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菜鳥城管的初戰(下) 六月底的氣已是悶熱異常,雖然已經過了下午五點,火辣辣的太陽還是直射著大地,讓路面上的沙礫碎石仿佛閃爍著微光。烈日炎炎之下,翻騰的熱浪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已經精疲力盡的兩人,索性一屁股坐到了綠化帶的水泥花壇邊上,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邊躲避著依然灼熱的盛夏夕陽。 環顧四周,難耐的酷熱充斥在空氣的每一個分子里,到處散發著盛夏的威力,陣陣蟬鳴吵得人心煩意亂,連路邊的野貓無精打采地蜷縮在草叢中打哈欠——雖然野狗正被城管追殺,但野貓倒是無人理會。 “……孫師傅,今真是辛苦您了,快喝口水吧!” 年輕的城管從路邊的報亭買來兩瓶冰鎮礦泉水,將其中一瓶遞給那位戴老花眼鏡的前輩,“……我這人話比較直,請你莫怪啊。但您老明明是坐辦公室的,而且已經這么大年紀,再過兩個月就都快退休了,怎么也要跟我一起出來頂著這大太陽,滿街到處打狗了呢?” “……咕嚕咕嚕……嗨!有什么辦法呢?誰叫最近一連發生了好幾起野狗傷人案,東山村還有一個姑娘被活活咬死了。更別提咱們的市委書記,前些日子去慰問孤寡老人的時候,在電視攝像機和一大群記者面前,居然被一條不知從哪兒躥出來的野狗給咬了一口,當場出了大洋相啊!” 老孫從王手中接過礦泉水瓶子,擰開瓶蓋一口氣喝了大半瓶,然后才嘆息著解釋起了其中的秘辛,“……這樣一來,對于我市當前流浪狗成災的問題,市里有關領導自然都是高度重視,在上個月底作出了決定,要在這個月緊急開展夏季流浪狗專項整治行動。還下了硬性指標,務必要打足300條野狗! 本來有了市里的紅頭文件,按道理還可以聯系民警和民兵,一起來一場夏季打狗大掃蕩,打幾百條野狗不過是毛毛雨。誰知偏偏從月初開始,咱們市里連續發生了好幾起殺人案和搶劫案,而且還沒抓住任何嫌犯。于是警察和聯防隊都要先去搜捕兇犯,而打狗的事情就只能靠咱們自己想辦法了。 本來單位里想招聘些臨時工幫忙打狗,偏偏又批不出經費。如今都已經是30號了,整個管理中心的十多號人忙得四腳朝,距離指標還是差了大概30條狗……” 到這里,老孫又是一聲長嘆,“……唉,單位里幾個領導全都急了眼啦!所以眼下就只好全局總動員,能跑得動走得開的人都出動了,只求爭取在月底前能夠完成打狗指標。連我這個管檔案的老頭子和你這位剛來實習的大學生也被抓了差……王啊,你這次來我們單位實習,可真是沒趕上好時候啊!” “……呵呵,像您這樣的老前輩都沒叫苦,我們這些當后輩的,又怎么能怕苦怕累呢?” 年輕的城管實習生喝了幾口礦泉水,勉強笑著答道,但回頭看看手中的簡陋裝備,頓時又是一陣心酸,“……孫師傅,我聽鄭州和上海那邊的城管打狗隊,都已經裝備上了鐵甲衣和麻醉槍。可咱們為啥只有兩根老式電警棍,一把勒狗脖子的鐵鉗,還有就是這個鐵絲兜呢?此外連車都沒得乘,只能靠兩條腿跑!” “……唉,咱們犬類管理中心總共只有兩輛皮卡,外加一輛電動車啊!眼下差不多是全體出動打狗,公車不夠用也是沒辦法,開私車又沒法報銷汽油費……至于裝備太差……現在這些器械已經很夠用了。” 老孫的老花眼鏡上突然泛起一道閃光,仿佛在嗔怪年輕后輩的不知足一般,“……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咱們城管剛剛掛牌成立的時候,那才叫真正的乞丐打狗隊呢!每個人就發了一根木棒外加一個大麻袋!唉,別看我現在是不中用了,當年咱可是一個人就敢在半夜里走街串巷,提著棒子見狗就打,從來都是一打一個準,棒起狗落,然后裝進麻袋里背著走,有時候還能剝了皮燉上一鍋狗肉火鍋當宵夜……” 回憶起當年的崢嶸歲月,臨近退休的老孫不由得頗為自豪,原本還想吹噓一番自己當年惡斗群犬的“光輝戰績”。誰知才到此處,就聽到剛才追丟了野狗的巷里,又一次隱約傳來了汪汪的犬吠聲。 “……喲!莫非那兩條畜生還敢再回來啊?!真是自尋死路!” 聽到那兩條不知死活的笨狗似乎又去而復返,正愁沒戰果的老孫一時間喜出望外,立即就抓住電警棍站了起來,嘴里還道,“……王,你先坐著啊!看看我老孫自創的這套打狗棍法有多厲害!” 但是,在站起身來之后的下一瞬間,老孫臉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黃狗、黑狗、白狗、雜毛狗,哈士奇、吉娃娃、土狗、黑背……足足十幾條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流浪狗,此刻正腳步敏捷地躍過陰溝、跳上臺階、繞過垃圾堆,不約而同地弓起身體,低沉地咆哮著,擺出一副瞪誰誰懷孕的兇殘氣勢,從巷深處朝著老孫迎面撲來! 那一排排淌著口水的銳利白牙,一雙雙充斥著暴虐的血紅狗眼,還有一只只臟兮兮的狗爪子,全都在夕陽下泛著淡淡的紅光,仿佛在下一刻就要飽飲仇人的鮮血…… 臥了個槽!剛才被打傷的那兩條瘋狗,竟然帶著一大票狗狗朋友前來報復了! 自己才幾年沒有親自出來打狗,這些野狗啥時候就變得這么有組織了?莫非還有什么狗狗工會不成? 面對如此超現實的恐怖危機,老孫僅僅猶豫了一秒鐘,就作出了一個異常果斷的決定。 只見他無比靈敏地轉過身來,把電警棍往還沒搞清楚情況的王手里一塞,萬分懇切地道,“……王同志,這一回只好麻煩你先頂著了!明我一定請你吃火鍋!現在,我撤退,你掩護!” 下一刻,老孫的兩條腿就仿佛原產于肯尼亞,宛如最矯健的羚羊一般,朝著夕陽飛奔而去。 ——嗯嗯,這基本上就等于是把手榴彈拉開了火環,再往對方的手里一塞,然后很“誠懇”地解釋:“……現在就是需要作出犧牲的時候了,為了正義與勝利,我撤退,你掩護!” 而當那位被稱為王的倒霉實習生,終于回頭看清了自己所面臨的危險之后,他也只來得及發出了一聲無比凄厲的哀嚎,便不得不爆發出300(百分號)的戰斗力,為自己的生命而展開殊死搏殺: “……哦——不——” “……嗚——汪!!!” “……乒乒乓乓!噼里啪啦!” 接下來,一場空前慘烈、血肉橫飛的人狗大戰,便在一地狼藉的白菜街上爆發了…… ——某位菜鳥城管的暴力人生,至此翻過了血腥而混亂的第一頁。 人的潛能是無限的,這句話不知道是誰的。 不得不承認的是,作為萬物之靈,人類在自身上可供發掘的潛能,確實是遠遠超出許多人的想象。 傳中,在非洲的某個黑人部落里,男孩子的成年儀式就是要獨自去草原上打一只獅子,然后帶著它的尾巴回來,若是做不到這件事的話,就沒有在部落里找對象結婚生孩子的資格……久而久之,隨著該部族人口的繁衍增長,附近草原上的獅子終于成了瀕危生物。 ——由此可見,人類才是世界上最危險的生物,什么獅子老虎在人類面前都是浮云啊! 作為一名當今社會的中國大學生,以及剛穿上制服的見習菜鳥城管,我們的主角王秋同學,自然沒有黑非洲大草原上那些獵獅少年們的驍勇無畏。而剛剛到城管隊實習的他,也不具備打狗隊老前輩們像蒙古游牧民在草原上揮舞套馬桿一樣,手腳靈巧地用鐵鉗捕狗的雜耍本事,但在群犬圍攻,生死一發之際,他還是發出了最后的吼聲,展現出了超水平的武術賦和格斗能力——既像是打了雞血又像是爆了seed,總之就是在那一瞬間蘭博附體,頭腦意志狂暴化,格斗技能暴漲300(百分號)…… 怎么呢?先前為了爭取一個比較高的學分再混一個積極分子獎學金,今年即將進入大四的王秋同學。好歹也在大學體育課的女子防身術訓練中當了足足兩年的人肉靶子,沒有打人的經驗也有挨打的經驗,動起手來還是有點斤兩的,最起碼應該在一般大學生的平均水準之上……誒?怎么似乎有點淡淡的悲哀? ——人家是好男不跟女斗,他是每個星期都有四次要挨一群女人的狠揍…… 不管怎么,正所謂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惡狗同樣也怕狠人,乒乒乓乓一場惡斗下來,兇性大發、暴虐值爆滿的王秋同學,非但沒有像東山村那位倒霉的姑娘一樣葬身狗吻,反而大獲全勝:兩根電警棍都給打得彎曲變形,一條狗被當場打得頭骨迸裂,三條狗被打折了脊梁骨,六條狗被電警棍弄昏,還有一條瘋狗被王秋用他從路邊揀來的生銹西瓜刀捅開了肚皮,腸子流了一地,眼看著也是死定了。 而這副群犬斃命的慘狀,在被人拍了照片掛到上之后,居然還招致了若干無腦愛狗族的一致聲討。 唉,在當今這個輿論和道德標準都頗為詭異的社會上,似乎唯有暴力才是最可靠的依托啊! 當然,我們的王秋同志既不是超人也不是特種兵,在經歷過如此一番惡斗之后,自然也不會毫發無傷——等到之前那位臨陣脫逃的老孫同志,帶著救兵急匆匆趕來的時候,雖然那群流浪狗已是死的死逃的逃,但王秋也幾乎成了血人,全身到處都是抓傷和咬傷,一身簇新的城管制服幾乎成了爛布條,連站都站不穩,只能背靠著行道樹躺在馬路上,嘴里還在喘息著嘟囔:“……這城管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沒什么可的,接下來自然是叫救護車送醫院,然后包扎消毒外加打狂犬病疫苗,一幫醫生護士幾乎把可憐的王秋同學給包裹成了木乃伊…… 幸運的是,雖然全身軟組織多處受傷,差一點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但他卻奇跡般地既沒傷到骨頭也沒破相,只是傷了些皮肉,基本不會留下后遺癥。 而更加幸運的是,根據照片和目擊者的指認,以及法醫對狗牙的鑒定,在被王秋電暈的那幾條狗之中,居然既有咬死了東山村四歲姑娘的那條惡犬,又有在電視機鏡頭前咬傷市委書記的“特大兇犯”…… 于是,本市犬類管理中心不僅成功完成了“六月打狗300條”的硬性任務,還獲得了市政府的嘉獎。連東山村那位慘死于狗嘴的姑娘的父母,也敲鑼打鼓捧著錦旗過來道謝,一時間真是因禍得福,喜不勝收——順便一提,那條殺人惡狗據是被姑娘的父母砍掉四肢丟進大鍋里,活活煮了一個鐘頭才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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