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米回到屋里,剛剛脫了披風,正要換了粗布襖裙去灶間,就見江大娘攆了過來,于是好奇問道,“出什么事了?” “米啊,我突然想起來,咱們是不是沒給書院送信啊?老三若是在外人嘴里聽了,是不是要嚇一跳?” “哎呀,真是忘了!” 米也是急了,襖裙也顧不得換,就喊了青花伺候筆墨,趕緊寫了兩封信,除了書院那里,南邊作坊也要送一封,雖然陳信那里必定送信去了,但看不到家里的消息,陸老大夫妻還是要惦記啊。 這些時日,被那塊金牌攪和的,整個人渾渾噩噩,太多細節問題沒有考量,也沒有安排了。 江大娘見米臉色不好,趕緊道,“米,你別著急,我這就去喊老二來,先前還見他在院子里呢,很快就好。” “好,謝謝大娘。” 米手下握著毛筆,想著兩個哥哥心里不知道多驕傲,她就越是愧疚煩躁。一會兒嫌棄這狼毫筆太軟,一會兒又懊惱寫不來楷,一張紙不過幾十字就占滿了。于是,下狠心要琢磨更方便的紙筆。 她正是發狠的時候,陸老二就帶了一身涼風跑了進來,他還是那般大大咧咧的,探手拿了桌子上的點心就塞到了嘴里,含糊問道。 “米,你尋我有事啊?” “二哥,吃了午飯你就出發啊,卻給三哥…” 米才了一半,陸老二就搖了頭,嚷道,“又要去老三那里?我可不去,這半年都跑了幾趟了,路上草木都看煩了!再,書院那里還沒有咱們府城熱鬧呢,沒什么玩的!” 米聽得氣惱,手下一用力,差點兒寫廢一張紙,她趕緊耐著性子寫完,這才問道,“你確定不去,那我可托付旁人了。這次還要給大哥送信,泉州靠海,聽還有番邦的紅毛人,綠眼人,可得找個膽子大的。村里到底誰大膽子大呢?” 著話,她就扭頭吩咐青玉,“幫我請江大娘來,她是村里老人了,定然能推薦個好人選。” “別啊,米!” 陸老二一聽這話,立刻跳了起來,直接把先前的話又吞了回去。 “滿村上下就我膽子最大,你還尋別人做什么。我去,我去!” “你不是走遠路厭煩了嗎?我尋個不厭煩的送信去…” 米也不理會,記得陸老二跳腳,“好妹子,我這不是同你玩笑嗎,我怎么可能走煩了,上次去書院還迷路了呢!” 在一旁伺候的青花青玉,都是忍不住偷笑,米也是被二哥的厚臉皮惹得哭笑不得,又不好讓他在丫頭跟前太過丟臉,于是就道,“這次還要去大哥那里,路上實在太遠,我不放心你自己出門,不如你尋個人做伴兒。我這就給你準備行李…” “不用找別人,就我師傅了。他老人家前幾日還什么相不好,要出去走走。我覺得就是手癢癢,打算殺幾批山賊好過年了。” 陸老二滿不在乎的擺手,叮囑道,“記得多給我帶點吃食,我師傅比我還能吃!” 米翻個白眼,她對那個夜入閨房的所謂“師傅”是半點兒好感都沒有。但自家二哥既然愿意,她也不管了。 “這次出去的急,就不給大哥大嫂帶東西了。吃食也沒功夫準備了,多帶銀子,你路上看見什么吃什么吧。” “好吧,”陸老二失望之極,但想想馬上南下,很快又歡喜起來。 “左右家里如今也無事,我就等了過年同大哥大嫂一起回來了。” “成,你到時候聽大哥安排就是。路上不許惹禍,盡早趕到泉州。若是讓我聽你惹禍,不辦正事,以后你就別想在家吃到一口飯。” 米瞪了眼睛,對陸老二還是有些威懾的,他趕緊保證,“放心,放心,我送完信再去玩。” “那你去跟爹一聲,我這里拾掇一下,吃了飯,你就走。” “好咧!” 陸老二歡喜的一竄三尺高,出門就是一嗓子,“爹啊,我要去南邊了!” 米被嚇得手一抖,差點兒裝錯了信封,惹得青花青玉笑的更厲害了,“二少爺在家,家里就是熱鬧!” 前院里,埋頭書堆的陸老爹也是被兒子嚇得回了神,狠狠拍了一巴掌闖進來的兒子,待得聽明白事情原委,只是揮揮手攆了人,半點兒沒有反對意見。 陸老二也不在乎,笑嘻嘻又跑去村里宣揚了一圈,收獲了幾個同齡后生的羨慕嫉妒,這才跑回來吃了飯。然后背了米準備的大褡褳,牽了兩匹馬就跑的沒了影子,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同他那個神秘師傅匯合。 米暗自祈禱,兩個哥哥那里不要消息太靈通,否則又是一場虛驚。 但是老爺許是因為冬日太冷,這幾日都不曾出來值班,自然也聽不到她的祈禱。 荒原書院里,這會兒正是哀嚎一片,原因無它,每年一次的冬假,在先生聚在一起商議過后,居然取消了,長達二十日的假期,居然只剩了三日。 別回家了,就是去百里外的府城,都不夠打個來回的。 但胳膊擰不過大腿,書生們不敢去尋先生講理,就把所有怨氣都宣泄在了酒菜上,大吃大喝,想盡一切辦法尋歡作樂。這倒是讓鎮上的各家鋪子酒樓茶館歡喜壞了,雖然書院不準許鎮上開青樓,但抱著琵琶唱個曲的風塵姑娘或者書先生卻也不難找。 于是,往往酒樓的包廂里還唱著風花雪月,樓下就是某個英雄雪夜疾馳,千里救主。 那個熱鬧,從門外路過都容易聽醉了。 陸謙原本是不喜歡這樣吵鬧的地方,打算這三日躲在房間里溫書,這些時日,院長把他帶在身邊教導,實在是受益良多,有這三日溫習鞏固一下,再好不過。 但劉不器和程子恒兩個卻是閑不住,死活扯了他到鎮上去逛逛。狗子年紀,笑嘻嘻翻了新襖套上,也是勸道,“少爺,去走走也好,萬一好東西給咱家姐買一些,過年回去也不能空手啊。” 程子恒抬手敲了他一記,笑道,“還是你子機靈!” 陸謙見此也就扔了書本,披了披風就要走。狗子卻是跳腳不同意,“哎呀,少爺,你看看劉少爺和程少爺都是穿了新袍子,你也不能這么出門啊。” 他邊邊從箱子里翻了一件石青色的錦袍,外加一件深青色的披風,“那些人平日就總咱家門戶,如何如何,今日好不容易休沐,少爺也打扮一下,晃瞎他們的狗眼!” “誰敢背后詆毀德敬,打掉他的狗牙!” 程子恒揮著胖拳頭,很是惱怒好友被欺負,劉子恒也是豎起了眉頭。 陸謙趕緊開口轉圜道,“不過是幾句閑話,理會這個做什么。” 他著話兒,換了衣衫,又道,“米這針線越發好了!” 程子恒順手摸了一把那披風,立刻抗議起來,“米太偏心,這袍子和披風都加了羽絨啊,怎么沒有我的份兒!” “也沒有我的!” 劉不器也是抗議,陸謙笑嘻嘻扯了他們往外走,“你們也不是不知道,米女紅不好,最是不耐煩做針線,這兩件衣衫怕是都縫了半年了。再帶你們的份兒,她怕是要縫到明年了。” 程子恒和劉不器都是聽得笑了起來,若是米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聰慧的讓人害怕,唯獨這女紅是短板,可見人無完人啊,老爺還是公平的。 幾人笑笑出了書院,尋了個最熱鬧的茶館坐了下來,盤算著聽會兒熱鬧就找個酒樓大吃一頓,書院里的伙食實在讓人不敢恭維,若不是有家里送來的各色吃食做調劑,他們早就瘋掉樂。 一壺碧螺春,茶香裊裊,倒是讓人在冬日里尋到一絲春日的氣息。 三人談地正歡喜的時候,門外進來兩個商賈模樣的中年人,其中一個風塵仆仆,臉上甚至有幾塊凍瘡,顯見是冒著風雪走了遠路。 伙計送了茶水點心,兩人就攀談起來。狗子好新奇,手里抓了一把瓜子坐在桌子邊的凳子上,又離得這倆人近,就多聽了幾句。 結果不聽不要緊,這一聽就是猛然竄了起來。 “少爺!” 陸謙正喝茶,被狗子抓了袖子,那茶水就撒在了桌子上。 劉不器忍不住呵斥道,“這子,一驚一乍做什么?” 陸謙卻是瞧著狗子嘴唇都在哆嗦,心頭不知為何突然揪了起來。 “狗子怎么了?” “少…少爺,他們…老熊嶺被屠了!” 狗子臉色煞白,眼淚噼里啪啦的掉,好不容易才把話明白。 鄰桌那兩人也是聽到了,就皺眉罵道,“誰家的奴才,這么不知分寸,偷聽旁人話…” 可惜,話的人不等完,卻是被陸謙一個箭步上前揪了衣領,“你的是真的?老熊嶺怎么了?” “德敬,你快松手!勒死他更聽不到真話了!” 劉不器眼見那人被勒的喘不上來氣,趕緊上前安撫,程子恒也是幫忙往回扯那話的人。 至于另一個商賈,早就嚇傻了。 陸謙全身的肌肉都繃的咯吱響,眼睛燒得血紅,極力忍耐著送了手勁,那人驟然得了空氣,咳嗽個不停,末了斷續罵道,“你這瘋子,我要…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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