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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走出了玉欞宮,整個人都在輕輕打顫,單薄的身影如風中一葉。如意扶住了未央,扶她往前走,聲問她:“你何至于那般慌張?倒是一點也沒平常冷靜的樣子了。我更不解的是,你怎么會臨時變卦呢?一下子亂成那樣,浪費了一包多么難得的清歡散……明明好趁荀韶陵不在給她下了毒,然后把嫌疑引到上官元身上,你這一慌,把整個計劃都打亂了……”其實不得不承認,如意的確比她冷靜得多,作為一個細作,也比她稱職得多。
未央卻好似理解不透如意的話,不可思議地看向如意:“她有孕了……”
如意一時不明白她的心意,自顧自道:“有孕又怎么了?一杯清歡散下去,什么麻煩都沒有了,現在你放過了她,她又懷了龍子,今后你如何是好啊?”
雖然如意此時話的語氣與平時無異,但此時聽在未央耳中卻顯得異常地冰冷,冰冷地瘆人,讓未央不寒而栗,未央依舊那樣看著如意,掙開如意扶她的手臂,與她分開,那種神情就好似是在逃離什么可怕的東西,只知道重復一句話,“她有孕了……”
如意這才明白過來,問她:“你心軟了?你不忍心了?”
未央沒有回話,搖搖晃晃地往前走著。
“你要是這么容易不忍心,那你就不應該到北梁來!”如意對著她的背影喊了一聲,空曠的宮道上,她們一前一后地走。
如意沒有跟她一起走回錦繡宮,也沒向她交代什么,就在半路上轉了方向離開了她。
未央走回錦繡宮,踏進寢殿內,回頭看沒看到如意,這才發現如意沒跟她一起回來,她再也支撐不下去了,渾身無力,向前傾去,跌倒在地。
殿門邊的錦葵連忙撲來上扶她:“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快來人,傳太醫啊!娘娘暈倒了!”
未央睜開迷濛的雙眼,看到錦葵的臉,目光漸漸清晰,從地上撐起來:“沒事,不用叫太醫,本宮只是有些乏了,你扶本宮去坐一會兒便好。”
錦葵將未央安置在美人靠上,未央閉目凝神,錦葵旁敲側擊地問起了如意的去向,未央找了個理由應付過去了,遂讓眾宮人都退下,她在內殿閉門獨處,不知不覺昏睡過去。
“朱雀。”
她被一個低沉的聲音喚醒,睜開眼,暈眩的光影散去,她看到了唐劍一。
“朱雀……”唐劍一就在她的內殿里,在她面前。她在美人塌里虛弱地睜著眼睛,望著他:“青龍……”
她的意識尚在朦朧中,問道:“你怎么來了?”
唐劍一英眉緊蹙,看她這樣也有了些心疼,“是如意找我過來的。如意現在正在外面守著,我冒險進來看看你。”
他的聲音召回她的意識和知覺,未央如同忽然驚醒,雙手一把緊握住了唐劍一的手,央求他一般,惶恐地道:“青龍,我不想殺周錦瑟,我不能殺她啊,她已經有孕了!她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得死啊!”
唐劍一有片刻的怔仲,他彎下身,半跪在未央面前,痛苦地嘗試著把殘忍的話得溫柔一些:“不,朱雀,她必須得死,如果你不殺她,她懷了龍子,那你在后宮的地位就不保,而且我們這么久以來的努力就白費了。朱雀,你不能心軟,絕對不行。我已經得到消息了,荀韶陵會在明日午時提前回宮,所以現在到明日午時前的這點時間就是這是我們最后的時間了,你必須得盡早動手。”
“我不要!”未央徹底崩潰了,她激動地推開了唐劍一,好似不能置信唐劍一也這么心狠,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打顫,再也收復不了崩塌的情緒,對他哭喊道:“不,我做不到!我不能下手!”頃刻間淚流滿面,美麗的容顏都被痛苦扭曲了,“我來這里只是為了殺荀韶陵!我可以殺他!可以騙他!為了完成任務,我已經把自己都獻給他了!你知不知道這每日每夜我是怎么熬過來的?每次躺在他身側,我都覺得我自己跟妓女一樣惡心!這我都熬過來了!我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中了劇毒也不在惜!甚至都可以隨時跟荀韶陵同歸于盡!可是現在你們還要我去做更殘忍更惡心的事!我做不到!我沒有辦法去戕害一個還未出世的最無辜的生命!不!青龍,我絕對不要!”
在她完全失控的話語沖擊下,唐劍一震驚了,他也近乎崩潰,未央此時的模樣此時話語讓他的心頓時變得千瘡百孔一般,那些他已經習慣性用麻木來掩蓋的的傷痛,都在這一刻浮動了上來。
未央迷失了,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開始懷疑這一切,不斷搖頭哭道:“我就是做不到!那么沒有人性的事!青龍,我不要!”
在外面守著的如意聽到了里面的哭喊聲,知道未央完全不受控了,她連忙進來制止未央,勸她克制自己。
唐劍一被未央推倒在地,到這個時候都還沒有重新站起來,他如同失了神一樣,渙散的目光不知在望著何處。
如意也心疼起未央的痛苦,她制止未央哭喊,捂住了未央的嘴,自己卻流下淚來,未央抱著如意崩潰地哭著。
唐劍一的視線凝聚起來,投向未央,他的眼睛變得通紅,有搖搖欲墜的淚光,掙扎著隱忍著,他起身靠近未央和如意,雙手摁住未央顫抖的肩,與她對視,咬牙著勸服她也是在勸服自己的話:“朱雀,不要這樣,其實你知道,你是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
外面傳來錦葵的聲音,她聽到了殿里未央的哭聲,覺得不對勁,就過來探看,被如意警覺地發現了,如意喝了一聲,她只好作答,詢問殿里的情況。
錦葵故作慌張地沖進來時,唐劍一已經從后窗潛走了,但是地上的未央和如意還未來得及收拾情緒掩蓋淚目。
錦葵看到這種景象,暗自生疑,問道:“娘娘這是……”
如意潑辣地對她喊道:“娘娘毒發了!渾身都疼得難受,都弄成這樣了,你還不快去把藥煎來!”
“是……奴婢這就去……”錦葵最后狐疑地看了一下這主仆二人,退出了內殿。
第二日,未央醒來,心緒平靜了許多,前夜的事如同一場夢,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會失控成那樣,竟對著唐劍一了那些最真心最歇斯底里的話,這實在不是一個細作該做的。
前夜的淚水流盡了,睜開眼依舊是痛苦的現實,她知道自己已經沒退路了,有些事不該做,而有些事不得不做,或許唐劍一得對,她是可以做到的。
如意進來了,伺候她起身,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道:“如意,做一盒果仁酥,那是錦妃最愛吃的……”
長長的停頓之后,她的目光與如意相接,“把剩下的那清歡散都用了吧。”
洗漱完畢,理好妝容,她們帶著一盒果仁酥和一些禮物去了玉欞宮。
宮人道周錦瑟尚未睡醒,寢殿的門是緊閉的,他們也不敢打擾。未央心里立即涌上一種預感,強硬地命令他們開門。
門一開,一道白影映入眼簾,正對著大門的橫梁上,三尺白綾傾瀉如注。
宮人們驚恐地大喊:“錦妃娘娘上吊自盡了!”
未央頓時暈厥過去。
……
譚宗德譚老先生死于是年寒露時節,享年六十九歲。他被尊為當今儒學第一大家,平生傳教四海,桃李滿下,多次任科舉主考官,多次進宮為皇家子弟教學,他的名望享譽下,多少朝庭重臣曾虛心受教于他門下,多少文人士子仰慕他的博才,更有國師之封,他一生著作無數,年輕時所作的一本《明君集》讓他揚名,而他臨終時沒有留下片言只語,只將一本《明君集》焚毀在香爐內……
南成帝降旨破格以國喪之禮安葬他,并親自主持國師悼念大典,足顯他對譚老先生的敬重。
出殯之日,皇家子弟皆為譚老先生服喪為他送葬,他們大都年輕,有幾人是真懂譚老先生盛德的,不過是做戲給南成帝和百官們看而已,真正心悲的恐怕只有嘉寧與嘉懿。
嘉懿近日一直被嘉寧禁足于韶華宮思過,直到譚老先生出殯,嘉寧才準他出宮為譚老先生送葬。
嘉寧還是百思不得其解,應該所有人都不解,譚老先生為何會突然自殺?完全沒有頭緒啊。嘉寧如今想來,當時他到昭明殿對她的那些話倒真像是在交代遺言,原來,他果然是做好死的打算了。可是,為什么呢?
譚老先生剛被封為國師,又將在諸皇子中選一人傳教,被他選中的可能就是儲君了,這樣功名雙收應該安享晚年的時候,他是無論怎樣都沒有飲毒自盡的理由的。
而且他未有遺言,死相又安詳,事前又有征兆,這些交雜在一起,讓嘉寧無法弄清了,她既不相信譚老先生會自盡,又找不出他被害的跡象。
在出殯儀仗間,莫離著白衣隨在嘉寧身側,今日,被禁足在府的長樂也出來送葬了,奈何有長孫丞相在前面,他也無心上前攪擾莫離,只是和嘉懿齊行,嘉懿心中陰郁,亦無心言語,他們就這樣沉默地走了一路。
因為貴為公主,嘉寧只是頭系一條白紗孝布,她是不用穿麻衣孝服的,但她還是特意穿了一身白色錦服,簡裝出行,不同于其他只待了孝布的皇室子弟。漫白花飄飛在長安城內,哀樂齊鳴,她退于儀仗的中部,前部是譚老先生的家眷,后部是文武百官。長孫丞相與清源長老行于嘉寧左右,嘉寧偶與他們交談事宜。他們對于譚老先生自盡之事都是心有懷疑。
“長老,確實是清歡散嗎?”嘉寧蹙眉,問道。
清源長老也是一臉哀色:“是的,殿下,羅云門的仵作和老夫都已經驗過多次了,譚老先生臨終前喝的酒里驗不出毒性,而從譚老先生的亡相看來又確實是中毒而亡,這種種確實是清歡散的跡象,而清歡散……目前在南珂,只有譚老先生自己懂得如何配制……”
一旁的長孫丞相掩面嘆息:“真是太突然了……前幾日與老先生對談,尚見先生意氣勃發,可曾想,竟這樣去了……”
嘉寧只是哀聲默念,“清歡散……清歡散……難道這世上真的只有譚老先生會配嗎?為何又是這樣?”
在旁的兩位都懂懂得她為何會,又是這樣。她這一提,長孫丞相更加悲哀。
清源長老白眉凝結,似是想到了某事,輕輕搖頭道:“不是,當今世上還有一人會配,就是沈東來,近來他還用過這種毒藥,可他身在北梁啊……譚老先生得了清歡散的秘法之后,只傳授給了兩人,一是沈東來,二是……長孫皇后……”
嘉寧側頭望了清源長老一眼,把他止于唇邊的話完:“世上僅有的三個會配清歡散之人,已故去兩位……且都是因服清歡散而亡……可是……”
她又望向長孫丞相,滿目哀傷,問道:“舅舅,你信嗎?他們果真都是自殺嗎?”
長孫青云一時間如鯁在喉,凝重地搖頭:“不,老臣從來沒信過,無論是先皇后,還是譚老先生,都是死在最不該死的時候……”他低頭沉吟道,然而似有什么浮上了他的腦海,讓他神色怔仲,目光滯愣了片刻:“或許,是都死在了最該死的時候……”
他的聲音很低,依舊傳入了嘉寧與清源長老耳中,嘉寧詫異道:“舅舅是何意?”
但長孫青云只是不斷搖頭,不曾作答,目光恍惚間與清源長老對視一下,清源長老亦有難言之色,就只有嘉寧依然不明。
對于兩位長者,嘉寧也不好逼問,疑惑間只好轉移話題,道:“長老適才提到沈東來近來用了清歡散?”
嘉寧與清源長老起羅云門之事,長孫青云自覺地退后。
清源長老回道:“是的,殿下,在出宮之前,剛收到青龍的情報。”他壓低聲音道:“青龍回稟殿下,北梁那邊的事已經得手了,沈大人與衛大人互相配合成功地讓衛大人得到荀韶陵的重用,更有朱雀在后宮里應外合,他們用一只鳥,兩條人命,就離間了荀韶陵與上官元。”
嘉寧道:“一條人命是假死的陳慶,另一條人命,莫非就是上次的那個萬朝宗細作周錦瑟?”
“然也。”清源長老道:“就是她,她得荀韶陵盛寵,又懷上了龍子,卻在荀韶陵離宮之時死了。”
“讓我猜一下,是不是朱雀用沈東來配的清歡散毒死了周錦瑟,然而北梁向來有傳言,只有上官元會配清歡散?畢竟他對清歡散有頗多研究,也曾派細作潛到譚老先生身邊偷師,荀韶陵定然是知道的,然后,朱雀青龍又故意讓荀韶陵知道周錦瑟是萬朝宗細作,荀韶陵就會懷疑上官元安排細作在他身邊監視他,而且還是嬪妃,這可是大忌,最致命的,加上周錦瑟在這個關頭有孕而亡,荀韶陵心里怕是恨死上官元了吧?是這樣嗎?長老?”
清源長老捋須道:“殿下猜得很對,但殿下只是猜中了朱雀他們原先的計劃,實際他們的行動與之有偏差。沈大人配的清歡散并沒有排上用場,周錦瑟并非被朱雀所殺,而是被青龍勒死然后弄作上吊自盡狀,青龍還找出了她的萬朝宗符令放在顯眼處,再加上御林軍稟報周錦瑟死的當上官元曾私自進入了內宮,讓荀韶陵以為是上官元逼得周錦瑟自盡。荀韶陵和上官元果然中計,據青龍回稟,荀韶陵雖然未有明言他師父上官元有罪,近日卻拒而不見上官元,他們師徒之間明顯有了間隙。經過這么長時間的算計部署,我們的離間計終究奏效了。”
嘉寧全然明白了,又有些疑惑,道:“為什么朱雀不用清歡散呢?卻打亂了計劃,讓青龍犯險去殺周錦瑟?”
“老夫也覺得有些奇怪,青龍在回報中也沒有對此作出解釋,殿下需要追究嗎?”清源長老問道。
嘉寧思考了下,道:“算了,沒必要追究,囑咐他們更加謹慎行事便好。這次他們做得都很不錯。上官元與荀韶陵,哼,原來師徒情深不過如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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