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顧清寧終是進了金殿明堂。 在晉儀大長公主去世的半個月后,她以新任正五品工部郎中的身份,與父親弟弟一道趕朝入宮,自此開始于金殿參政議政。 這是大齊數百年來,第一回有非皇親女子進入金殿,所以頗為矚目。 若是以前,她定然會十分緊張,但如今,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已有些不同。 在經歷了這種種之后,她的內心變得更加無畏,卻又更加迷茫。實話,她知道眼前只有這一條路,但可怕的是,她開始猶豫要不要走下去…… 那個人就那樣死在她懷里,讓她難以忘卻,她想沿著那個人的路走下去,可那條路的終點是哪里呢? 金磬聲響,百官入朝,分屬于三部的顧家三人一齊向前走著,顧清寧與顧清桓依然跟隨在顧青玄之后,踏入金殿,不管他人側目,三人的神情是一致的沉著,寵辱不驚,爾后換履,各自分散到百官之中。 散朝之后,走出金殿,三人又走到一起。顧青玄轉頭看看顧清寧,問道:“清寧,你怎么了?這一段日子你臉色都不怎么好?” 其實他身上傷還未完全復原,他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只是多了幾分精神。 顧清桓也道:“對啊,姐姐,你怎么了?今可是你第一次上朝,還以為你會很高興呢……” 顧清寧抬眼望望他,又垂首,木木地搖頭,并沒有答顧青玄的話,兀自上馬車去工部官署。 她走后,顧清桓跟顧青玄道:“父親,看來姐姐真是有心事。” 顧青玄望著那遠去的馬車,略微失神,也不上哪里不對,只是感覺莫名地心慌。 從那次自己假死開始,顧清寧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跟他好好過話了……到底是為何? …… 幫助顧青玄達到滅盧的目的之后,洪洛就不打算在長安城內停留了,他將離開,繼續做本家的事。這次顧清風卻沒有立即跟他走,而是選擇留下,陪伴照顧傷勢未痊愈的顧青玄。 當然,他留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成碩郡主陳君瞳。 他一直在關注她,不僅是因為自己不知不覺中對她有了好感,還因為,他知道,這世上能讓自己的姐姐顧清寧在意的人不多,他不想她們難過。 自盧遠澤下葬以后,陳君瞳就歸寧在家,久居晉軒王府內,整日郁郁寡歡,還向晉軒王提出要出家的打算,若不是遭到晉軒王的反對,恐怕她早已上了梓山進了靈源寺。 父女倆各執己見,這一段日子一直在互相勸慰,不肯退步。晉軒王只有這么一個女兒,自然珍視愛護,哪肯她就此常伴古佛青燈了卻一生? 他也明白君瞳如今的痛苦都是因為自己的錯誤而致,心中頗為愧疚,想盡一切辦法補償她,在長安城內廣羅珍玩,使了各種法子只想哄她一笑。 打探到晉軒王府的動向后,顧清風悄悄溜進了王府一趟,在郡主所居的庭院內放了一樣東西。次日君瞳一見,果然露出了笑顏。這事傳到晉軒王耳中,他頗為高興。 但顧府的唐伯一點都不高興,一大早的,他就發現廊下的風車水輪不見了,疑心有賊人進府,就各種巡察。因為那是沈嵐熙的遺物,顧青玄也很緊張,顧府上下都慌亂起來。 接著幾日,府內還有其他物什失蹤,幾乎全都是顧清寧的東西,她工房里那些閑時所做的玩意兒一件一件地憑空消失了。 開始她還奇怪,后來就不追究了。 終有一次,顧清風被偶然提早散值歸家的顧清寧逮個正著。 他抱著她做的一個馬,一轉身就撞見站在門外的顧清寧,只好用袖子捂著東西,對她故作無恙地笑笑:“姐姐,今日回來得這么早?” 顧清寧只問一句:“她還好嗎?” 顧清風愣了下,笑笑:“原來姐姐都知道啊?呵呵,我……” 她寬慰地笑道:“沒事,你做得很好。她喜歡這些嗎?” 他憨憨地點頭:“嗯嗯,她很喜歡,一見這些玩意兒就笑,在家里無聊,她很喜歡看這些……她老是不開心,整念佛經什么的,只有看到這些東西才會高興起來。” 顧清風討好地湊近顧清寧,嬉皮笑臉地嘀咕道:“姐姐啊,你看,你這屋里的東西都被我搬得差不多了……你要不再做些?你知道嗎?五月十日就是她的生辰啊,我都不知道送她什么了……好姐姐,你幫幫我啦。” 顧清寧拿出他懷里的東西,戳戳他的額頭道:“你老這樣借花獻佛算怎么回事?要討姑娘歡心,得有點誠意啊,不如你學著做點什么送給她?她一定很會很開心的。” 于是顧清風就聽取了她的建議,不如她手巧,就學最簡單的雕刻,打算雕一個木像送給君瞳做生辰賀禮。 …… 如今工部已沒有多少事忙,顧清寧也清閑下來,不再似以前總是很晚才回家。然而她也沒有懈怠,承建司但凡有事,她都會親自監察到底,也會親自教導新進署的參事們。 今日,她一時興起,到工事房搭建城墻的模型,又拖到了很晚,或許只是潛意識里有些不想歸家…… 她伏在沙盤邊沿兀自發呆,有人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肩膀。 這個時候怎么還會有人? 顧清寧著實嚇了一跳,一回頭,看到那人,卻更受驚嚇,“盧遠思?” 此時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個刁蠻任性錦衣華服的相府姐,她穿著樸素布衣,面色憔悴,只是面對顧清寧時,那雙眼眸中依舊顯露生的驕傲。 “你沒有死?你不是被斬了嗎?”顧清寧失措地往后退。 她往前走,面無表情,開口道:“是,我本來該跟我的家人一起死的……但是父親舍不得我死……在他舉事之前,為預防不測,就先將我送出了長安,事發之后,盧家……滿門抄斬……是我的丫鬟扮成我的樣子替我……去死的……” 顧清寧恐慌地看著她,“那你怎么不逃?這樣露面被逮到怎么辦?遠思!你快走吧!你快離開長安!” 看著顧清寧此時的模樣,她幾乎相信顧清寧是真的為她擔憂,但可寧愿勸服自己不去相信,冷笑道:“顧清寧,你怕什么?我一個人能拿你怎樣?能拿你們顧家怎樣?我不會逃,我全家都死了,我怎能獨活?” 顧清寧不斷搖頭:“不,不,你要活著!你走吧!我就當沒見過你!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盧遠思打斷她的話:“夠了,顧清寧,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裝什么?我來見你,就是沒打算活著。只是想完成一件事,也死而無憾了。” 顧清寧微怔:“你想要我幫你做什么?”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猶豫道:“我想見姜賢,我知道你認識他……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兒?” 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 顧清寧更加失神,不知所措,避開了她期盼的目光,一時不知如何答復她。 若不讓她見,她定然放不下。 若真讓她見,她已抱了死心。 這該如何是好? 顧清寧看著她,幾乎是以懇求的語氣,道:“我,我知道他在哪里……但你能不能答應我,好好活著?見他一面就離開長安好不好?” 盧遠思甩開她的手,堅定地搖頭:“你沒資格讓我答應你。” “那如果姜賢想讓你活著呢?”她繼續嘗試。 盧遠思道:“顧清寧,我不是你,我是顧念人情的,我全家都死了,你覺得我還會因為一個人而活嗎?我只不過想最后見他一面,你就當行行好啊?哪怕不用跟他直面,只讓我遠遠看他一眼好不好?” 為何如此執念?何苦如此決絕? 顧清寧知道,盧遠思是恨毒了她的,此刻卻為了這么一個虛無縹緲的念頭來求她,她又在迫切地想著自己怎樣才能讓盧遠思活下來? 她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點頭:“好。我帶你去見她。” 盧遠思戴上斗笠,等顧清寧吹滅工事房的燈,關了門,跟隨在她身后,往外走去。 在工部官署外,她回頭看了下,又轉頭打量著顧清寧身上的官服,苦笑問:“你是怎么做到的?” 被她這一問又勾起了太多的回憶,顧清寧低垂眼簾,深深吸氣:“你永遠不知道我犧牲了什么……” 看著自己所愛的人一個個死去,一個個遠離自己……終于滿足了她的心愿,當自己失去的夠多了,就是該有所得的時候了,不是嗎? 盧遠思也笑,看著這樣的顧清寧,真不知道自己是該恨,還是該羨慕,或是該同情? 或許,她知道呢?她就是知道顧清寧最深最大的那個秘密…… 兩人走在路上,盧遠思借著光,透過斗笠的垂紗瞧著顧清寧沉著的側臉:“你知道為什么從到大我都不喜歡你嗎?” 顧清寧真的不解:“為什么?” 她望向前方,依然挺直著脊梁走路,道:“因為你太假,我一直都知道你并不愛我大哥。或許連你自己一直都沒弄清楚,你從到大,好似對大哥十分地真誠,為他做了很多事,犧牲了很多,但你從來沒有用真心對他……你跟那些為我大哥的外表傾心的女子一樣,不,你比她們還可惡,她們好歹是真的喜歡過我大哥身上的某些優點的,而你呢?你最了解我大哥,卻一點都不喜歡他……我從就討厭你,討厭你的聰明,不含感情的聰明……” 顧清寧回頭,掃她一眼,不語,眼前顯現了江月樓的影廓,她扯出一個冷笑,故意道:“是啊,我是無情,可有情又能怎樣呢?還不是為人所傷?你呀,太傻了……” 盧遠思瞪了她一眼。顧清寧面無表情,引她進江月樓,先讓她在一個雅間中等候,她去找“姜賢”。 江弦歌這幾日晚間都會去顧府照看顧青玄,每不間斷地做一些藥膳給他送過去,每逢休沐,更是整日都待在顧府,幫顧家人打點上下。 這個時候稍微晚了些,她剛從顧府回來,不想顧清寧在她家等她。 兩人一見面,顧清寧就出了盧遠思的事,問她如何決策,要不要讓姜賢再現? 江弦歌思慮了很久,最終傷感地搖頭:“算了,她是時候知道真相了……可我又怕這樣對她的打擊太大。” 顧清寧道:“經過了滅門之災,你覺得此時還有什么能對她傷害更大?弦歌,我不想她死,可是她來找我就已表明她沒活著的心了,我有什么辦法能夠讓她有求生**?有什么辦法能讓她死心離開長安?” 江弦歌理解地點點頭,跟她一起冥思,“清寧,我去向她坦白道歉,再勸勸她,沒準她會離開長安呢?” 顧清寧想了下,眉頭仍皺著,猶豫一會兒,點點頭,攜著她的手:“那我們試試吧。” …… 她們就這樣,一起去了盧遠思所在的雅間。當江弦歌出現在盧遠思面前,她整個人都傻掉了,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江弦歌靠近她,溫柔道:“遠思,對不起,是我騙了你,姜賢……本就不存在……” “不!”這破碎的聲音,盡致淋漓的痛恨:“你怎么能這樣欺我?” 顧清寧上前,道:“不要怪她,這都是我的主意,那時候,為了阻止你嫁進殷家,我便讓弦歌女扮男裝與你接觸……” 盧遠思直視著顧清寧,聽她著真相,破碎的目光中閃現一絲狠辣,一咬牙,不讓顧清寧有半點反應的空隙,直接拔下頭上的簪子刺向顧清寧的心口。 江弦歌手疾眼快推了顧清寧一下,還是沒有及時躲掉,那簪子一下扎進顧清寧的肩頭,鮮血從她的官服下滲了出來。 果然,這就是報應吧。 那晚她這樣殺害了盧遠澤,也曾在鐘離面前自殺,卻沒得贖罪,這下倒好,報應還是來了。 在江弦歌的驚叫聲中,顧清寧捂著傷口,本能地抓起旁邊的空茶杯,憤恨地向盧遠思擲去,不料江弦歌下意識地錯身一攔,擋在了盧遠思之前,那茶杯就砸到她臉上! 她頭一偏,鋒利的碎片還是在她完美無暇的面頰上劃出一道猙獰的口子。 “弦歌!”顧清寧一下子被嚇得魂飛魄散,比方才自己遇險更為驚恐,向江弦歌撲過去。 盧遠思那一刻也魂不附體,心中受到巨大的震動,更加難以相信,江弦歌竟然為她擋了這么狠的一下? 女子的容貌可是與生命同樣重要的,何況是這樣一個美人?這么好看的一張臉? 顧清寧驚顫著,一時不敢直視江弦歌受傷的臉,抱住了她,止不住地痛哭:“弦歌,弦歌,對不起,對不起……” 江弦歌因為傷痛蹙著眉,她能感覺到鮮血從傷口中流出來迅速染紅了自己的半張臉,試著用手去觸碰,還是不敢,收回手,回過神來,看到顧清寧的肩頭在冒血,心疼道:“清寧,你先起來,不要慌,我們先把血止住啊,沒事的,清寧。” 眼見顧清寧抱著江弦歌哇地一聲哭出來的時候,盧遠思真的相信了,原來顧清寧并非無情。 江弦歌拿出絲帕,捂住自己受傷的臉,抬面看著心驚未定的盧遠思,懇求道:“遠思,怎么都是我對不起你,你可以怪我,可以恨我,但是不要怪清寧好不好?她已經很苦了。你也很苦了,何不讓自己過得輕松一點?死者已矣,你父親好不容易才保住你的命,你不能辜負他啊,你就好好活著行不行?” 盧遠思一低頭,哭了,跪坐在江弦歌面前,看著她半張臉都掛滿了血跡,還有顧清寧肩上那刺目的一片紅,她茫然無措,覺得自己的仇恨一時都變得無處安置。 外面的江月樓領事聽到這房內的動靜,急忙趕來,在門外問:“大姐,怎么了?里面發生了什么事?” 江弦歌與顧清寧對視了一眼,顧清寧偏過頭去,她已經明白江弦歌的意思了。 盧遠思知道,若她們把人叫進來,自己必將在劫難逃,她看向江弦歌,江弦歌握住她顫抖的手,緩氣平靜地對外面道:“沒事,張領事,勞煩你幫我備一輛馬車,待會兒送我的客人出城去。” 張領事疑惑道:“這么晚出城?” 江弦歌只回:“是的,她家中有事得趕回去,張領事你趕快去準備吧……哦對了,先叫棠歡來一下。” 外面的張領事應了一聲,就去做事了。 江弦歌立即轉頭對盧遠思道:“你等下就收拾下,換作男裝,乘馬車出城,離開長安!放心,張領事是個可靠的人,不會多問你什么的,你身上有銀子嗎?這些你拿著,還有這些首飾,你都收著,在外過活也能應應急,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寫信給我,我會接濟你的。” 她任臉上傷口疼著,不斷地從身上拿出銀子和首飾塞到盧遠思手里,有條不紊地叮囑著。 又到門口,隔著門讓侍者將她的丫鬟叫來,竊竊吩咐丫鬟拿來男裝和傷藥紗布。 她的貼身丫鬟棠歡進來,看到這一切都嚇壞了,江弦歌一點也不猶豫,指揮若定,讓她吩咐人去請張大夫,再去取她的男裝和傷藥紗布來。 棠歡很快就將東西取來了,然后江弦歌就讓她去給盧遠思變裝。 江弦歌扶著顧清寧安坐下來,輕輕解開她的上衣,給她敷止血藥。因為這些時日一直在照顧顧青玄,所以對于療傷也有了些經驗,顧清寧的傷口不算很深,幸好沒有傷到致命處,她暫時可以應付得過來。 盧遠思在房間的另一頭換上了“姜賢”的衣服,聽著那一邊的顧清寧發出一聲慘叫。 是江弦歌給她拔出了簪子。 聽到這撕心裂肺的聲音,盧遠思忽然迷茫,這算是報仇了嗎? 在江弦歌給顧清寧敷藥的時候,顧清寧也忍著疼,給她查看傷口,看著她右臉上那道一寸長的口子還在不斷地流血,用紗布怎么堵也堵不住,顧清寧的眼淚也怎么流都流不盡。 她不怕自己受報應,哪怕因此殞命呢?可是她的弦歌何其無辜? “弦歌,這會可能留疤的,怎么辦?我……我真是罪不可恕……”她崩潰哽咽。 江弦歌給她擦拭眼淚:“清寧,放過她好不好?” …… 當晚,張領事駕著馬車,打點了一下守城的護衛,將盧遠思送出了城去。 然而,他們誰都不曾知曉,亮后,盧遠思又回來了,從此,她帶著她的仇恨,隱姓埋名潛藏在長安城。 她想江弦歌有一句話還是得很對的,她父親好不容易讓她活了下來,她怎么能辜負這生的機會? 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盧家就未亡,不報滅門之仇,她就絕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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