產青菜?要知道,即便在京都,這青菜也是極難尋到。在下對如何種菜很是好奇,能不能請姑娘幫在下解個心疑?” “不能。” 米臉色也是沉了下來,拒絕的干脆又利落。 “這位公子既然出身京都,想必也知道,瓜田不提鞋,李下不伸手的規矩吧。您為了解心疑,但難免有偷師學藝的嫌疑,我們村里依靠這門手藝養家糊口,不好擔半點兒風險,所以,還請公子收回好奇之心,下山烤鹿肉去吧。” 唐二少本以為米即便拒絕也會委婉一些,他怎么也能尋到話里漏洞,逼著她點頭同意探看菜棚。但沒想到米如此干脆利落,甚至還挖好了坑,他若是堅持要探看菜棚,那就是明擺著覬覦老熊嶺種菜的秘笈了。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覬覦整個村落的秘笈,他們立刻被攆出去,也不會有人替他們半句話。 他心頭發急,想起京都喜洋洋的人來人往,陳信的得意笑臉,他暗暗咬牙,扭頭望向魏得勝“勸”道,“將軍,軍律寫著夜宿村路秋毫不犯,既然鄉親們不愿意,咱們也不要強求。原本還以為這樣的氣,給將軍張羅一頓火鍋,涮些鹿肉,再填盤青菜,來壇好酒,最是解乏去寒。沒想到…只能等到回京再好好招待將軍了。” 魏得勝這一路上無數次被“軍律”二字約束,不想如今到了窮山僻壤,當著一群賤民的面兒,還是事事不成,這簡直是徹底傷了他的顏面。身為威遠侯世子,京都西市里幾乎橫著走,什么時候吃盤鹿肉,吃盤青菜還需要如此“低三下四”求肯啊。 的老熊嶺,彈丸之地,不但不敬著他,反倒事事為難,這豈不是看不起他這堂堂威遠侯世子? 方才要頭鹿烤肉,結果抬下去一頭半死不活皮包骨的! 這會兒要吃青菜,居然還要被攔阻,難道當他是好欺負的不成? “不行,爺今日就要吃火鍋,涮鹿肉青菜,少一樣都不成!” 魏得勝手一揮,吩咐那些兵卒,“給我翻,今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青菜找出來。” 那些兵卒遲疑著看向王校尉,不等王校尉話,魏得勝卻是惱的厲害了,伸手摘下腰側的兵符罵道,“到底誰是將軍?你們敢不聽將命?” 黑底金字的木牌,看著不起眼,卻是調動三軍的信物。兵卒們哪里敢抗命,緊了緊手里的長槍就要散開滿村搜尋。 老熊嶺眾人見此也是又惱又急,見過不要臉的客人,但也沒見過這么強盜的。 自從入冬第一次賣菜到如今,幾乎每日都有銀錢進賬,一日頂以前一年,老熊嶺家家戶戶都歡喜瘋了。暖房就是所有人的命根子,發家致富的聚寶盆,關系這整個老熊嶺的興旺。 如今居然有強盜當著他們的面前要窺探種菜的暖房,但凡有點兒血性的人都是不能忍啊,更何況是刀口舔血,以收割野獸性命為己任的獵戶們。 “鄉親們,抄家伙啊!有人要搶青菜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就好似春日的雷聲,驚醒了整個大地,喚起了蟄伏的萬物生靈。 老熊嶺十八戶人家,十八座院子,幾乎是一瞬間就涌沖了無數男女老少。 男人們成拉開了黝黑的獵弓,舉起了雪亮的柴刀,女人們則是左手菜刀,右手木棍,就是淘氣子們手里都攥了石頭。 米被護著直接退到了墻角,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就不是她一個姑娘能左右了。這是整個老熊嶺對外敵的戰爭! 老馮爺伸手接了村人遞來的獵弓,伸手撥了一下依舊韌性十足的弓弦,末了對準神色驚懼又惱怒的魏得勝,冷聲道,“老頭子我已經十年不動弓箭了,但今日為了子孫后代,我也免不得大開殺戒了!將軍和各位勇士貴腳踏賤地,我們老熊嶺上下竭盡所有招待各位,自問不曾怠慢,但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到我們頭上,就別怪我們如此了。” 一眾兵卒們早就在村人亮出刀箭的時候,就下意識舉起了手里的武器。魏得勝扯了幾個兵卒擋在自己身前,壯著膽子罵道,“賤民,好大的狗膽!老子吃你們的東西,是給你們臉面。你們如此不識抬舉,別怪我下令屠你們滿門!” 老馮爺雖然人老成精,但嘴巴總是不那么利落,而且骨子里對權貴的敬畏讓他還是有些顧忌,但米卻是不同。 她直接掀開了風帽,高聲反駁道,“好啊,將軍下令好了。大元律法了,殺強盜無罪!我們老熊嶺好好過日子,你們突然上門,百般挑揀,強搶活鹿,甚至覬覦我們全村的活命財路。你們敢動手就放馬過來,看看最后是我們老熊嶺的箭快,還是你們的長刀鋒利?我們老熊嶺即便戰敗,只要有一人逃出性命,就會去京都告御狀,讓全下都看看大元的勇士不去守衛邊防,驅除外敵,只會殺自家百姓,真是好大的威風,好大的英雄氣概!” 一番話罷,對面的兵卒們都是有些羞愧,舉起的長槍下意識都垂下了半寸。 王校尉也是臉色通紅,呵斥眾多兵卒,“把槍都放下!” 兵卒們就缺臺階下呢,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一路走來也就在老熊嶺吃到熱飯,睡到熱炕了,婦人們把他們當自己子弟一樣噓寒問暖,如今刀槍相向,誰心里也不好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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