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96章、和諧時代的業余牧師(下) ——所謂的圣物,就是基督教圣徒們使用過或遺留下來的物品。 基督徒對圣物的崇拜來源很早,屬于早期異教的殘留痕跡,但真正的大規模流行,則通常認為起源于十字軍東征期間——第一次十字軍凱旋之后,那些自稱是從巴勒斯坦回來的朝圣者,一口氣就將數以萬計的圣物帶回歐洲,最受歡迎的是真十字架上的木頭,如果將每個教堂所聲稱擁有的真十字架的碎片收集在一起,足夠蓋起好幾座教堂;將圣母的眼淚收集起來,足夠灌滿整個游泳池;至于圣彼得的腳趾甲都是真的話,他在遇見耶穌的時候,應該已經快一萬歲了。施洗者約翰的頭骨至少出現三個,耶穌的牙齒多到幾十打。此外還有圣母的外套、耶穌的臍帶和他受割禮時遺留的包皮。在歐洲最最偏遠的農村里面的教堂,都有數量讓人驚奇的圣人骨頭。 曾經有位虔誠的信徒在看到了太多的真十字架碎片之后,就認為耶穌肯定是被釘死在一片森林里的。 很顯然,上述這些“圣物”基本上都是贗品,是由黑心的神職人員或職業騙子炮制出來坑人騙錢的玩意兒。本身就是靠著忽悠來賺錢的田老板,當然很清楚這一點,但他奇怪的是為什么那個家伙會把“圣物”推銷到廟里來?這簡直就像是某人跑到其它公司的傳銷窩點里,去推銷自己的傳銷產品一樣不可思議。 “……通常來,宗教信仰的虔誠度和人的智商是不成比例的,如果一定要有的話,應該也是反比。虔誠的信仰會嚴重損害智力,這在當今世界的社會上,應該算是一個基本常識。” 對于田老板的疑問,白斯文用很平淡的語調道,“……看著剛才那家伙的腔調,或許當真是一個像韓國傳教士一樣狂熱的信徒也不定呢!整忽悠別人忽悠到最后,就把自己也給忽悠傻了! “……喂喂,伙子,這話可不能到處亂啊,要是被客人聽到可就糟了!” 田老板緊張地看了看四周,發現根本沒人注意到才松了口氣,“……對了,剛才我讓劉到屋頂上去把那個鐵皮新月擦一擦,他自己一個人干不了,你現在既然有空,就過去幫個忙吧!” 得了老板的親口差遣,白斯文只得一溜煙地跑去干活了,連身上的牧師服也沒顧得上換。 ——田老板口中的劉,就是那個戴了假胡子纏了包頭布的業余阿訇,也是白斯文的同學。 剛才,田老板偶然一抬頭,看到側殿屋頂上豎立的那個鐵皮新月標志已經銹蝕得十分厲害,還沾了不少鳥糞,看著挺惡心,實在有礙觀瞻,于是就讓劉這個業余阿訇踩著梯子爬上去清理一下。 但問題是劉這家伙長得太肥,根本不敢攀著搖搖晃晃的竹梯子上屋頂,生怕自己在半路上一腳踩空摔成肉餅……于是,在劉的一番哀求之下,身材干瘦靈活的白斯文同學,便替代他接受了這個高難度的工作,拿著簸箕、掃帚和抹布爬上去,而劉自己則在底下扶梯子。 “……這場面看上去可真是夠奇怪的,讓基督教的牧師給清真寺擦新月標志?嘿嘿,若是放在中世紀歐洲的話,我只怕是早就變成異端被綁上火刑柱了……” 白斯文一邊如此嘟囔著,一邊抓著積滿灰塵的古老梯子往上攀登。然而,就在他剛剛把手搭在了梯子的最頂端,馬上就要抓住前面的鐵皮新月標志的時候,卻感到自己的身下突然一輕——梯子斷了! 千鈞一發之際,他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前方的新月標志,總算是勉強穩住了身子,沒有立即掉下去。 但是在下一刻,白斯文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驚駭地聽到了令人牙酸的“吱嘎”一聲——在他的奮力拉扯之下,銹蝕嚴重的鐵皮新月標志終于不堪重負,迅速斷裂開來,并且從屋頂摔落…… 于是,隨著折斷倒下的鐵新月,白斯文的身體也不可避免地墜落了下來……在劉和田老板的驚呼聲中,他的腦袋重重地磕在了水泥地面上,頓時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穿著黑衣的業余牧師,就這樣抱著沙漠回教的新月標志,躺在了血泊之中,從此再也沒有醒來。 然而,當白斯文的身體被痛不欲生的父母送進了火葬場之際,他的靈魂卻穿越到了另一個時空…… 好痛苦,好難受,好熱…… 我這是……在哪里? 無邊的黑暗之中,白斯文似乎聽到遠處傳來了喧鬧的騷亂聲,可他一時間看不到四周究竟生了什么。 他想要喊叫,想要站起來,可虛弱的身體似乎已經不屬于自己。 昏昏沉沉之中,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好像被許多雙手抬著,然后又是一路顛簸……白斯文感覺渾身每一塊肌肉都在陣陣酸痛,可又喊不出來,只能任由別人把自己抬上抬下。 最后,他感覺自己好像被抬到了一張床上,總算是不必再承受顛簸的痛苦,但渾身依然像是著了火,只剩額頭還有一些涼意……痛苦的燥熱之中,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可眼皮卻像灌了鉛,根本睜不開。 與此同時,他還聽見身邊有人在嗡嗡地談話,似乎是在擔心自己的身體。 不過讓白斯文感到更加驚訝的是,這些人的語言既讓他覺得熟悉又無比陌生。 ——絕對不是中文,但也不是英語,甚至不是他偶有涉獵的日語和法語,而是一種叫不出名字的語言。最初的時候,他完全不理解這些人在什么,可是隨著神志逐漸清晰,他似乎開始逐漸能聽清那些單詞,然后是詞組和句子……但問題是,在開始聽懂他們在什么之后,白斯文卻感到了更加的震驚與惶恐。 “……陛下的情況怎么樣?有沒有摔到骨頭?” “……稟報大人,陛下看上去沒什么外傷,但一直沒醒,而且發燒得厲害!應該是吹了冷風的緣故!” “……萬能的上帝啊!這真是太不幸了!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讓陛下硬撐著騎馬出去的!” “……這下可怎么辦?威尼斯人的特使還等著覲見呢?” “……要不請大主教過來?” …… 陛下?上帝?威尼斯人?大主教? 這些人究竟是在胡八道些什么?我為什么能聽懂他們的話?我此刻到底是在哪里? 帶著上述的一腦子糨糊,白斯文艱難地干咳了一聲,終于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然后,眼前看到的場景,頓時讓他感到十分驚訝與錯愕。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屋頂,由巨大的原木和粗糙的條石構成,雖然寬敞高大,但卻沒有任何的裝飾,仿佛堆放雜物的倉庫一般。而且室內的光線也十分陰暗,明明還是白,墻角卻依然點著火把。 然后,他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貌似做工十分精致的床榻上,四周滿滿地圍了一圈人,似乎正在激烈地爭吵著什么。其中有人穿著閃亮的盔甲,有人穿著繡花的長袍,還有人穿著一身黑衣胸前掛著十字架,看上去像是基督教的神職人員,此外還有幾個穿長裙的女人正端著水盆走過來。 雖然此時的視力還有些模糊,思維運轉得也很遲鈍,但他還是可以看得出來,這些人全都具備著歐洲人特有的輪廓鮮明的額頭,以及深陷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 這讓白斯文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更加困惑,外加一絲絲的惶恐,還有更多的囧囧有神。 我到底在哪兒?這些人又是誰?還有……他們為什么叫我“陛下”?! 接下來,沒等他把這一團亂麻給理出個頭緒,一看到白斯文蘇醒過來,那些人就全都激動地喊了起來: “……哦,上帝保佑!陛下!您終于醒了!” “……陛下,您感覺如何?要不要喝點熱水?” 白斯文困惑而又迷茫地望著他們,這些人給自己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他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要些什么,但嘶啞的喉嚨卻完全發不出聲音…… ——首先要冷靜下來,尤其是在這種弄不清情況的時候……他默默地對自己道,同時吸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卻立即觸摸到一把濃密的絡腮胡須……我究竟是在什么時候留胡子了? 毫無征兆之間,白斯文突然感覺一陣頭暈襲來,然后便在旁人的喊聲之中,再次暈厥了過去。 下一刻,在昏迷和眩暈之中,無數龐雜繁復的訊息,就猶如大壩決口一般,洶涌著強行灌進了他的記憶,一幕幕栩栩如生的畫面,在他的眼前反復回放——血腥的征戰、優雅的宮廷、鋒利的長劍、冰冷的盔甲、紫色的皇袍、巨大的十字架、雙頭鷹的徽章、破碎的城墻、新月旗的陰影…… 這一段段破裂殘缺的記憶碎片,在一瞬間就塞滿了他依然混沌不清的頭腦,也讓他的思維陷入了死機,他甚至不知道這些究竟是真實的經歷,還是虛假的幻影? 又過了片刻之后,白斯文才勉強確認了一個荒誕卻又真切的事實——他已經不是“自己”了。 更確切地,他穿越了! 而且,是沒帶**的靈魂穿越,并且與這個世界的另一個靈魂,相當完美地融合為了一體。 ——所以,那個21世紀的師范歷史系大學生白斯文,此時已經永遠地消失在了另一個世界。 現在的他,在這個世界上有著另一個名字,另一個身份,以及一個極為輝煌耀眼的尊號。 ——君士坦丁.帕里奧洛加斯,統御東羅馬帝國,或者拜占庭帝國的君士坦丁十一世。 按照皇位序列來算,他是東羅馬帝國帕里奧洛加斯王朝的第十二代君主,也是……最后的羅馬皇帝! 在白斯文那個世界的歷史之中,他即將和這個衰微至極的古老帝國一同殉葬! 于是,在又一次清醒過來之后,白斯文,或者融合了異世界記憶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先是怔怔地望著花板沉默了許久,然后猛地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上帝!為什么要整死我?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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