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信。我不信。”蘇錦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怎么可能會相信他已經死了。那么驕傲的他，謀算那么縝密的他，覺不可能就這么輕易的死在一個無人問津的夜里。

    蘇錦說：“他是秦竹玖呀，秦竹玖不可能這么死了。”

    程厲說：“是人都會死，秦竹玖也不例外。”

    蘇錦不斷地搖頭，“我不相信。秦竹玖不會死，他和別人不一樣。”

    程厲說：“你怎么知道他不會死？他也是一個人，是血肉之軀，你是醫生你應該清楚，沒有人可以躲開死亡。”

    不論程厲說什么，蘇錦都堅定地說：“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他不會死。”

    程厲問：“那如果你見到他的尸體呢？”沒什么比秦竹玖的尸體更有說服力了。只有她親眼見到秦竹玖的尸體，她才會相信，那個秦竹玖已經死了。

    蘇錦的目光緊緊鎖在程厲身上，“好啊，你帶我去見他。見到他我就相信你。”

    溜猴阻止道：“厲哥，太危險了。”

    程厲說：“不讓她見到秦竹玖，她不會罷休的。”

    溜猴深深皺眉，“可是秦竹玖今天下葬，會有很多日本人在場，帶她去一定會被抓住的。”那么多的日本人在那里，就算是只有他一個，也未必會逃得了，更何況是一個三腳貓功夫的蘇錦。

    程厲冷冷說：“那就等下葬后再見。”

    秦竹玖下葬的這一天，天氣陰沉的可怕。教堂的白鴿飛來停在黑色的棺木上，發出兩聲悲戚的咕咕聲。

    秦老爺子和秦家大姐秦珍珠，秦家二姐秦海棠，還有幺四秦問松都回到了上海。他們站在碑前一言不發，無聲是他們最大的悲戚。秦老爺子一陣咳嗽，人好像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發間白絲也比從前多了許多。

    秦竹玖的死對秦家而言，是一個無法接受的驚天噩耗，誰也沒有想到一向最沉穩的秦竹玖會這么突然的離開，離開他們，離開這個世界。秦家人沒有想到，孟天嬌沒有想到，就連江擎也沒有想到。

    誰會想到呢？沒有人。能預知這一點的，或許只有永遠保持沉默旁觀的神靈。

    神父沉痛念著墓志銘，灰黃的泥土一鏟接一鏟地覆蓋上棺木。天空轟隆隆開始打雷，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隨行的人不約而同撐起黑色莊嚴的大傘遮擋風雨。白鴿撲棱兩下沉重的翅膀，孤單飛走了。

    “江太太！江太太暈倒了！”

    站在孟天嬌的身邊的丫鬟秀玉扶住因為悲傷過度而暈倒的孟天嬌，著急的說道。

    秦家人并沒有對孟天嬌表現出特別多的關心，他們只是看了孟天嬌一眼，就把頭扭了回去。雖然他們不在上海，但他們都知道孟天嬌曾經在秦公館里鬧出了不少的事情，所以秦家人對孟天嬌說不上尊重，甚至有點不恥。

    只有秦海棠淡淡對江擎說道：“江先生，你太太暈倒了，不帶回去嗎？”

    秀玉恨恨地看了秦家人一眼，又極其嫌棄地看著江擎。小姐為秦先生做了那么多，可是秦家人從來沒有把小姐放在眼里，秦先生死了，他們就像看垃圾一樣看小姐。那個江擎算什么東西，一個倒插門的，也想高攀小姐。

    江擎走到秀玉面前，把孟天嬌抱起來。

    秀玉立即大叫道：“你干什么？你放下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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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擎一腳踹開秀玉，秀玉立刻被踹倒一邊的泥地里。江擎用孟天嬌一貫對待別人的語氣對秀玉說道：“你算什么東西？我和我太太的事情，輪到你一個低賤的丫鬟來指手畫腳？滾。”

    既然秦竹玖已經死了，那么剩下的，就是報復孟天嬌，沒有人可以阻止他了。這一主一仆，都是他接下來要懲罰的對象。

    其余人都驚訝的看著江擎，沒想到江擎會突然在人前做出這么激動的事情。

    秀玉的肩膀被江擎踹的生疼，她跟著孟天嬌驕橫慣了，一直都拿自己當別人的半個主人，現在卻被江擎這么對待，還被罵成一個低賤的東西，驚訝之下，她竟然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看著江擎抱著已經暈厥的孟天嬌遠走。

    江擎抱著孟天嬌離開陵園，把暈厥的她丟進車里，車子就一路開去了孟公館。秀玉再追上去的時候，車子早已經開走。

    那天夜里下來瓢潑大雨，地都變得泥濘不堪。蘇錦們來到陵園的時候，已經沾了滿鞋的泥垢。程厲指著蘇錦面前的墓碑神情凝重的說道：“秦竹玖就埋在那里，你如果想見他，我們就挖出棺木，撬開給你看看。”

    蘇錦來到墓地才發現，這里是同心陵園，秦竹玖下葬的地方，不是秦家的祖墳，而是梅語湘的旁邊。與秦竹玖的墓地相鄰的，就是她帶秦竹玖來過的梅語湘的墓地。

    沒有人會想要讓一個死去的人在地下不安，更何況那個人還是她們曾經深愛的人。所以同行的人猜想，蘇錦不會想要重新挖出已經下葬的秦竹玖。

    也許是雨水的拍打，讓蘇錦的一雙手凍得瑟瑟發抖，在夜里看不見她早已經捏的煞白的指節，她咬著嘴唇，在一陣沉默與猶豫以后，終于說：“我要看。”

    程厲一揮手，幾個人就拿著鐵鏟，重新鏟起今天剛蓋上的新土，越是往下，蘇錦的心就越沉重。她在心里無數遍祈禱，不是他，不是他。

    沒一會兒，一個方形棺木就顯露在蘇錦面前，幾個手電筒蒼白的光打在棺木上，更添加了幾分冰冷。大雨之下，棺木上的泥土很快就被洗凈，蘇錦跌跌撞撞地走向棺木那里，對幾個人說道：“打開。”

    幾個人猶豫不決的看著程厲，“厲哥，這……真的要打開嗎？”

    這可是秦竹玖的棺木啊！如果真的打開了……

    程厲說：“打開。”沒有人能勸得動蘇錦，只有蘇錦見到了秦竹玖，蘇錦才會相信，秦竹玖真的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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