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伍常錫今日原本打算主動出戰,助秋儀之一臂之力,卻不料自己手下將士戰力薄弱,在倭寇面前居然不堪一擊,幾次拖累秋儀之幾乎喪了性命。
因此他聽秋儀之這幾句話,心中已是萬分羞愧,諾諾連聲,不敢有半句反駁。
秋儀之這才覺得自己方才這話得有些過分,連忙和顏悅色地道:“地方軍務廢弛,也不是一兩了,更不是伍將軍的責任。然而就如那葉聲瑜掛在嘴上那句‘在其任謀其政’一樣,將軍既是一軍統領,便掌握了一軍的生死存亡。這樣再放任下去,若再與強敵對陣,那同帶領麾下將士送死有何區別?”
伍常錫聽秋儀之話口氣雖然溫和,其中道理卻是深刻無比,已是心悅誠服,不住地點頭稱是。
秋儀之見了,稍稍安心,便不再同他話,又扭頭對那騎在馬上的青年道:“在下到此明州也是初來乍到,只知道城外沒有倭寇,還略微安全些。要么請這位青年英雄隨我一同到城外頭避難?”
那青年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何須如此?大家只管跟我走就是了。”著又一拉韁繩,將馬頭撥轉,居然往東南大海方向走去。
大海方向,正是倭寇海盜船聚集之處,若是向那邊去,豈不是剛離狼巢,又進虎穴了么?
這樣的行動,不禁秋儀之覺得奇怪,精明如林叔寒也無法理解,雙腿一夾胯下毛驢肚子,緩緩走到秋儀之身旁,低聲道:“大人,這青年來歷不明,雖然將我們搭救出來,卻也不能全信,還望大人能夠三思……”
秋儀之凝眉道:“林先生這話有理。然而此人確實與眾不同,在下想同他一道去看看,也好打探一下此人虛實。更何況他若是有心對自己不利,方才只要任憑倭寇將我屠戮干凈就失了,又何須多此一舉?退一萬步講,就算此人別有所圖,到時候我們人輕馬快,有沒了江南官軍拖累,自然可以一走了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林叔寒一邊聽一邊點頭:“此人看上去絕非什么普通富家子弟,倭寇見了他似乎也十分敬畏,其實學生也有意去看看,只是為了大人安危,這才多此一言而已。”
商議已定,秋儀之便轉頭對那青年道:“那就請前頭帶路吧!”
那青年似乎早已不耐煩,扯了一句:“你們真是啰嗦多事,跟我走就好了。”
這句有口無心之言,頓時惹怒了同樣脾氣急躁的尉遲霽明,她剛要開口頂撞兩句,卻被秋儀之從身后拉了一下,終于勉強閉住了嘴巴。
于是秋儀之一行人在這青年的帶領下,穿街走巷,直往明州海港而去。
明州城中倭寇依舊猖亂,四處打家劫舍、焚燒民宅,幸好城中百姓都已探聽到消息,早已四散逃命,將一座繁華無比的明州城走得好似一座空城。因此明州城中雖然狼煙遍地,卻再無百姓遇害,秋儀之見到這樣場景,心中也是略覺欣慰。
他們走了沒幾步,卻又同一隊將近二十個倭寇撞了個照面。秋儀之見狀,連忙抖擻精神,正要指揮手下親兵與其交戰。卻不料那領路的青年居然也會倭語,“嘰嘰喳喳”同那群倭寇了幾句。
他這幾句倭語講的似乎有些生硬,然而這些倭寇卻依舊能夠聽清其中含義,居然乖乖閃開一條通道,任由秋儀之等人縱貫而出。
于是一行人暢通無阻,徑直來到明州港口圍堰所在。
原本守護港口圍堰、控制登岸經商的外國人的大漢守軍早已不見蹤影,任由成群結隊的倭寇搬運著大量財物,正往自己船上運輸。
秋儀之剛剛脫離險地,見到這副情形,心中雖然不滿,卻也無暇干預,只能裝作沒有看到,跟著那騎馬的青年出了圍堰,來到海港邊上。
幾人立足未穩,卻見前頭跑來個老漢,一把拉住那少年胯下良駒的韁繩,道:“少船主,你怎么才回來?我們老船主等得心焦,你若再不回來,他可就要帶人去城里找你了!”
秋儀之見這老漢臉上刻滿了皺紋,卻光了個膀子,露出上半身黝黑而又結實的肌肉,便知此人絕不是什么官宦富豪人家尋常老仆,不敢有絲毫大意。
可那馬上年輕人卻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抬頭看了看太陽,卻道:“這還不到午時,也不知道老爸在擔心什么。”又回身指了指身后的秋儀之等人,道,“這就是我帶回來的人,想必他們同倭人殺得也疲了,你這就去準備些酒菜,好讓他們充饑。”
那老漢一邊聽,一邊朝秋儀之等人點頭示意,待那被他稱為“少船主”的年輕人完,這才答應道:“人知道了,少船主也趕緊歇息吧。”著,拉著那年輕人的韁繩,牽馬便緩緩前行。
秋儀之也趕緊領著一行人,緊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
就這樣走了不過一盞茶功夫,那牽馬的老漢便停下了腳步。
秋儀之趕緊四下張望,卻見自己已經駐足在一排海船當中。秋儀之這是有生以來頭回見到大海,對出海所用的船舶更是一竅不通,只知道這些海船形制各異、大不同,卻都高掛起一面繡著白色大魚的紅旗——同那青年手中所擎的旗幟一模一樣。
又見一條最大的海船前頭,已站好了不下兩三百人的隊伍。打頭一人年紀超過六十,身上穿著輕甲,神情嚴肅,面目同這年輕人似乎有些相像。
那老者見那青年過來,頓時喜出望外,也不管身前隊伍,跑著就趕到這青年馬前,接過老漢手中的韁繩,道:“捷兒,你可回來了,真是擔心死我了!”著,一雙四周皮膚都有些松弛的三角眼里,居然含滿淚水。
那青年翻身下馬,笑嘻嘻朝老者道:“老爸這是什么呢?我不過是外出走走,交了幾個朋友回來罷了,怎么搞得好像生離死別一樣?”
“瞎!”老者立即嗔道,“以后不要這種晦氣話。還有,你看今這樣兵荒馬亂的,倭寇到處亂跑,你要出去見世面,多找幾個人一起去不行嗎?一個人跑來跑去的,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
青年依舊是一臉的無所謂:“不就是幾個倭寇么,他們看了我家的白鯨旗,還不一個個乖乖走開,哪個敢造次?就算他們不長眼,我這一身武藝也不是光只有好看而已,我方才不是還射死了個紅甲倭將?”
“射死的倭將是紅甲的?”老者嘆息道,“也不知道是武田家,還是織田家的家將,反正一份謝禮是少不了的……”
青年聽這老者又要絮絮叨叨,忙打斷他道:“老爸要算賬有的是時候,來,先認識認識我剛結交下的幾個朋友。”著這年輕人,便走到秋儀之馬前。
秋儀之這才想起自己倨然高坐馬上,顯得有些不恭,連忙滾鞍下馬,朝眼前一老一少二人施禮道:“方才多虧這位少年英雄搭救,否則在下恐怕命喪倭寇之手!”
那青年聽秋儀之夸贊自己一句“英雄”,心中十分得意,剛要開口,卻忽然想起自己連被救者的姓名都還不知道,便撓撓頭,嘴角一揚道:“好好,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卻不知這位先生應當如何稱呼?”
救人一命,居然只稱“舉手之勞”,若不是秋儀之也是個不拘虛禮之人,否則要是換了那明州府衙之中高坐的那位葉知府,肯定以為這青年是在瞧不起自己呢。
然而那老者卻是個老成持重之人,聽出這青年話不妥,連忙上前一步,作了個揖,道:“這位先生不要見怪。都怪老朽老年得子,對這兒溺愛得慣了,話才沒大沒的。”
秋儀之從方才這兩人話中,便已聽出他們是父子關系,現在便更加確定,于是也還了個禮,道:“英雄少年,當然不拘節,也沒什么好見怪的!卻不知這位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者笑道:“不敢不敢。老朽姓李名直。”又指了指那青年道,“這是老朽的犬子。老朽三十八歲才有了這么個兒子,唯恐上又收了他去,便取了個名字叫‘留兒’。可是這子不知高地厚,自己換了個名字叫勝捷,勝利的勝,捷報的捷,這口氣也太大了些!不過念著倒也大氣好聽,便做了他的學名……”
秋儀之一邊聽,一邊盤算:這老者自己三十八歲有了兒子,而他兒子現在最大也不過十七八歲——這樣一加,那這老者便只是不到五十的年紀,怎么看上去如此顯老呢?
秋儀之正思索間,卻聽這個名叫“李勝捷”的年輕人打斷了李直的話:“好了,老爸,你又個沒完。這幾位怕是已經又累又餓,不定再聽你上幾句,沒死在倭寇刀下,居然要餓死在我們船頭呢!”
李直聽了,也覺得自己話多了些,忙笑道:“這子難得句中聽的話,這位先生請先上船歇息。哦,還未請教先生臺甫?”
秋儀之忙又作揖道:“在下秋儀之。”他見李直父子又是熱情又是真誠,便不愿用假名敷衍。
不料這“秋儀之”三個字剛一開口,李直便驚道:“哦,原來你就是秋儀之……哦,不,是秋大人啊!真是久仰久仰了!”
秋儀之沒料到這個素未謀面的李直居然聽過自己的名諱,趕忙謙遜道:“在下不過是七品芝麻綠豆官,又剛剛吃了敗仗,這‘久仰’二字,實在是不敢領受……”
“噯!”李直道,“大人這就過謙了!大人剛剛赴任,便為一名婦做主,不惜同官軍對抗,以至驚動皇上,派了膝下大皇子殿下親赴江南審案,將江南官場歷年來的污穢蕩滌一清。這樣壯舉,即便孤懸海外的未化之民,也是如雷貫耳啊!”
秋儀之聽李直這樣一番奉承,已是心花怒放,臉上揚起笑容,忽又想起皇帝義父給自己的“輕浮”評語,趕緊收斂笑容,道:“這不過是在下分內之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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