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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這時也想通了,逐漸明白過來,果然,公主還是相信青龍的,倒是自己被項歌一激就犯了糊涂,沒看清這一連串事故之間的聯系。終究還是思維方式的問題,關心則亂,自己在意劍一哥哥的清白,就以一般的人情來判斷這件事,而公主不同,她完全是以細作的思維在剖析今夜地牢里的這一連串的情勢,非常清楚而無情地從現象看本質。
嘉寧任項歌在提審室跪著,她沒有離開,而是悄無聲息地上了提審臺,在堂上坐下,莫離立在一邊,疑惑地問了聲:“殿下這是在等青龍嗎?”
嘉寧頜首漠然微笑:“就在這里等著他回來吧。”
莫離道:“若是他今夜不來了呢?”
嘉寧道:“若是他不來也好,那就算是我南珂保住一位忠臣了,不是嗎?”
莫離明白她的意思,眼里也有了點黯然:“恩。”
地牢里恢復死寂,項歌垂首跪在冰冷的刑具邊,羞惱中集中注意力聽著,沒過許久就聽到那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一步又一步,異常緩慢而沉重,仿佛挑了千斤重擔,最終停下,然后棋子嘩啦啦落了一地的聲音傳來。
最后,響起他的聲音,低沉壓抑的聲音有萬般的痛惜和無奈。
“打開牢門……押罪人唐左源到提審室受審!”
一個時辰之前,唐劍一向唐左源表明了心跡,唐左源別過頭去,道“曜兒……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怎能這樣揣測父親?父親從未……做過有負南珂的事……”
他這也許還是在試圖掙扎,唐劍一沒有放棄一點可能性,繼續焦慮地試探:“父親!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瞞我!是否在你心里,孩兒早已不是唐家的人了?是否你早已忘了我還是你兒子?”
話都到這個份上了,唐左源最后一道防線也崩潰,頓時老淚縱橫,無限感傷:“曜兒……為父沒有啊……是為父錯了……為父有負南珂,更有負于你……”
聽到他這話,唐劍一心里咯噔一下,他是真的沒有心理準備去接受這個結果,現在一切明了,他也只能將這一切繼續下去,握住他父親的胳膊,“父親,既然如此,那也別無他法了,孩兒不能不管你,你就跟我走吧,孩兒馬上救你出去……”
他起身到牢房的墻角摸索了幾下,推動了幾格石板,墻上突現一個半人高的密道口。他回身去確認沒有守衛注意到這里,就挽起了唐左源的手臂,扶他進密道。
唐左源跟著長子進入黑漆漆的密道,兩人皆無言。其實唐劍一還抱有那一點點幻想,希望唐左源會停住拒絕和他逃走,并告訴他,剛才是他自己想錯了,他的父親還是那個忠君愛國完美無瑕的南珂大將軍唐家忠南侯爺,他甚至想安慰自己父親是有苦衷的,父親是被迫的……
舉著火把走了長長的一段路,終于見了光,感受到了逃出生的自由氣息,這長長的一段路,他們潛行在昏暗中,唐劍一實則是在給他機會。
到了洞口,唐左源突然停住了急促的腳步,干澀的嗓子里掙出一句話:“不,我不能逃……”
唐劍一以為他悔過了,心里明了了一些:“為何?父親,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唐左源道:“曜兒,為父想明白了,事已至此,證據確鑿了,為父逃了,頂多是茍且偷生,可唐家的百年基業,這世世代代祖祖輩輩的名聲都毀在父親手上了!”
“那父親,你認為該怎么辦?”
唐左源強撐著讓自己戰栗的心鎮靜下來,思考后,問他:“曜兒,除你之外就無他人知曉這塊玉佩的存在了是嗎??”
唐劍一點頭:“是的。”
“那如此想來就簡單了……”唐左源著,攥那白玉佩的手就加重了力氣,猛地一擲,他眼見著他戎馬生涯中的第一件戰利品在巖石上砸了個粉碎。
“父親……”唐劍一怔了一下,分明看出唐左源眼中盡是狠絕,心下一沉。
唐左源將那些碎片埋進石堆里,著:“這樣的話,就沒有證據了,我也無需逃了……”
唐劍一已經心寒徹底,咬了下唇,扶父親起身,道:“可是父親……我也不能確定魏和是不是只找到了這一樣證據,不能確定是否有別的證據已經落入了羅云門細作手中……”
唐左源被他一語驚醒,面上的鎮靜又蕩然無存:“怎會如此!”
唐劍一解釋:“就是因為孩兒還無法確認這一點,故而這么急著救父親出去啊,也是一時大意了,這可如何是好?”他最后的問題看起來是在問自己,其實也是在引誘唐左源。
父子倆沉默了半晌,唐左源緊皺著眉頭,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緊握住長子的手腕,鄭重地靠近他道:“曜兒,可曾記得你幼時的房間?”
唐劍一不解,還是點了頭:“記得,唐府被封后,羅云門細作還進去搜查過,但因為那間屋子多年未有住人又布置成了……靈堂,所以也沒搜出什么……父親,你問這……”
“靈堂”這兩個字勾起了父子倆的隱痛,不過這時候也顧不得感傷這個了,唐左源道:“那間屋子,自你離開后除父親之外就無人涉足了,所以……父親就將那些致命的證物都放在那里面,那塊玉佩是父親與萬朝宗往來的信物,不用時就放在那間屋子里,你幼時的玩物箱里,本以為有那些玩物做掩飾不會引起注意,誰想還是被搜出來了……但是其他我與北梁那邊往來的重要信件還有一些必須保留的單據,都被我折成紙片藏于……你的靈牌……的夾層中……”
此時唐劍一已經分不清到底他的哪句話更讓自己凄然了,是“靈牌”呢?還是確有證物呢?他只能問:“父親,你的意思是?”
唐左源直視著唐劍一的眼睛,此刻其實他是在將這一生最大的賭注傾付于這個十五年未見的兒子,唐劍一也明白,所以他的眼神中的堅定和馴從都把握地十分完美。唐左源道:“聽父親的,先送父親重返牢里,接著你就趕快趕去唐府,潛進你的房間里,把那些證據都毀掉!然后你再去確人別的細作手里沒有其他線索和證據,若有,你一定要及時滅口!你的行動一定要隱秘而迅捷,過程中不能留下一點蛛絲馬跡!這才是萬全之策!”
聽完唐左源這謹慎周密的安排,月光下,唐劍一臉上滿是準備破釜沉舟的堅毅神情:“好!還是父親冷靜周全!孩兒這就照辦!只是父親回地牢之后一定要多加心!”
唐左源似乎很滿意,松了一口氣般,拍拍他的肩:“曜兒你放心,父親可以保全自己,你此去應謹慎才是!”
好一派父子互相關心叮嚀的動人場景,可是這偏偏發生在兩個細作之間。
以防被人在密道里堵截,唐劍一只送唐左源走完了最復雜的那一段路,然后與他在昏暗的密道里相背而走,分道揚鑣。
唐劍一立即趕往了唐府,然而他并未如唐左源所言悄悄潛進去,而是光明正大地拿出羅云門玉牌,讓看門的細作放行。在自己出生的這座富貴華府穿梭,沿著那條從中軸線貫穿唐府的河流,從前庭走到了后院,他還能憶起,十五年前,就是在眼前這座橋上,唐左源問他:“曜兒,準備好了嗎?”
他點頭:“準備好了!”
父親一聲令下:“跳吧。”
十歲的他就縱身一躍,投進那冰涼的河水中,奮力掙扎,等著人來救他,弟弟在對岸向父親大喊:“父親!快救哥哥啊!父親!”
而父親轉身離去,又“匆忙慌張”地趕回來,喚來家丁們將奄奄一息的他從從河里撈起來,他很聽話,一直憋著氣,冰涼刺骨的河水讓別人察覺不到他的體溫。父親親口對人宣稱:“兒已去!”
父親親自給他換上壽衣,將他抱進棺材里,親手給他封棺,他察覺到四周的人被支開了,才睜開眼,在封棺之前拉了下父親的手:“父親,我怕……”
父親只問:“還記得父親讓你記住什么嗎?”
他放開了手,直直地躺著:“記得!孩兒一字不敢忘。從今以后,唐曜已死!余生之人,無父無母,無名無姓,無親無故,無牽無掛,與唐家再無瓜葛!”
“還有呢?”
他咬唇,第一次背誦羅云門十六字信言:“國家為上,皇權至尊,忠死羅門,奉命下!”
父親望著他點點頭,為他合上了棺木,牢牢釘死,他一直盯著那透氣的洞,直到這棺木被抬進了羅云門。
這長安城內揚名赫赫的唐府,此時已在細作們的監守下熄燈沉睡,除了涼亭里,魏和廣龍等細作挑燈談論案情,就只有唐真的臥房還亮著燈,從燈影可以看出,他的這個剛及加冠之年的弟弟正焦慮地在房里踱步。
他去了自己幼時的房間,推開那蒙灰的門,就著月光看清了自己的“靈位”,照唐左源教的,在那“唐曜”兩個字上摩挲推壓了幾下,那牌位背面的木板就滑了下來,露出那一封封折疊的紙片,破譯了上面的暗語,一一審閱,觸目驚心。
地牢里,剛應付完昭明公主的唐左源繼續裝作氣定神閑地下棋,他心里實在還是有些忐忑,畢竟這個賭注實在太大了,然而,當他看到與自己分別不久的長子唐劍一托著一個盒子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面色漠然,冷峻質詢的目光直射著自己,他便知道,這場賭注自己終究是輸了,憤恨的他一下推翻茶案,棋子灑了一地。
“打開牢門……押罪人唐左源到提審室受審!”唐劍一道,他緊捏著手里的盒子,那里面有他從唐左源口中騙出的所有的證據,包括那塊真正的白玉玉佩。他強睜著浮腫的雙眼,盯著牢房里,聲嘶力竭地對自己喊叫著的唐左源。
“你!你這個逆子!你怎能如此對待你的親生父親!枉我唐左源一世謹慎,竟毀在我自己親生兒子手中!孽障啊!”他發瘋地推開拉鉗制他的守衛。
唐劍一向前一步,將其中一份信件舉到唐左源面前,痛苦的面容扭曲:“這是你和萬朝宗勾結往來的第一封密信,是奉二年八月收到的!就如同王侍郎招供的那樣,你就是在這一年被策反的!而奉二年十月,你就送我入羅云門!這是為何!你告訴我呀!”他一時情緒也失控,守衛們震驚之余,只能裝什么都沒聽見。
被他這樣一質問,唐左源喉嚨被人扼住一般,沒了聲音,身體癱倒在墻角。唐劍一的雙眼再次被淚水浸潤:“你敢告訴我嗎!你不敢啊!從你就教我忠君愛國報效朝庭,別的細作都是被羅云門選定的,只有我是被你主動送進去的!我還引以為傲,對你深信不疑,甘愿聽你的話投身羅云門!然而你呢?你把我送進羅云門,只是想給唐家換一條后路!因為有我在羅云門,就算你的奸佞之罪敗露,唐家也能免除株連九族之罪!你打的好算盤啊!你偽忠偽善!明面上教我忠君愛國,背地里卻勾結敵國竊取軍機行賣國之事!你對得起南珂!你對得起圣上嗎?你對得起唐家世代先祖嗎?”
他的聲聲控訴,讓唐左源肝腸寸斷,回首這一生,他內心憤然悲戚,從墻角撐起來,此時衰敗的模樣全然沒有了多年前那個縱橫沙場的大將風骨,對唐劍一怒道:“不!我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你,曜兒,我的確是利用了你,但我唐左源為南珂征戰沙場那么多年,自認沒有虧欠南珂!更沒有虧欠圣上!只是南珂負了我!圣上負了我!我唐家世代為南珂鞠躬盡瘁戍疆征戰,可換來的是什么!他南成帝第一年登基,第二年派我唐左源領兵平定邊疆,第三年便削了我唐家兵權!交于長孫家那兩個稚子之手!還封我一個一品尚書以示慰藉,賜個忠南候爵之位算作可憐!看起來唐家一派風光,可誰會想這其中的得失!你所謂的英明圣上,心胸何其狹隘?心腸何其歹毒?你可知曉!你以為他那皇位是怎么得來的!何其骯臟!他才是最對不起南珂之人!還有那長孫家,一門英豪?可笑!若不是世代與皇家結親,這長安城內哪有他長孫家的立足之地!那長孫丞相何等野心?誰來戳穿他們的偽善?羅云門那般緊密監視朝堂,這么多年來,引得朝堂動蕩人心惶惶,想在南珂做一介好官有多難你可知!還有你效忠的昭明公主,哈哈,一介女流,仗著出身顯赫,一朝手握重權凌駕朝野,難道她不就是為了把她的親弟弟推上皇……”
“夠了!住嘴!”唐劍一已經承受不住,在唐左源的聲聲血淚中,他這么多年堅守的那些信念近乎崩塌,“就算圣上負了唐家,就算公主負了唐家,就算長孫家負了唐家,就算整個朝庭都負了唐家,那也都不是你背叛南珂的理由!唐家世代在戰場上建立功勛,不是為了迎奉那高高在上的掌權者,是為了保家衛國!就算是狠辣如羅云門細作,也都是為國效力,而不僅僅是忠君而已!父親!你為何不懂!”
唐劍一完便不再言語,愣怔在地上的唐左源突然瘋狂地仰大笑,唐劍一垂眸不再看他,轉身往提審室走,唐左源被守衛們架著跟在他后面。
走過幾步,唐劍一聽見身后唐左源那嘶啞的聲音在問自己:“唐曜!你怎能如此?此后唐家世代的榮光就毀于一旦了!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你忘了自己是出身于唐家嗎?”
唐劍一悵然地望向前方那一盞油燈,把熱淚都收回:“唐家世代的榮光是被你毀掉的!而且……”
“唐曜已死,余生之人,無父無母,無名無姓,無親無故,無牽無掛,與唐家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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