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你怎么了?清桓?” 他見顧清桓臉色變得有些不對勁,疑惑問道。 顧清桓回過神,搖頭道:“沒什么,沒什么,我去看看容安。” 他對殷齊修著,還沒落座,便又轉向門口,出去了。 他在三樓的長廊上找尋著楊容的身影,并沒有看到他,于是顧清桓繼續往上走,四樓也沒有,接著是頂樓,頂樓是不對一般客人開放的,然而他卻在那里見到了楊容安。 “公子你又來了?不了嘛,我們姐是不見外客的,你就不要再來,也不要再送什么東西了……”在通往頂樓的樓梯中部,他被江家下人攔下,跟他話的是平日貼身伺候江弦歌的丫鬟棠歡。 他不惱不燥,對棠歡拘禮,搖頭,誠懇道:“不不,在下并無攪擾江姐之心,只是這樣東西并非一般的俗物,是絕世的古琴譜,在下想著只有江姐才配擁有之,故來相贈,別無他意,姑娘不妨拿去給江姐看看,若她還是不肯受,再還給在下也無妨啊。” 棠歡怎不懂江弦歌愛琴之心?于是便留了他的東西,打發他走,她自拿去給江弦歌看。 棠歡去后,楊容安依依不舍地望著那已經空了的琴閣,兀自向后退著,都不看腳下,果然差點摔下樓梯,幸好被趕上去的顧清桓及時扶住。 念及自己方才的癡樣或被顧清桓瞧見了,楊容安有些窘迫:“清桓啊你怎么……” 顧清桓笑笑:“齊修都在那等你許久了,誰想你自個跑到這兒給佳人獻殷勤來了?” 他們往下走著,楊容安不好意思道:“清桓就別打趣我了,實話吧,這江月樓里的確有我思慕之人,未見其容,但聽琴音,我心便向往之,多番求見,苦無結果,我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這樣一地候著,都有兩年了吧,平日怕你們笑話,可從沒過……” 顧清桓不再看他,微微垂目,掩蓋眸中神色,嘆道:“襄王空有意,神女但無夢,這江家姐名滿長安,來江月樓,如你一般癡望之人不知多少,可見誰遂愿了呢?楊侍郎,楊大人,聽在下一言,還是早些了了這個夢吧,別自找苦頭了,多情無益。” 楊容安一時不能察覺他言語中那掩蓋不住的寒意,以為他只是笑話自己,“誒,清桓,你不懂,雖不能見佳人之面,只聞這琴聲,楊某便覺此生足矣,如何了了這心事?只怕這一世都有為這妄念受苦了,倒甘之若飴……” 兩人走回三樓,與張領事正面相遇,張領事與顧清桓相熟,便跟他招呼見禮,習慣稱他顧公子,顧清桓也是自然地向他回禮。 這卻看傻了楊容安,他眼睛直直地望著顧清桓,問道:“原來清桓你認識江月樓的人?” 顧清桓道:“豈止認識,是相熟。” 張領事見他如此坦言,就也應道:“顧公子與我主人家可是親似一家人。” “那你也,也認識江家姐?”楊容安有些夸張地驚道。 顧清桓只笑笑,沒答話,表示默認。 張領事笑道:“又豈止是認識?顧公子與我家姐是青梅竹馬,從一起長大的。” 楊容安激動起來,看著顧清桓的眼睛都亮了,多么癡迷失魂的人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那清桓,你你能不能幫我引見一下?只要能見江姐一面,我必對清桓感激不盡啊……” 顧清桓面色有細微的變化。張領事沒想到會有這一出,他又是知道顧清桓對江弦歌的意思的,見他略有停頓,便懂了,插話道:“真是不巧,這位公子,我們姐方才出去了,見不著了。而且我們姐是從不見外客的,你要顧公子引見,不是讓顧公子為難嗎?這事可行不得,我們姐會不高興的。” 楊容安的心又黯然消沉下去,瞬間沒了神采,“也對……” 誰想棠歡此時跑了過來,急忙忙道:“楊公子,楊公子,我家姐有請!” 真是峰回路轉,楊容安心中起伏澎湃,難以置信耳邊所聞。 張領事沒想到這么快就被戳穿了蹩腳的謊話,年近半百的人還臉紅了一陣。 但楊容安哪還顧得了其他?一聽棠歡這樣都快樂上了,趕忙跟著棠歡往樓上跑去,將什么顧清桓,什么殷齊修都給拋下了。 顧清桓滯愣在原地,望著楊容安的背影,目光愈冷,面色十分難看。 張領事尷尬地看向他,他不語,拱手作別,轉身進了雅間,二話不,從殷齊修手里搶下酒壺就往嘴里灌。 殷齊修又怎懂得他心中苦悶,只能陪他一起喝,兩個人都喝得酣酊大醉。 殷齊修是喝酒的行家,加上腰包闊綽,便與顧清桓盡品江月樓的佳釀,他是在細品,怎奈顧清桓是在求醉。 后來將晚,殷府有人來找殷齊修,道殷濟恒急找他回去,他不得已向顧清桓告辭。 顧清桓任他去了,只留下一桌案的瓶瓶罐罐,他注定一人醉倒。 不知喝了多少,不知過了多久,顧清桓終于醉得失去神智,身體也酸疼難受,大腦嗡嗡爭鳴,旋地轉,他覺得自己要窒息了,活不成了…… 他支撐著縹緲虛無的身體,提著一壺酒,走出了雅間,依舊往嘴里灌著,搖晃了幾步,眼前一黑,摔在廊道上…… 顧清桓完全不知后來是怎樣,他再抬開眼皮時,眼前卻是江弦歌。 “……清桓不善樂,但他的詩文從來都是一絕,自資非凡,時候,我識字還不多的時候,他就熟讀四書五經了,總當我們的先生,教我和清寧清風認字讀書,清風總故意逗他,他《楚辭》最好,清風就非讀《詩經》,他孔圣人的《春秋》,清風就非《論語》,氣得他直哭,那會兒他可都十歲了,還愛抹眼淚,被姐姐弟弟氣得沒法了,就往我家跑,還怎樣都不肯回家……” 她側坐在自己躺的榻旁,對誰笑那些他們的童年往事,蒙著面,卻依然能感覺到她的盈盈笑意。 “哭?清桓還有這樣的時候?真是太有趣了。” 是誰?是誰同樣在榻側,共她談笑風聲,洽洽相應? 是楊容安。 他睜開了眼睛,無聲望著江弦歌。 楊容安注意到他醒了,喜道:“清桓,弦歌姐你看,清桓醒了!” 江弦歌也轉面看他,雙眸中有欣然歡愉的笑意,拿開他額上搭著的毛巾,直接用手探他額頭的溫度,蹙了一下眉,擔憂地怨道:“還是很燙啊。清桓,感覺怎么樣了?你真是胡鬧,怎么能喝冰梨酒呢?你明明知道自己碰不得梨的,還喝那么多?得虧是在江月樓暈倒的,要在別處,誰能救你一把呀?你呀,太胡來了,我非向伯父告狀去……” 聽著她這怪嗔的聲音,看她為自己擔憂的模樣,這久違的關切,這久違的溫情,讓他的心終得一點安慰。 值了,值了。 生對梨過敏,吃一個便能丟半條命,但不久前殷齊修要點那壺梨酒的時候,他什么也沒,而且自顧自喝下了半壺…… 終于讓她看到了自己,恰如幼時,他但有委屈,就跑來找她作陪,她總這樣溫柔照顧自己。 有時不如姐弟引她注意,自己被冷落了,就故意摔一跤,生閑氣,跟清風拌嘴…… 不過是想她來到自己身邊,一句:“清桓,別哭啦,清桓最好了,才不是清桓的不是,我相信你啊……” 所以,他不能讓任何人,奪走他這半生最大的一個夢想,一個執念。 他要看她,要愛她,要與她相伴。 哪怕代價是傷害自己,也值得。 傷害別人,更不足惜。 …… 是張領事先在廊道上看到暈倒的他,見狀況不對,急忙將他送到江家后院的客房安置,江河川當時不在,他就跑去通曉江弦歌。 就此打斷了江弦歌與楊容安的首次會面。 江弦歌了解了他暈倒的原因,派人去請大夫,又親自來照顧他,楊容安也不放心,留了下來,幫她照看顧清桓。 他的情況穩定后,他們就在這里等他醒來,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因為興趣相投,互相欣賞,又加上顧清桓這個中間關聯,兩人交談愈歡,隨和無間。 顧清桓醒后他們的注意力又全部放到他身上,江弦歌為他前前后后地忙著,哪還顧得上跟楊容安談什么琴譜樂藝? 后來楊容安問起是否要將顧清桓送回顧府,暗示留在這里于禮數恐有不妥。 顧清桓始終不吭聲,從從容容地臥著,享受江弦歌無微不至的照顧。 他頭腦昏沉,側躺在枕上,蜷著身體,面無表情,似睡似醒。 就像一個身體不舒服便使性子不理人的孩子,無聲地抗議,實則是無聲的炫耀。 江弦歌回應楊容安的話:“無妨,清桓是家人。他現在情況還沒有好轉,不宜顛簸,還是留在這兒比較好,我已讓人去知會顧伯父了,想他父親姐姐不過多時便會來這兒……色已晚,楊公子還是先歸家吧,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清桓的。” 楊容安尷尬地笑笑,不想自討沒趣,囑咐顧清桓好好休養,等身體大好了再回部里署事,之后他向江弦歌告辭。 這個了了一件長久心愿的年輕人,又多了一重心事。 江弦歌回到客房內,給顧清桓替換降溫的帕子,輕拭他的面頰。 顧清桓漸漸抬起了眼簾,深邃的眼眸,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那個人……是誰?”他開口了。 江弦歌以為他是在問剛走的楊容安,一邊扶他靠坐起來,一邊笑:“清桓真病糊涂了?那是楊公子啊,你的上級,禮部侍郎楊大人,這都不記得了?” 棠歡將藥湯送進來了,江弦歌端起,用瓷勺細濾置涼,準備喂他服下。 屋中只余他們二人,顧清桓再次無力地出聲:“我不是問他,我是想知道……你心里的那個人是誰?” 江弦歌手一抖,瓷勺落在碗里,濺起苦澀的藥湯,她搖頭道:“清桓,不要亂想,我心里沒有什么人……” 她沒有直視他,就是心虛了,她的確騙了他。 顧清桓固執道:“我不信……弦歌你喜歡上別人了是不是?所以才不肯嫁我……” 江弦歌掩飾道:“不要這樣,清桓,你想多了,沒有那個人……不要胡思亂想了,先把藥喝了吧……” 她舀起藥湯,遞到他唇邊,他卻別過臉去,虛弱的面上滿是倔強和不甘。 她再試,他就再轉,緊緊地抿著唇,愣是把喝藥弄成了喝毒藥的場面。 江弦歌了解他骨子里是個多么犟的人,加上病重如此,完全不顧了理性,自己不給他交代,恐怕他是一滴藥都不肯喝的。 她不再嘗試,而是放下了藥碗,“清桓……” 他看向她,探尋她眼中的真誠。 “如果我跟你都沒有可能的話,那我與別人就是更無可能,所以你不用擔心……” 他應該感到高興嗎?還是透徹的悲哀? 她否決了自己,也否決了下人,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他更加看不清,想不明。 “楊容安呢?”他問。 她笑,搖頭:“清桓你誤會了。” “我可能誤會你了,但不會誤會他。他愛上你了,弦歌。”他漠然地道。 “不,他不會。” 江弦歌解下面紗,露出全貌,那道柳葉形的長長傷疤,已經脫痂,變成了粉紅色,成為了一道更加根深蒂固的痕跡,成了她面容上的一部分,劃破了美貌,讓傾世之容當然無存,礙眼而傷人。 “今日我就是這樣見他的。清桓,如今我只要解下面紗便能將那些口口聲聲傾慕我的人嚇走,比任何拒絕都管用。你覺得見了如此尊容的男子還會對我動心?” “見他不過是想感謝他的心意……以及打消他的幻想。” 看著她如此篤定的樣子,他笑了,就像在笑一個真的孩子:“弦歌啊弦歌,你還是太不了解自己了……” 他費力地抬手,輕觸她臉頰,用指腹輕撫那道疤痕,“疼嗎?” 她垂眸,“已經不疼了。” “可是我很疼……”他凝視著她,深情毫無遮掩地從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來,卻讓她不堪重負。 “見到你,心就很疼……”他的另一只手覆到她的手背上,拉過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弦歌,你總是讓我心痛……” 她努力壓抑自己,努力不露聲色,亦不肯給自己半點喘息的余地。 手掌貼著他單薄的中衣,清楚地感知到這血肉之軀下有一顆怎樣火熱的心,在向她表白多么強烈的愛意。 可是她不能受。 她的那句“對不起”出口之前,敲門聲響起。 “清桓?弦歌?” 聽到這聲音,她整個人一顫,瞬間抽回了被顧清桓握著的手。 “伯父來了,我去開門。”她有些慌亂地起身,一面戴上面紗,一面向門前快步走去,心里實是如釋重負。 打開門,見到顧家另外三人,她只做如常:“伯父,清寧,清風,進來吧,清桓就在里面……” 顧青玄往里走,這才明白過來,方才屋里只有弦歌與清桓二人…… 想到自己可能攪了兒子的大好機會,便心下懊惱不已。 所以之后,他也沒打算把顧清桓接回去。 江河川回來,了解了這個情況,更不讓顧家人將他接走。 他們都想給顧清桓創造機會,好一陣撮合,找了各種理由,同心協力地將顧清桓留下了,顧家人還都拜托江弦歌好好照顧他。 于是顧清桓就待在江家調養身體,大夫他挺嚴重的,江弦歌也不敢馬虎,只能盡心照顧他。 江弦歌還是猜錯了,楊容安對她根本沒有死心。 反而一發不可收拾。 以探望顧清桓為名,他幾乎是日日來江月樓,跟江弦歌探討樂理,彈琴吹簫,心翼翼,費心費力地接近她,試圖打動她。 江弦歌待他一般,不過是欣賞他較為清雅的為人與高超的樂藝,又敬他是顧清桓的上級,與他只作尋常交往。 …… 在江家住了幾日,顧清桓得閑,時時聽曲看書,消了許多剛入官場的躁性,內心漸為平和,心性沉淀,反思種種,人又成熟了幾分,算是過了一段較為安適的日子。 暫別官場,落得自在。有時,在江家后院看著弦歌煎茶撫琴,看著她的輕紗拂風妙影恬淡,他也會失神地想,不如就這樣吧?爭什么功名利祿?猜什么偽實人心? 不如這樣平靜自在地過完一生。 真的,他總是想,只要弦歌開口,只要她點一下頭,他就愿意拋卻這一切,毫不猶豫地選擇長留在她身邊。 他們誰也不會受到傷害,誰也不會難過。 此一生,清風朗月,絲弦伴墨,紅袖添香,也是快意。 可他知道,她不會,她永遠都不會。 她也許會選擇這樣的生活,但不會選擇他。 弦歌,弦歌…… 黃昏日晚,江月樓上琴音繚繞,一曲《花月夜》清亮悅人,使人心神隨之飛揚,絕妙的是樓下忽起蕭聲相和,客似云來江月樓,人間絕唱琴簫曲,若長安城內有桃源,那定是在這一曲樂音中。 他還有些虛弱,或是之前飲過毒酒的緣故,這次病得深重許多,一直難大好,手執一本書卷,獨自倚在江家后院的臨水圍廊上,閉目養神,靜聽曲聲。 “清桓,該回去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