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儀之聽了也笑道：“那老船主也算是揚我大漢國威了。老船主既然在倭國有這樣的聲勢，那想必這個的殷泰也逃不出老船主的法眼了吧？這個殷泰我幾次饒他，他卻始終同我作對，這回又犯了國法。老船主若是知道他的下落，還請透個消息給我，若是在下能據此拿獲殷泰，老船主便是大漢的功臣，在下或許能夠替老船主弄幾張通關文書來。”
李直聽了，眼前頓時一亮，隨即暗淡下來，道：“大人話直來直往，不同其他腐儒，嘴上雖然得好聽，卻句句離不開一個‘錢’字，再無聊也沒有了。”
秋儀之聽李直稱贊自己，忙擺擺手謙遜道：“慚愧慚愧，在下不通禮數，不過是直抒胸臆罷了，讓老船主見怪了。”
李直道：“我們跑船的，從來就是有一一、有二二，不講虛禮。秋大人方才問的那殷泰的底細，老朽確實是不甚清楚。”
秋儀之聽李直這話得豪爽，自己又是客人，便也不好追問。
卻聽李直接著解釋道：“也不是老朽有意為難大人，這其中確實是有原因的。只因倭國同中原不同——中原各地司法政務都各有官吏，這些官吏又都聽命于上峰，上峰則聽命于皇上，事權統一，令行禁止，常言‘普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是這個道理了吧。”
秋儀之笑道：“老船主能有這樣的見地，足夠在大漢當個州縣父母官了，當個海商還真是委屈你了。”
李直道：“大人過獎了，老朽走南闖北得多了，因此才耳聞目染、鸚鵡學舌這幾句話。再倭國，雖是個彈丸之地的島國，也有皇號稱統率全國，又有將軍輔佐，實際卻是國主林立，大大有上百個之多，實力強的也有十來個。要打聽一個人，非得要一個個國主那邊問過去，好似大海撈針一般。”
秋儀之打斷道：“倭國的消息，大漢向來有些了解，然而卻都是如絲如縷，仿佛盲人摸象，從來沒有全面掌握。老船主今日能同在下詳細介紹倭國情況，待在下上報朝廷，老船主可就別有一項功勞了。”
李直苦笑一聲：“什么功勞不功勞的，只求朝廷不要伺機緝拿老朽，老朽就謝謝地了。”
于是李直便將倭國現今幾個主要的國主介紹了一番，又補充道：“這些國主現在正征伐不休，你我各不服氣，勢力范圍也都互不相同。就拿老朽來，雖然生意遍布倭國上下，卻以西南幾個國主為主，其余地方雖有接觸，卻不熟悉。所以也不知這殷泰到底聯絡了哪家國主。”
李直這幾句話得就合情合理了。
中國上三朝，也曾有過幾百年的亂世，當時雖有周子為名義上的下共主，然而稍有勢力的國君便視子為無物。秋儀之早年跟著師傅鐘離匡飽讀詩書，當然知道這段歷史，故而對今日李直所的倭國情況，也并不難以理解。
因此秋儀之嘆息道：“那看來這件事情，還須要從容查辦。到時還請老船主能夠行個方便。”
李直頷首道：“幫大人打聽打聽事情，自然沒什么關系；殷泰在大漢疆土之內，大人要抓他，也是理所當然之事。不過不怕大人嫌老朽話難聽，要是大人想要叫老朽去倭國擒拿殷泰，那就愛莫能助了。”
秋儀之聽了，心想：李直這幾句話得雖然直白，倒是十分磊落，也算是有言在先了。
卻聽一旁的李勝捷道：“老爸怕那些倭人做什么？不就是問哪家國主要個人罷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李家的船隊開到港口前頭，倒要看看哪家國主不識時務！”
秋儀之聽李勝捷這話得豪氣沖，正要稱贊幾句，卻聽身旁的李直聽了，開口罵道：“你個毛頭子，懂得什么？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你知不知道？”
罷，李直又對秋儀之道：“我們李家現雖在鼎盛之時，卻畢竟要仰人鼻息，有些事情也是不太好做的。我這兒子口無遮攔，不知高地厚，還請大人不要當真。”
秋儀之趕緊接過話頭，道：“老船主這是哪里話？我看這位少船主英武非常，做事也有條理，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李直其實非常喜愛自己這個獨子，聽到秋儀之夸贊他兒子，比直接夸贊他本人更要來的受用，口中卻還要客氣幾句：“再磨礪些時候，能接過我手里的舵，讓李家老還有手下這群水手都能混口飯吃，老朽就算是心滿意足了。”
秋儀之笑道：“老船主這話得就有些偏頗了。依我看少船主現在就堪稱人杰，所謂磨礪，不過是將其棱角銳氣磨去，那就尋常庸夫無異了，實在是得不償失。”
李勝捷聞言，臉上霎時掠過一絲得意神情，道：“老爸聽見了吧，就連秋大人也夸我呢！”他又扭頭問秋儀之道，“秋大人見多識廣，看我武藝，能不能當個馳騁疆場的大將軍呢？”
秋儀之頷首笑道：“光憑少船主騎在馬上，洞穿那紅甲倭將喉嚨的一箭，便頗有可觀之處。若是領軍三千，戍守明州圍堰，倭寇哪能這樣輕易就侵犯明州呢？”
“領軍三千？”李勝捷反問道，“大人可就太看不起我了。我要做就做大將軍，以后要手握百萬雄獅，北擊突厥，馳騁草原，也要青史留名！”
秋儀之聽了“哈哈”大笑，道：“少船主有這份心是好的，不過口氣也太大了些。當年皇上戍守北疆時候，每年焚草也不過帶兵五六千人罷了。還統兵百萬，我大漢現在各處軍隊總數才不到三百萬，若真是一次出動百萬大軍，不僅突厥人被嚇死了，就連大漢朝廷也恐怕要被拖垮了吧。”
一旁的李直聽了，冷笑道：“哼，聽見了吧？秋大人才是帶過兵的，像你這樣話好像兒戲一樣，今遇到行家，終于貽笑大方了吧？”
李勝捷到底還是個年輕人，聽到父親這樣，已是張口結舌，不出話來。
秋儀之見了，便道：“少船主也不必氣餒。如少船主能像老船主這樣，駕馭千帆萬艦，為大漢巡視海疆，保得海晏河清，一樣是豪情萬丈，比之統帥軍隊馳騁草原，也絲毫不落下風呢！”
秋儀之提起草原，忽然想起自青梅竹馬長大的渤海郡主憶然來——也不知她北上養病，身體痊愈了沒有——心頭別有一番惆悵。
他忙定了定神，接著話題對李直道：“老船主別怪在下句喪氣話——像老船主現在這樣固然風光，然而終有一要魂歸故里，長久旅居海外，也總不是長遠之計吧？”
李直被秋儀之這句話觸動心腸，長舒了口氣，道：“其中的道理，老朽也是懂的。可是以老朽現在的身份，想要為兒子討個正經出身，又談何容易呢？”
秋儀之沉思了一下，又同林叔寒聲商議了兩句，終于道：“老船主不妨四下打聽打聽，在下同當今圣上跟前的大皇子殿下頗有幾分交情。只要在下向大殿下引薦幾句，大殿下定能慮及當今朝廷正在用人之際，不拘一格舉拔賢能。以少船主的武藝魄力，且不論排名如何，堂堂正正一個武進士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他見李直滿臉喜色，又加了一句：“到時候，老船主家不就光宗耀祖了嗎？”
李直讀了半輩子書，連個秀才都考不上，離開進士及第還差著整整兩級，而這兩級之間又都有不可逾越的鴻溝。若真如秋儀之所的，能讓自己的兒子混上一個武進士——雖然成色比文進士頗有不足——那李勝捷便成了實實在在一個人上人，再用李家積累起的財富上下打點，便更加官運亨通了。
李直打內心深處，已被這樣美好的場面深深打動了，然而他是個走南闖北數十年的老江湖，當然懂得“沒有白來的午餐”這樣淺顯的道理，試探道：“秋大人的好心，老朽領情了。就怕這件事情辦起來，沒那么容易吧？”
秋儀之點點頭，笑道：“這事成與不成，全看老船主的誠意了。”
李直聽秋儀之這話，心中反而篤定，臉上又掛起笑容，道：“好，好。秋大人的意思我懂，要辦成這件事情，當中當然需要疏通關節。我們明人不暗話，大人需要多少銀子，只管開個價，老朽不會還半個子兒。當然了，秋大人的舟車勞頓、費盡口舌，老朽自然也不會忘了大人的好處。”
李直所的這點銀子，秋儀之豈會放在心上，啞然失笑道：“老船主誤會了，在下的誠意可不是幾千幾萬兩銀子的事情……”
“難道是十幾萬，幾十萬兩？”李直聽了一驚，沒想到大殿下胃口這樣大，卻咬咬牙下定決心道，“大殿下畢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價碼高一點也是理所應當的。秋大人就請大膽開價吧，既是大殿下的門路，只要銀子能遞上去，事情一定能夠成功。”
秋儀之聽李直最后這幾句，幾乎是在自我安慰，又是覺得好笑，又是為他這份愛子之心打動，微笑著道：“老船主真是誤會了。大殿下乃是皇子，還缺你這幾兩銀子不成？”
他看著李直一臉驚異的神情，接著道：“大殿下要的是一份投名狀！”
“投名狀？”李直驚道。
“沒錯，就是投名狀！”秋儀之又重復了一遍。
所謂“投名狀”無非就是山賊土匪之類入伙之時，必須殺一個人，或是做一件案子，斷了自己退路，以此取得對方信任。
李直是個老江湖，這里頭的規矩他當然懂得的，便問道：“是不是大殿下在朝中有了仇家，自己不好出手，想要叫老朽派人去替大殿下辦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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