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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艷陽里,長安街頭人群熙攘,剛入城來的商隊進入九回街,前往那下聞名的望月樓打尖歇息,行人不得不給這壯大的車隊讓路,項歌也從路中間避到了路旁,走向一處街角,街角的墻邊坐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他的破爛衣衫搭在肩上,只露有一只手臂拿根樹枝敲著破碗,嘴里念念有詞,另一只破袖卻空蕩蕩地晃著,墻邊還放著一只爛木頭做成的拐杖。
項歌在他旁邊停下,看著他面前的一塊木板,輕聲念著上面的字:“人命苦,八歲喪父,母染重疾,雙眼俱瞎,貪官無德,奪我良田,惡霸欺凌,打斷我腿,慘兮哀兮,人間悲劇……”
項歌有點納悶了,眉頭一抬,合上了扇子,“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么悲慘的身世?陶大少爺?”
這位陶大少爺正懶懶散散地靠在墻角,十分滿足地敲著破碗:“這是一個人教我的,看吧,果然有效,這么一會兒就賺得盆滿缽滿了。哈哈~”
項歌無奈地掃他一眼,丟了個銀錠子在那裝滿銅錢和碎銀子的破碗里,“那在下就不打擾你發財了,等你收了工,午時三刻,老地方見。”
“好的,項公子。”陶春道。
九回街末就是望月樓,望月樓旁有一條與九回街垂直的巷,巷口盡是販賣各種雜物的攤,這些攤都是在蹭望月樓的人氣,這里人氣最旺,自然最有生意可做,這些攤就越來越多,幾乎堵住了這個巷口。
午時三刻,陶春拄著拐杖,進了那條巷子,別人見了也不過是以為乞丐在找陰涼處睡覺歇息。巷子深處卻別有洞,拐過幾個彎之后赫然可見一方院,這竟是望月樓后院的一角。
時辰差不多了,正在望月樓三樓的雅間里與幾位貴公子飲酒聽曲的項歌借故告辭,來到這后院,與陶春見面。
“你……你這是什么情況?”項歌用扇子指指他的拐杖和手臂。
陶春大笑,扔掉了拐杖,抽出縮在衣服里的手臂:“哈哈,沒什么啦,做戲做全套的嘛,挺好玩兒的。”
項歌郁悶地搖搖頭:“好了正事,我讓你盯的事兒怎么樣了?有什么情況嗎?”
陶春正色道:“有了。唐劍一已經聯合大理寺卿三審過唐左源了,只是唐左源一概地否認通敵賣國之罪,起先證據還未落實,也只能這么審著,陳歸一審計了唐家家產也未查出什么可疑之處,眼見著魏和與龍廣一趟趟往唐府跑,跟他們打探他們也都還沒查到確鑿的證據,唯一有點眉頭的,就是四月二十七那夜,我看到云飛帶人出城去了,我跟蹤他們去了,他們追捕到一個人,是萬朝宗的細作,好像是身上有與唐左源有關的信件,上面是一塊唐左源貼身玉佩的印紋,疑是向萬朝宗求救的信物,而那玉佩本身怎么也尋不見,那個細作前日已經自盡身亡了……唐劍一這案子查得真夠拖拉的,到現在連個證物都尚未落實……”
項歌皺眉,思索著什么,道:“案子查到這,看似沒頭沒腦,實則很好查實,只是我們這位唐大公子還是有所羈絆,不愿用果決之法啊。”
陶春問道:“你的意思是唐劍一有私心?難不成他真是唐……”
項歌斜了他一眼:“你莫問這個!”
陶春不介懷地大笑:“哈哈,得了吧,還不能了?姓唐的查姓唐的,一看就明白了……”
項歌不想跟他爭議這些:“你繼續盯著唐府的動向就對了,參與這次清朝令的細作的你也多注意注意,我就不信這里面真沒紕漏可抓,他唐劍一還真下得去手……哦,對了,那人呢?不是讓你留心了嗎?不會早已出了長安城了吧?”
陶春一想到這就有些憤懣:“哪會?他整賴在那玉瓊居里買醉呢,整一酒鬼,沒個人形兒,哪需要我盯啊?他恐怕連爬都爬不到城門去!那到底是個什么人啊?和那荀韶陵長得一模一樣,做派卻全不相同,之前還以為能立大功了呢,誰想他不是荀韶陵,還被公主殿下給放了,方紅姨都氣慘了,每次見我都一頓好掐!”
項歌道:“你以為我不氣啊!真是蹊蹺了,這世上竟有長得這么像的兩個人……反正你注意一下就得了,不能讓他落在萬朝宗手里,也不能讓他離開長安,他必須在我們的控制范圍之內,日后興許有大用處呢。”
……
與陶春議事完畢,他就離開了望月樓,陶春也拄著拐杖出了那條巷子,繼續去街上乞討。項歌從羅云門細作密道進宮去了,到羅云門鑒閣去向他的師父清源長老請安,按例稟報每日長安城內的情況。
不同于莫離長期跟隨昭明公主行事,也不同于唐劍一長期潛伏在外,項歌是一直在長安的,可謂是羅云門監管整個長安城的頭號耳目,是清源長老身邊最得力的弟子,他自然與清源長老更加親善些,清源長老也十分了解這個徒弟的脾性。
當他旁敲側擊地問唐府的案子時,清源長老一看就看出他的心思,沉默不語,項歌問到后來,就直接出他對唐劍一的猜疑之意:“師父,你也知道青龍是唐家的人,真的就這么放心讓他折騰下去啊?這可是事關一等軍候府,朝里朝外千絲萬縷的關系牽扯著,多少雙眼睛盯著呢,萬一羅云門在這事上出了什么差錯……”
清源長老道:“你,劍一,離兒,都是老夫一手調教的,老夫都了解得很,劍一是絕對不會在這件案子上有什么私心的,唐侯爺有罪他定然能如實查出,若是唐侯爺無罪他也能查清了還之清白。”
見清源長老這么相信唐劍一,項歌也不好再從這點尋什么嫌隙了,一時心急,就道:“那幽州那塊兒呢?幽州的事宜總得有人負責吧?身為潛伏在外的第一探子將羅云門安插在敵國的主要情報棄之不顧,在這為家事忙,真夠可以的!朱雀還需有人接應呢,師父,若不然就讓我過去,我一定能潛伏進北梁皇宮……”
清源長老神色肅然地看向他:“這才是你想提的主要之事吧?你不是對劍一的忠心有所懷疑,你是還惦記著幽州那邊的總攬之權,你就是想和劍一爭一爭這第一探子的名號!”
項歌連忙否認:“非也!師父,我是真心為羅云門著想!”
清源長老臉色陰沉下來:“得了吧,玄武,待你真為羅云門著想之時你就不會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了!你啊,還記得羅云門的十六字信言嘛!”
項歌有些羞惱了,心里埋怨自己太急功近利,重重叩首:“弟子當然記得!國家為上,皇權至尊,忠死羅門,奉命下!玄武生死不敢忘!”
清源長老平息怒氣,閉目養神,“你是太浮躁了,尚需歷練。去端思堂吧,面壁兩個時辰。”
項歌拜禮:“是,師父!”
跪在端思堂羅云壁前,對著那十六字信言面壁了兩個時辰,項歌心中怨氣還未消散,想著自己這樣折騰一番卻還是不能如愿,心中實在不甘,出了端思堂,就見唐劍一入了羅云門,正向鑒閣走去,他忽然心生一計。
項歌飛身落在唐劍一面前,先掩飾怒氣和他套了一會兒話,到了唐左源的案子,項歌就直接示意這案子進度慢得可疑,唐劍一心里正為查案的事萬般煩郁,也不想搭理項歌的蓄意挑釁。
唐劍一道:“……可能真是因為在下能力不如玄武你強勁吧,故而案情這般停滯不前,但地為證,在下絕無私心,絕對會為羅云門竭盡心力……”
項歌陰狠狠地打斷他:“不對!你沒有竭盡全力!若是你真的有那么忠心,何不用那最基本的一招來獲取唐左源的口供?你啊?你明明可以的!你卻沒有!所以這次的清朝令才如此不順!”
唐劍一雙眉凝集,目中有撕裂般的痛楚,不敢相信地望著項歌,“你是……詐諜之計?”
項歌眉開眼笑:“是啊!難道你能否認這一招不是目前來最能起到作用的嗎?”
唐劍一將那一剎那的傷痛之情掩藏起來,低眼,漠然道:“我不會用這一招。”
項歌靠近他,陰鷙而尖銳的目光直視他的眼睛,挑釁地冷笑,激他:“這詐諜之計可是羅云門細作都會的基本誘供招式,師父當年教我們審敵誘供之時,最先教的就是這詐諜之計,莫非青龍你在北梁多年,將這都忘了?不然怎么不會用這一招呢?你不是忠心耿耿嗎?那為了羅云門而對你父親用這一招又有何不可呢?”
唐劍一緊緊咬牙,額上青筋可見,攥緊拳頭,一拳向項歌揮去,項歌正中了他這一拳,俊美的左臉上瞬間青腫了一片,整個人摔向長廊的圍欄上,捂住臉咒罵唐劍一。
唐劍一冷冷地瞪他一眼,拳頭依舊緊握著:“好。謝謝你建議,我會用這一計的。”
長久以來不乏有自恃本事高強的飛賊到這皇家宮墻內來獵奇探秘,皇宮禁地,長孫家的公子長樂更是都闖過十之**了,然而那座最顯眼的玄頂宮殿卻是連長安霸王都不敢闖的。并非這里守衛有多么森嚴,相反的,這座宮苑是最空曠的,無一人守衛,平日幾乎不聞一點人聲,就算是進去了,也不見得多么陰暗可怖。
可是這個地方連皇帝都難以涉足,因為這是羅云門,非羅云門之人,毋問羅云門之事,非羅云門之人,不得入羅云門。羅云門以宮苑的形式,設在皇宮的中心部位,與萬臣朝拜上朝議政的頤殿兩相對望,既是一種守衛,也是一種警示。每每上朝的大臣路經羅云門正門都會覺得脊背發涼,因為那暗紅色大門常常是緊閉的,不見什么人進出,但若是哪開了,就定能見到某個當早朝時還在對面的頤殿指點國政的大臣被黑衣蒙面的人押進去,有的去而復返更受皇恩,那是少數,大多是一去不返抄家滅門。
唐左源是在夜里被人押著走進這暗紅高門的,雖然只有少數宮人有幸目睹這一幕,但是先前在他在唐府被帶走時,卻是一府熱鬧,長安城中的一城權貴都親眼目睹了他這一等忠南候上了羅云門的囚車,自此滿城風雨,朝堂驚動。
羅云門的細作從來不從羅云門正門進出,在一般人窺見不得的角落有無數個密道暗口,或是在宮墻下,或是在御花園內,或是在宮殿里,或是在御河之下,或是在皇宮外的某處,這些暗口星羅棋布十分隱蔽,即使是歷任掌門都無法將這些暗口所在都完全掌握。這些暗口密道部分是通向羅云門主殿鑒閣的,除此之外都是通向羅云門的地宮。羅云門的地宮,除了設計者之外無人知道它具體有多大,它占的地下面積也許遠遠超過皇宮的占地面積,也許遠遠于皇宮的占地面積,這都無可得知,唯一可以知曉的,就是那玄頂朱門的宮閣只是羅云門的冰山一角,人們所畏懼的也不是那座宮閣,而是羅云門隱秘的,根本無法探清和預知的那一部分。
這一段地道沒有設燈,他持一支火把繞出地道,見了光亮,便到了地宮中。唐劍一把火把熄滅插在墻上的石架上,在這較為寬敞的壁廊上走著,走到了一個岔口,他分清了方向,右邊的路通向羅云門放置各種機密文書及重要資料的機堂,那里十步一守衛,且機關重重。
唐劍一取出羅云門的玉牌掛在腰上,轉身往左走,左邊的路通向地宮的主體——羅云門地牢。羅云門以地玄黃為四個等級來分每個任務及每個暗殺目標的重要程度,還以這四個等級,將地牢分為四個部分,最前部是最大的黃字號獄牢,這里關押的犯人多且雜,大多是敵國等級較低的細作,往后就是玄字號獄牢,這里關押的是敵國等級較高的細作,再往后走是地字號獄牢,關押的是叛門的細作,及一些必須特殊監押的犯人,例如上次的季長安。
走過地字號獄牢,就可以看見字號獄牢的提審室,相比其他三號獄牢的提審室,字號獄牢的提審室更大卻更少血腥和慘叫,這里陳設莊重肅穆,他這一段日子就是執著清朝令坐在那提審臺上,冷靜謹慎毫無他想地盤審唐左源。字號獄牢常年陰寒,每間牢房都把守嚴密,羈押的無不曾是長安城內舉足輕重的皇親貴胄,這些人中很少有已經定罪的,因為在這間牢房里被定罪的人大多已經死了不需關押,還活著的大多是接受清朝令調查的官員,例如唐左源。
他在字一號牢房外停下,看向里面,他的父親,堂堂一等軍候,兵部尚書,當朝國舅,手腳戴著沉重鐐銬,坐在牢房中央的茶案旁,面前放著棋盤,他正聚精會神地思索下一步棋該怎么走,茶案一角的給他寫供詞的紙筆依舊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他拿出清朝令和羅云門玉牌給守衛檢查,“打開牢門。”聽到他的聲音,唐左源抬起了頭,指尖的棋子落在棋盤上。
牢門打開之后,唐劍一對看守這間牢房的守衛們:“你們先下去,這里暫時不需要你們守著了。”
守衛們面面相覷:“可是……這……”
唐劍一把清朝令在他們面前晃了一下,他們也不好再什么,只好猶猶豫豫地離開,“待會兒大人你問完了話,麻煩快些召回我們。”
唐劍一進去了,與唐左源正面相對,互相對望了一眼。雖然盤審了他好幾回了,但是為了避嫌,唐劍一始終沒有跟他單獨相處過,沒有過一句案外之話,所以這算是他們父子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重聚。
沉默了一晌,唐劍一先開口:“進了這里,你還如此鎮定自若……”
唐左源低下頭,撿起那粒棋子,繼續下棋,緩緩開口道:“在南珂為官這么多年,我一點都不驚訝自己會進這里,倒是沒想到這一這么久才到來,還有,也未曾想過會是你……”他停聲,嘆了口氣。
唐劍一直直跪下,垂頭拜禮:“孩兒拜見父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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