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他感覺有一團火從心口直竄到喉間,他努力去汲取一些新鮮的氣息,費力地喘氣……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額頭滾燙,頭腦昏沉,**的痛苦在他身體的每一處蔓延。 他盡力睜眼,想要看清這人世,但是他不能,虛弱的身體支持不了他的任何動作。 但是他能感知到自己在蘇醒,肉身不再冰冷麻木,溫暖的環境讓他感到安穩。 他甚至想笑—— 顧青玄還活著。 眼簾千斤重,緩緩抬起,模糊的視線,如被迷霧籠罩,一層又一層,逐漸褪落,一個佁然不動的身影半隱半顯,如此熟悉…… “河川老兄……”他嘗試多次,終于發出了聲音,嘶啞低迷,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斧鋸在枯木上摩擦,可是這簡短的一個稱呼中包含了對于死里逃生的莫大慶幸。 “我們都……活著……” 他笑了出來。 一方厚實的錦帕落在他笑容顯現的臉上,掩住了他的口鼻,一只有力的手摁了下來,扼制了他微弱的呼吸。 他開始痛苦地掙扎,強烈的求生**促使他睜大了眼睛,雙目瞪出,視線清晰,他看清楚了江河川冷漠到可怕的面孔。 顧青玄越是掙扎,他越是用力,兩人的目光相對,顧青玄艱難喘氣,驚疑地瞪著他。 江河川眼里如同冰刀一般的冷漠瞬間轉為火山一般的憤怒,他看著顧青玄痛苦窒息而無動于衷:“這就是你害怕的是不是?” “你隨時準備著與世間所有人為敵,你可以將那些對手玩弄于鼓掌之中,但是你畏懼站在你身邊的人,你害怕自己防御不了同伴豎起的利劍,所以你招招算在人前,不留一點隱患,哪怕是與你聯手二十年的老友,你也會徹底鏟除,不讓一點把柄留在別人手中……” “現在是什么感覺?絕望?害怕?顧青玄,你感受到了嗎?你是不是想起了那晚被你這樣殺害的殷濟恒?” “搞垮盧家,摧毀殷家,你的野心,你的陰暗,你的手段,我清清楚楚,我就是最危險的那一個,我早該想到你遲早要向我下手,可我還是愚蠢地信任了你這么多年!” 他在話的時候手上的力道減輕,顧青玄十分困難地獲得了一絲絲喘息,“我……沒有……不是我……” “顧青玄,別掩飾了,你以為我是誰?任你欺騙的殷濟恒嗎?我了解你!你早就在懷疑我了!尤其是殷成淵找上我讓我出賣你之后,你就徹底對我起了殺心!什么綁架?都是你一手操控的!你的鬼把戲!別人會被你蒙在鼓里,但我不會!” 江河川看著他像一條垂死掙扎的魚,這個時候的顧青玄已經到了他生命的終結點,他與死亡僅僅是一線之隔。 顧青玄和江弦歌被送回來救治的時候,幾乎是同一時刻,失蹤的江河川也出現了,安然無恙地回到他們面前——他不只讓綁匪給江弦歌送了勒索信,他還給自己留了一條生路,他最后的底牌。 好在他是對的,當江弦歌遇害的時候,還有另外一個他能夠指望的人…… 所以綁匪放過了他,他得以生還。 自從他被人綁到未央湖邊的破黑屋,他經歷了絕望、轉機、頓悟、希望…… 這一段時間,他一直在這里看著顧青玄于死亡邊緣掙扎,與以前的情況相同——顧青玄再次死里逃生。 而他,如果他不留后招的話就是必死無疑。 顧家人,包括他落水昏迷醒來的女兒,都在為顧青玄著急,他們聽著大夫的話相信顧青玄性命垂危,而他知道,顧青玄終會醒來…… 所以他一直在這里等著,寸步不離,其他人都很感動,讓他單獨守著顧青玄。 他相信,就算他現在真的悶死了顧青玄,也不會有人懷疑到他頭上。 就像不會有人想到他被綁架是顧青玄滅口的陰謀! 江河川移開了手。 顧青玄再次獲得了生機,不是上給他的,而是他有二十多年交情的老友賜予他。 顧青玄劇烈地喘息,大口呼氣,蒼白的臉早已憋得通紅,痛苦到極致,他緩了好久,才能重新發出微弱的聲音,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為什么……” 江河川終于理解那些討厭顧青玄的人了,他保持冷靜的樣子真讓人討厭,讓他想再次捂住他的口鼻…… “綁我的那些人是河洛劍派的……” “我懂他們的暗號,你忘了?洪洛教你麻雀暗號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只是那些殺手不知道我知道!我一聽就戳穿了他們的身份。十分抱歉,顧青玄,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愚蠢,而且我身家富裕,不惜花二十萬買我自己的性命,二十萬兩銀子,呵,也讓我看清了你,其實挺值的,盧元植殷濟恒就沒這么幸運……” 顧青玄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直沖大腦,身體虛無脫力,如同水中的一片落葉。 他支撐起上身,看著江河川,苦笑一下:“你不像我想象中那么愚蠢,你比我想得更愚蠢……” “顧青玄!” 他繼續道:“我真要殺你的話,絕不會弄得這么麻煩,還在你面前露出馬腳……” “還有,我成了這個樣子,是為了誰?弦歌落水的時候,我只想到有可能我們救不了你了……那我一定要保住你唯一的女兒……” “狡辯!”江河川捶胸喝道:“你讓人綁架我,又讓人在中途攔住來贖我的弦歌,就是想把我的生路掐斷!你會受傷,會救弦歌,完全是為了擺脫嫌疑……看啊,顧青玄多偉大啊,為了他兄弟的女兒能豁出命,好感人啊,這樣的人怎么會是謀害他兄弟的幕后黑手呢?呵,這不就是你使慣的招嗎?每一次你都能脫險,因為你精于算計!你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冒險,也要滅我的口!” “可是你還活著……動動腦子,老兄,你覺得真要殺你的話,還會給你生還的可能嗎?河洛劍派?呵,可笑!我雖然沒你有錢,但自己出錢請幾個江湖殺手也是可以的吧?用洪洛的人?可笑!” 江河川依舊頑固地不肯相信,瞪著一臉云淡風輕的顧青玄。 顧青玄終于輕松不了了,勉強支撐的上身搖搖欲墜,他倒了下去,埋著頭,捶著胸口咳嗽著,痛苦地呻吟了幾聲,喘了喘氣道:“河川老兄……你有沒有感受過?就像被刀狠狠劃了一下……就在心口……” “顧青玄也會心痛?”他冷臉諷道,以為顧青玄又在煽情。 顧青玄又咳了幾下,長長喘息:“是啊,顧青玄也是人,他咳嗽的時候也會心口痛……” 他止不住地咳,捂著胸口,蜷縮在榻上,直到咳出血來。 江河川漠然地看著病痛折磨著顧青玄,他好像可以感覺到了…… “老兄,我應該是熬不過這關了……或許我真的死了,才能打消你的懷疑……顧青玄也是血肉之軀,他不是每一次都能算準刀口的位置,也不是每一個人對他來都只是……棋子……呵,報應終于來了,我撐不過去了……不然我真的想向你證明……我沒有……” 在他漸漸失去意識的時候,江河川朝他麻木的臉上揮了一拳。 疼痛再次激醒了他。 江河川拉起他的領口,對恢復了點點氣息的他吼道:“顧青玄!你想滅我的口,我想悶死你!你害我一次,我打了你一拳,我們扯平了!” “你不準這個樣子,你一定可以活過來,繼續禍害人間!你聽到了嗎!你不是還想為你的無恥狡辯嗎?你給我起來!證明給我看啊!” 顧青玄失去了最后的呼吸,閉上了眼睛,發白的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 亮了,他們等了很久。 唐御醫和張大夫又來過,他們給顧青玄診了脈,確認他暫時脫離了危險,他們總算可以稍感心安了。 換藥,扎針,兩位大夫從房內出來,告訴他們顧青玄已經醒了。 顧家人和江家人一齊入內,皆是大喜過望,但是兩位大夫的面色不是很好。 顧青玄依舊虛弱不堪,躺在榻上,連咳嗽都不敢用力,也沒有力氣。 他一眼看到最后走進來的江河川,指著他虛弱吐息道:“讓他出去……我不想看見他……” 江弦歌給他擰了降溫的帕子,轉頭看了下自己的父親,又看向他疑惑地問:“為什么?” 他抬手,指指自己有些發青的臉頰,有些委屈地回道:“他打我……” 結果他們卻都噗嗤笑出來,以為顧青玄在胡話,在他們看來他臉上的淤青是因為傷病,根本不相信江河川對他動過手。 江河川看著顧青玄,得意地揚揚眉,拿過江弦歌手中的帕子,沒有覆在他額頭上而是掩在他口鼻上嚇唬他,顧青玄驚道:“看到了吧?弦歌,你父親要謀殺我……” 江河川把帕子往上移,蓋在他額頭上,給他降溫,坐在榻邊看著他。 江弦歌聽他還能打趣玩笑,心里終于輕松了一些,可是她還是覺得有些異樣,她依稀記得,在她被救回來送到顧府醫治的時候,她醒來發現,其他人都在顧青玄那邊,圍著生命垂危的他,只有張大夫在醫治她,江河川也在她身邊。 她醒來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顧青玄怎么樣,張大夫簡單了一下,而江河川滿面冷漠,只了一句:“不管他。” …… 她回過神來,聽著顧青玄和江河川斗嘴,江河川道:“想謀殺你的人多了,恐怕還要排長隊才能輪到我……” 顧青玄咳嗽幾下,困難地吐字嘟囔道:“可是你近水樓臺先得月啊,你離我這么近,還是很容易得手的。” “你知道就好。”江河川回嘴。 …… 顧青玄也只是凡間一人,他并不能事事料于人先,有很多事情,一不心就會脫離他的掌控,例如生死,例如人心。重傷重病襲來,饒是他也無力招架,禍福只在朝夕。 而更讓他感到無力的是,無論自己怎樣用力也挽不回一顆老友之心——江河川替他背負得太多,包括他的恐懼。 所以江河川容易恐慌,很難全心信任他。 就是因為熟知,更容易誤會。 或許,他們之間并不是堅不可摧。 這一點才剛好被人利用。 …… 殷家。 年節時,這里依舊是滿目素色,人人悲愴。 “為什么不直接殺了顧青玄?” 在聽他們完計劃的實施情況之后,盧遠思問了這一句。 的確,他們完全可以下令,在攔截江弦歌和顧青玄的時候趁亂把顧青玄解決掉,反正都已經做成綁架的假象了。 殷成淵背過身去,看向堂上的靈牌,有些苦惱地皺了皺眉,道:“沒那么簡單……按照計劃,用河洛劍派的人綁架江河川,給江弦歌送信,我們想到她一定會找顧家人求助,但是事先我們誰也沒有料到顧青玄會跟她同去,所以才喪失了這個機會……” 殷韶初看了下殷成淵的背影,知道他是在掩飾,殷韶初明白,殷成淵本來就沒有打算殺顧青玄…… 他們想用與顧家聯系最緊密的江河川去對付顧家,第一步得讓他們之間出現信任危機,所以那次令尹府提審,殷成淵去找江河川商議聯手,并非他真的想勸服江河川倒向殷家,而是想讓江河川擔心他自己被顧家人懷疑,甚至于滅口。 事實上,他們成功了。 在那之后,江河川的確有了擔憂,不再堅定不移地相信顧家不會向他下手。 之后,他們就安排這一場“綁架”。 那些人的確是河洛劍派的人,如假包換的河洛劍客。 盧遠思在之前的調查中發現了河洛劍派的暗面生意,他們就轉了幾層關系聯系上了河洛劍派,出重金買河洛劍客辦事,因為中間隔著幾層,河洛劍派的人根本不會把這件事和殷家聯系在一起,也沒有注意到他們要綁的人就是江河川。 所以江河川會發現那些“綁匪”的真正身份也并不奇怪,參與這件事的劍客只是河洛劍派中的幾人,他們沒有接觸過核心事宜,更想不到河洛劍派與顧家或江家的關系。 殷家人讓中間聯系人給他們下指令,在江河川赴宴途中綁走他,做出要取他性命的樣子,嚇到他提出用錢贖命,再裝作被他的條件誘惑,改變主意留下他的性命,并故意“露陷”向他透露他們的身份。 一撥劍客在那里裝“綁匪”,另一撥劍客到約好的地點去埋伏,截殺前來贖江河川的江弦歌,做出要將他們父女都置于死地的樣子。 而經歷了這些的江河川自然會將河洛劍派與顧青玄聯系在一起,以為是顧清玄策劃了這一切,謀害他和江弦歌的性命,只為了滅他這同盟之口,鏟除隱患。 他們并不想江河川死,只是想他和顧家反目。 這就是他們的計劃。 他們看得很準,出手很穩,一切都布置得衣無縫,把控了每一個關節,完全利用了江河川多疑的心理,并成功地殺了顧家人一個措手不及。 顧青玄的重傷對他們來是意外收獲,當然,只限于顧青玄真的身亡的情況下。顧青玄為救江弦歌而受傷,其實對于他們來是有些不利的,因為這有可能會動搖江河川對顧家的恨意。 …… 但是,殷韶初知道,殷成淵真的不想顧青玄死。 因為顧青玄對殷成淵來還是有用的。 他要顧青玄不能繼續主持商改,那他就可以取代顧青玄的地位,他會對付顧青玄,會摧毀顧家,可他又不能讓顧青玄死。 商改離不開顧青玄,殷成淵就離不開顧青玄。 殷成淵不能讓商改夭折,不僅是因為這是殷濟恒的心血,也因為,如今他也成了商改的主角,這關乎他的政績和官途。 這些都是殷成淵不會明的。 …… 他們斷定顧江兩家之間已經有裂痕了,只需要他們再做嘗試再去推一把,讓兩家正式成為對立面。 他們會成功嗎? 或許吧。 如果他們知道江河川曾差點悶死顧青玄,那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因為他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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