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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上前道:“殿下若是心有不忍,不妨且饒過皇子殿下與長樂公子,他們已跪過一夜,也該知錯了。”
嘉寧道:“也好,莫離你去叫長樂起身回家去吧。”
“那五皇子殿下呢?”
“他就跪著吧,十二個時辰少不了他的。”嘉寧勉強狠起心,做了最后的決斷。
莫離明白她的心意,也不多勸了,便去了,卻一臉愁容地回來了,向嘉寧回稟:“殿下,長樂公子不肯起,他好的十二個時辰就一刻鐘都不能少……”
“這子的脾氣也是極倔強的。”嘉寧感嘆道。
莫離卻道:“殿下,這不是倔脾氣,這是骨氣呀。”
嘉寧一笑:“莫離你是就是吧,反正他是得為了這骨氣多遭點罪了。”
比起嘉懿,嘉寧其實更不忍心責罰長樂,因為她對嘉懿有要求,對長樂卻沒有。未央遠赴北梁的前一夜與她在長孫府見面,她就曾答應過未央,她不會讓長樂進羅云門,她會確保長樂做一世樂長歡的長安霸王,所以,在她眼里,長樂與嘉懿注定是要走不同的路。
十二個時辰終于熬完,一直掐算著時間的莫離迫不及待地過來請他們二人起身,嘉懿本就體質較弱,跪了十二個時辰不吃不喝,一起身就眼冒金星暈睡了過去,莫離連忙叫人送他回韶華宮。莫離去扶長樂起身,長樂還在她面前逞強嬉笑,自己沒事,笑話嘉懿太過孱弱。
他一起身也有點懵,差點站不住腳,被莫離扶住了,長樂依著她的胳膊,壞笑著頑笑道:“這十二個時辰總算沒白跪。”莫離低眉嬌羞地淺笑,畢竟是宮里,她處處謹慎微,換了一個不這么親密的姿勢,攙扶著長樂往宮門走。
他們遠遠便見長孫府的馬車停在圣崇門前,長孫丞相在馬車旁。莫離放開了長樂,辭別他返回昭明殿。長樂做好被訓責的準備,向長孫丞相走去。
“父親,你親自來接我啊?”他到丞相面前硬著頭皮笑道。
長孫丞相滿臉慍色,直接抬手給了他一耳光:“你這逆子!把長孫家的臉都丟盡了!”
長樂捂住臉,瞪了一下父親,不再理會他,直接撞了他一下,上馬車去了。
丞相也上了馬車,正想繼續罵他,他悶悶地了一句:“長姐為了竊取情報,受了重傷,皇姐的。”
丞相沉默了,面上的怒氣散去,只有嚴肅和冰冷:“然后呢?”
長樂幽怨地看著這個“狠心”的父親,道:“我問過了,她性命無憂,還被封了妃……”
丞相微揚了一下頭,將沉重的心思都收回去,了一句:“好啊,我們長孫家的女兒都是皇妃的命……”
長樂只聽得出他話里得意的意思,卻不明白他的惋嘆:“敵國的皇妃也算?”
丞相不回答他,只冷著臉命令他:“以后不準你再提起這些事,關于她的事一個字都不準提,也不準再問!”
韶華宮,燭燈初上。
嘉寧進了嘉懿的寢室,守在一旁的御醫給她行禮,她問:“他怎么樣了?”
御醫回道:“回稟殿下,皇子殿下是因過度疲勞而暈厥,身體并無大礙,待好生歇息之后,喝點補藥,便能完全康健了。”
“恩,你先退下吧。”嘉寧點了下頭,讓御醫和宮人退去,她走到嘉懿床頭坐下,守著他,等他醒來。
良久之后,嘉懿才從昏沉中清醒過來,一睜眼看見嘉寧坐在一旁,面上滿是憂心忡忡的神色,他虛弱地叫了一聲:“皇姐……”
嘉寧展現一絲微笑,扶他靠坐起來,如同一個普通長姐那樣關切貼心:“還難受嗎?應該餓了吧?想吃什么?”
“莫離,去讓御膳房送點羹湯來……”她吩咐著。
嘉懿卻扶住長姐的手臂,打斷她:“不用了,皇姐,我不餓。”
“那就不要吃的,莫離讓御醫把補藥送進來。”
嘉寧作罷,轉向他,伸手為他整理散亂的鬢發,看他有些虛弱的臉色,她有點心疚:“嘉懿,皇姐也是不忍心啊,這是我第一次責罰你,你要知道,我只是想讓你想明白自己的身份,想明白自己應該做什么事。”
嘉懿點點頭:“我明白,皇姐,我已經都想明白了,你的責罰是對的。”
嘉寧道:“你年幼時再任性貪玩,我都由著你,但到如今你已經長大成人,就不能再渾渾噩噩了,如今是國家危難關頭,你也該收收心了。”
“恩。謹遵皇姐教誨。”嘉懿想了一下,抬頭望向她,問道:“皇姐,我……以后必須繼承大位嗎?”
嘉寧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你不僅將繼承大位,而且得做一位南珂最好的君主。”
“好吧。”嘉懿垂下頭,凝眉深思。
嘉寧道:“皇姐知道你有些不愿意,或許成君為皇并不是你的宏愿,可是,嘉懿,你出身如此,就必須走這樣一條路。皇姐不想問你愿不愿意,因為也從未有人問過我愿不愿意,我從出生開始便成了羅云門的細作,十六歲歸朝執掌羅云門,也并無人給我選擇的余地,就是這樣。其實,是母后,她臨終前囑咐皇姐一定要讓你在父皇之后繼承大統,這可是母后的遺愿,你也可以和別人一樣認為這是皇姐給野心找的借口,但是嘉懿,若皇姐是男兒身,定然不會讓你走這樣一條路……”
他冷酷無情殺伐決斷的皇姐昭明公主,只有對他才會盡訴衷腸,話已經到這個份上,他今后必須得承受什么,嘉懿再清楚不過,他道:“皇姐,我真的明白了。我會的……繼承大位……做南珂最賢明的君主。”
嘉寧合意地拍拍他的肩,柔聲道:“嘉懿,你放心,你只需做好你自己的事便好了,其他的,自有皇姐承擔。”
嘉懿明白,自此之后,他的前途就成了一條直道,沒有其他可選,他就只好接受。
后來,姐弟倆不再聊這個話題,嘉懿問了備戰的事,嘉寧告訴他朝堂各部的安排,跟他討論了南成帝的意思。關于兩國之爭,嘉懿感嘆道:“兩國相爭幾朝幾代了,這到底什么時候才有個盡頭?下何時能太平?”
嘉寧道:“一山不容二虎,下豈容二主?南珂不能輸,只能爭取在這兩國相爭中勝出,贏得這下,大概只有等到下一統之時才會下太平。”
后來,他們不再聊這么沉重的話題。嘉懿知道怎樣避諱都是沒有用的,所以嘉懿還是提起了季長安:“皇姐,我師父……季長安到底是什么人?為何你這么討厭他?是因為他的長相嗎?”
嘉寧不悅地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道:“他就是個來歷不明的怪人。”
“那你到底跟他有什么淵源?為何上次在昭明殿會那樣對他?后來又放過他?我倒覺得皇姐你不是完全恨他也不是對他完全沒有好感。”嘉懿把心里的疑惑出。
嘉寧真的在認真地思考嘉懿給她的問題,答案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個特殊的人,嘉懿。”
“有什么特殊……”嘉懿追問。嘉寧橫他一眼:“別問了,我不想提他。”
嘉懿淺淺笑道:“皇姐,我只是希望你能快樂一點。”
自那以后,嘉懿很少出宮,長樂也很少再偷偷進宮找他玩,兩人幾乎只在平常去凌煙閣修課時才會見面,難得有那么一兩回一起去找季長安。朝堂上討論備戰之事討論得如火如荼,他們也開始注意朝堂的動向。
直到七夕這一,長樂終是坐不住了,再次翻墻溜進皇宮,嘉懿早已溜出宮去找畫音了,所以這次他不是到韶華宮找嘉懿,而是去了昭明殿。
暮色剛剛降臨,長樂趴在昭明殿宮墻頭往前庭張望,嘉寧在湖心亭乘涼,莫離就在她身旁。在暗中監護昭明殿的細作知道是長樂都對他視若無睹了,可從宮墻下經過的鳳歌還沒有適應這位習慣闖宮的長孫公子,抬手一串飛鏢打去,好在長樂反應迅捷馬上躲過了。
但他還是從墻頭摔了下來,這動靜驚動了昭明殿的宮人。長樂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笑嘻嘻地:“鳳歌姐姐,是我,原來你身手這么好啊,我差點就中招了……”
鳳歌知道自己錯手差點長樂,連忙致歉:“鳳歌誤將公子當成闖宮的刺客,一時下了重手,請公子恕罪。”長樂揉著摔疼的腿,道:“不怪你,不怪你,我的確是在闖宮。”
湖心亭亮著燭燈,里邊的人已經注意到了他,他加快步伐,一個飛身躍到湖心亭內,站穩了腳,先對莫離眨了下眼,接著向嘉寧行禮。
嘉寧問他:“長樂,今晚怎么有這種閑情逸致來爬我這昭明殿的墻頭了?”
長樂嬉皮笑臉地回答:“皇姐,今不是七夕嘛……”嘉寧接著問:“然后呢?”
長樂繼續:“長安城里有燈會,可好看了……”嘉寧裝作不懂他的意思:“然后呢?”
長樂卻有點不好意思直接了,就找借口:“然后……然后我知道皇姐是肯定不會去看的,我這不是怕皇姐一個人無聊嘛,就進宮來陪陪你找你話……”嘉寧看他還真裝得有模有樣的,就也裝糊涂:“好啊。還是長樂有心。那你想跟皇姐什么?”
長樂努力地想了想,故意做出委屈的樣子:“就是上次罰跪的事啊,你為什么罰嘉懿跪整整十二個時辰,而讓我提前起來嘛?你就對我這么沒要求啊?皇姐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只會打架鬧事很沒用嘛?皇姐你也放棄我了是不是?就為這事,你都不知道,我都糾結了好多……”這其實也真是他想的。
嘉寧道:“就你愛胡思亂想,皇姐心疼你了,讓你少受點罪不好嘛?長樂,嘉懿與你是不同的,皇姐對你沒什么要求,只愿一世安長好好當你的長安霸王,這是我答應了別人的。”
長樂問:“誰?”嘉寧直視著他,嘆了口氣:“你不用知道。”她雖沒,長樂心里也猜到了。她不拿長樂頑笑了,道:“七夕燈會真的有那么好看嘛?皇姐是寧愿一個人待在宮里的,可不去看花燈又可惜了,不如你幫皇姐買一盞吧,讓莫離與你同去,她把燈帶回來,你也不需要再往宮里跑了,再被當成刺客攻擊可不好。莫離你去嗎?”
莫離欣喜地道:“莫離當然愿意為殿下走這一趟。”
長樂的目的終是達成了,喜不自勝,和羞澀的莫離對視一眼,兩人告退,拿著出宮令牌出宮去了。走之前,長樂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又轉回來對嘉寧道:“對了,皇姐,有一個人邀你到云來客棧一會!”
長樂進宮之前,是和季長安在一起,師徒倆在玉瓊居喝酒,季長安慫恿他進宮約莫離出來共度七夕,長樂哪禁得住他的慫恿,立即要溜進宮去找莫離。
季長安一聽他他有辦法在大晚上的溜進皇宮,就套他的話,問他具體路線,長樂也不蠢,戳破了他,問他想進宮干嘛,季長安就糊弄他:“我當然是想去做和你一樣的事。”
“你也想去約莫離姐姐?那可不行!”長樂一時沒拎清,脫口而出這句話,于是就挨了畫音一巴掌,打在他的腦袋上。
畫音對季長安擠眉弄眼的:“才不是呢?長安大俠是要去找公主殿下,是吧?”
季長安笑著點頭,算是默認。
長樂和畫音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們也不多什么,只是佩服他這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大無畏精神,簡單地向他表示了更上一層樓的崇拜之情。
已經問到了最安全的溜進昭明殿的路線,季長安又忽然道:“要不算了,我不進宮了,好徒弟,今晚你就當一回月下老人唄?幫我把她約到云來客棧來怎么樣?”
長樂當然愿意做這樣一個“月下老人”,順口就答應了。
七月初七的滿城花燈,人約黃昏后的美妙意境,總之在這樣一個浪漫的七夕佳節,情竇初開的少年少女把一切都能理解成美好的事。
然而事實是,這一晚,季長安忍住了酒癮,勉強保持清醒,換上黑色的衣服,乘著夜色,還是進宮了一趟。他熟記了長樂經多年闖宮得出的一條路線,繞開了御林軍戒備最森嚴的宮道,翻過暗衛細作最少的宮苑,逐步向昭明殿靠近,雖然他的傷剛好,但憑借著他身為特種兵的高水平地理勘察能力和迅捷敏銳的敵后滲透身手,他在宮里潛行還是比長樂要輕易些,而且更有能力保證自己不被羅云門細作發現。
總之,他順利地潛到了昭明殿,趴在長樂所畫的路線圖的終點,也就是長樂被秦鳳歌擊落的那堵宮墻之上,偷偷窺探,這個時候昭明殿的燈火很暗,他想嘉寧真的出宮去了。
他沿著墻根,用灌木做掩護,繞到了昭明殿后庭,貼在嘉寧寢宮的墻角下,聽著里面的動靜,靜寂無聲,依窗紙上的燈影來看,里面沒有人。他確認再三自己沒有暴露,就將特制的鉤子從窗縫中伸進去,憑著感覺和微弱的聲音,撥掉了從里面插上窗栓,他打開一條縫,往里面看,確認里面沒有人,就輕身翻了進去,再把窗戶關好。
他借著稍顯昏暗的燭光,在嘉寧華麗寬闊的寢宮內尋找他的目標。找了一會兒之后還是沒有收獲,這時一道隱藏多時的麗影,從高高的宮梁上緩緩下落,身姿輕盈,一襲薄衫飄飄如仙。
原來她沒有去云來客棧,她一直在這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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