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望著崖邊的五人，有些悵然地出了片刻神，卻又很快回過神來。

    “你是怎么來到這個記憶的？”幽冥拍了拍左馗的肩膀道。

    左馗望著幽冥，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剛剛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里，無論如何都拔不出來，周圍的一切發生了什么，他當然也完全不知道。

    他支吾了半天，最終為難地搖搖頭道：“我……我也不知道。”

    幽冥有些詫異：“啊？”

    左馗把城隍衙門發生的事情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倒給了幽冥，這冗長卻曲折的經歷，讓幽冥聽得津津有味。他眉飛色舞地不停追問著“后來呢”，似乎左馗那一路走來的步步驚險只是一個又一個有趣的段子。

    左馗心里感嘆。他并沒有覺對幽冥的反應覺得不滿，他只是突然覺得，幽冥能對這么兇險的事情覺得表現出極強的興趣，大抵還是因為被囚禁在太虛世界中久了，覺得孤獨寂寞吧。

    另一方面，左馗突然覺得，自己經歷的種種，無論如何困苦兇險，在講述出來的時候，真的也無非是一個又一個的故事而已。

    這真是一種有些奇特的感悟，所謂鏡花水月本一切，莊周蝶夢孰是非。

    物我究竟為何，左馗好像有那么一理解了。

    然而，在道榴火果入口的時候，左馗還是哽咽了。

    他沒有哭出來，卻也一度中止了敘述，只是閉上了眼睛，緩緩地吞咽著那縷哀傷。

    幽冥終于表露出了一絲感同身受的哀傷。

    他又輕輕拍了拍左馗的后背，柔聲安慰道：“這妹子，是個好女人啊……”

    幽冥的安慰，讓更多關乎榴火夫人的思緒涌了上來。

    左馗終于默默地哭了出來，像個傷情的少年一般。

    他用手支著額頭，擋住了自己的眼睛，只是微張著嘴輕聲嗚咽和抽泣。

    幽冥嘆了口氣，抄起雙手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沒有去打擾左馗。他的目光最終還是停留在了崖邊的五人那里，似乎也聯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失神。

    左馗就這么哭著。期間，他努力嘗試止住淚水，卻都失敗了。

    不知過了多久，左馗的傷心似乎緩和了一些。他用力擦去眼淚，用沙啞的聲音道：

    “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

    幽冥被他聲音叫醒，無所謂地擺擺手，哈哈一笑，道：“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還挺羨慕你呢。”

    左馗正用衣服狠狠擦著臉，聽到幽冥的話卻愣了一下：

    “羨慕我什么？”

    幽冥看了看他，突然有些落寞，道：“我不會哭。”

    左馗猶豫了一下，道：“遇到什么情況都不會哭嗎？”

    幽冥白了他一眼道：“我不是我在什么情況下都不會哭，而是，我天生不知道怎么哭，最后沒辦法，只好學怎么笑。”

    左馗愣了愣，道：“所以……你一直這么笑啊笑的，是因為哭不出來才導致的？”

    幽冥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有些不確定地頭，道：“有這部分原因吧。不過更主要的是，難過的事一多了，就有麻木，覺得學會哭也沒什么卵用，干脆還是笑吧。”

    左馗愕然。

    有那么一刻，他突然覺得幽冥很可憐。

    一個人，究竟要經歷什么，才能出這樣的話，形成這樣的個性？

    未及左馗深想，幽冥又道：“那，你吃了榴火果之后呢？”

    左馗呆了一下，才想起當下更重要的事。

    他把自己服下榴火果后，就再一次墮入幻境中的經歷告訴了幽冥。

    “……后來，我盯著幽劫的畫像，覺得有趣，之后好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左馗一邊著，一邊下意識地輕輕敲擊著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想要努力再回想起什么來。

    幽冥輕輕“唔”了一聲，緩緩站起身來，慢慢向崖邊踱去。

    左馗急忙也爬起身，卻感到渾身上都使不出力氣。他吃力地掙扎了半天，終于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追著幽冥而來。

    幽冥站在崖邊，望著廣闊的天際，似乎若有所思，半晌才又笑出聲來。

    “王……”左馗扶著石桌，輕喘道：“王尊又……笑什么？”

    幽冥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在笑你啊。”

    左馗一愣，道：“笑我什么？”

    “你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鬼，居然能來到這一步，果然天意難料哦……”

    幽冥著，長嘆一聲，道：“榴火夫人帶來的力量，在你體能成為牽引，喚醒了我師兄的力量，同時也喚醒了他殘存在尸及阿身上的一真靈。你的靈魂比他若得多，所以當他占據這副身體之后，會慢慢銷蝕同化你的靈魂，也就是你剛剛散神的原因。”

    “可是……”

    “別著急。”幽冥笑道：“靈魂同化是一種雙向的作用，嚴格來，是靈魂融合才對。所以，你同樣也會漸漸獲得劫師兄的記憶、想法乃至整個精神世界的一定控制權。當你精神開始消散的時候，你的求生意志會本能地在精神世界尋找拯救你自己的方法，所以才會找到有我的回憶。因為你之前見過我，知道我是可以從回憶中出現的。”

    左馗愣愣地望著幽冥，半晌才消化他的解釋，恍然喃喃道：“原……原來如此……”

    幽冥拍拍他的肩膀，嘆口氣道：“唉，不過，劫師兄能夠重見天日，這是我生前和現在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左馗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

    幽冥道：“你怎么了？”

    左馗猶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幽冥笑了一下，道：“問吧。劫師兄居然都能夠因你而重現，我想上天賦予你的東西，應該比我想象得要多的多。之前見你的時候，我一直覺得你只是被攪進這個亂局的雜魚，現在看來，可能你會是這局中一個很重要的角色呢……”

    幽冥著，走到石桌旁邊。他看著桌子周圍的五個人，微微一笑，揮手在他們身上分別拍打了幾下，幾個人頓時化成了粉塵，在空氣中消散無蹤了。

    他坐了下來，也對左馗示意了一下讓他坐下，才緩緩道：“我已經沒有任何能力了，所以也無法知道你的命運如何。不過既然你能走到這一步，我想我可以知無不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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