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勝捷不是笨人,也終于知道了事情始末原由,趕忙點頭道:“都好了,就等大人過去宣旨。”
“好,少船主,在下要捧圣旨,就請你攙扶著老船主到甲板上去吧!”著,秋儀之取過林叔寒手中圣旨,大步流星便出了門。
卻見原本就十分整潔的甲板,已被擦拭得光可鑒人,全船的水手都已集中在甲板之上,全都一聲不吭地跪倒在地,原本在桅桿之上高高飄揚的旗幟也都被降了下來,不知被藏到何處去了。甲板最空的地方,已被擺上了一張幾案,上面放了一只頗大的銅爐,銅爐里頭插了三根高香,正裊裊升起香煙。
李直在李勝捷的攙扶之下,緩緩走上甲板,好不容易才借著兒子的力氣站穩(wěn),卻已是滿頭大汗。
秋儀之見狀,從封頁之中取出那份明黃色的圣旨,捧在手中,朝李直微微點頭示意。
李直見了,慌忙甩開李勝捷的手,一下就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李勝捷也忙學著父親的模樣,一樣跪下拜了三拜。他身后那些水手本就跪著,不敢站起,便只能在原地磕頭。
幾百號人的腦袋同木質的甲板碰撞,發(fā)出齊整而又清亮的“咚咚”聲,驚起船舷旁邊覓食的一群海鷗。
如是重復了三遍,眾人已是暈頭轉向,本就有傷在身的李直更是元氣大傷,渾身冒出虛汗來,努力支撐住上半身的兩只胳膊都在不停顫抖。
原本懂規(guī)矩的王公大臣在行這“三叩九拜”大禮時候,還要些諸如“萬壽無疆”、“皇恩浩蕩”、“恭謝恩”之類的頌詞,然而秋儀之見李直已是十分虛弱,便也不再挑禮,展開圣旨念起來:“奉承運皇帝詔曰……”
這份圣旨乃是鐘離匡草擬的。
鐘離匡的大才干遠不是翰林院那些專門草擬旨意的腐儒可以相提并論的,然而若僅以文章論,鐘離匡的文采同樣絲毫不遜色于那群書呆子。他擬定的這份圣旨不但文辭公正,氣勢非凡,更難能可貴的是用詞簡練淺顯,如李直這樣粗通文墨之人,也能聽得明明白白。
只聽里頭寫道:“嘗聞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氣,又況大漢子民乎?李直一介草民,漂泊外藩,雖有違律法,卻情有可原;又聞其以聲振東瀛,未嘗有損國威之行,使倭人亦知我大漢豈無人哉?朕幼蒙皇恩,深通經(jīng)史,素知圣人有中庸之道、先賢講從權之法,故依禮循法,免去李直之前一切罪衍,既往不咎!”
李直聽秋儀之念到這里,趕緊挺直了身體,卻嗚咽著不出話來,只顧著搗蒜般磕頭。
秋儀之繼續(xù)讀道:“又聞東瀛遠隔重洋,素有不臣之心,然則朕念民力艱難,不愿輕動大軍,故封李直靖海中郎將之職并食子爵俸祿,望其深感恩,莫失朕望。”
秋儀之停了停,悄悄抬眼看看李直,見他已被這大的好消息驚得忘記了磕頭謝恩,心中覺得好笑,卻仍要維持肅穆,便清了清嗓子,繼續(xù)往下念:
“又聞李直之子李勝捷,弓馬嫻熟、武藝高強、英勇果敢、仁義雙全,若加歷練、堪稱棟梁,故恩準李直百年之后,李勝捷亦襲子爵,至于后代子孫另有恩旨。”
之后秋儀之又念了一大串激勵鼓舞的話,一直讀到“欽此”二字才松了一口氣,笑著道:“老船主、少船主,皇上的圣旨已宣讀完畢了,兩位趕緊謝恩接旨吧!”
李勝捷閱歷不深,只知道皇帝封了自己父子二人官位爵位,卻不知這短短幾個字,乃是常人一生乃至幾代奮斗的目標,更有不少人因此身敗名裂、玉石俱焚。
他身邊的李直心里卻好似明鏡一般,學著戲臺上的樣子,接連叩頭道:“謝主隆恩!謝主隆恩!”
秋儀之見了,笑著將圣旨按原樣折疊好了,遞到長跪在地上的李直手中,又用力將他扶起,道:“老船主,你今后可就是位爵爺了。句難聽話‘一人得道、雞犬升’,今后李家的聲威也大不相同了呢!”
李直已是老淚縱橫,捧著這道圣旨,好似捧著幾十萬兩黃金,雙手一邊顫抖,一邊道:“這都是皇上恩浩蕩,大人引薦之勞啊!大人就是我李家的恩主。我李家再托大,也不敢對秋大人無禮啊!”
秋儀之聽了這話十分受用,又想到李直一輩子才混了個子爵爵位,自己年紀輕輕便已是伯爵心里更加得意,嘴上卻要謙遜兩句:“在下一個黃口孺子,若是敢在老船主面前無禮,那才叫托大呢!”
寒暄奉承之語,雖無意義,卻有必要,乃是人與人之間必不可少的潤滑劑。
李直和秋儀之兩人將這潤滑劑抹了一層又一層,終于道:“圣上頒下的這道圣旨,老朽應當如何保存?老朽本是一介草民,驟蒙恩,不懂規(guī)矩,還請秋大人明示。”
秋儀之道:“按照規(guī)矩,圣旨應當供奉在本族祠堂之中。老船主現(xiàn)在旅居海外,怕在倭國沒有李家祠堂,可暫時在船上專辟房屋保存,待船主回鄉(xiāng)之后營建祖祠,再供奉進去也不遲。”
李直聽了點點頭,心想:人生得意之事,無非是鮮衣怒馬榮歸故里,盡情享受父老鄉(xiāng)親、親朋好友羨慕的目光罷了,自己今日加官進爵,更加要回鄉(xiāng)顯擺一番,據(jù)當年曾經(jīng)追捕過自己的幾個衙門都頭、捕快還沒死,自己可要回去好好羞辱羞辱他們。
然而李直現(xiàn)在身中劇毒,又拖延了又五六時間,傷情日益加重,必須立即返回倭國尋求解藥,否則便無福消受這些身外之物了,于是他叫過身邊的老蔡頭道:“老蔡,今是大喜的日子,你從我的體己銀庫里面取五千兩銀子,賞給手下弟兄一人十兩,剩下的錢置辦下一桌酒席,我要同秋大人把酒言歡,盡興之后揚帆東渡。”
然而秋儀之卻擺擺手,道:“老船主這就不必了。別人不知道,在下確實清楚得很,老船主身上的中的毒,怕是一日重過一日,別是一了,就是一個時辰也是拖延不得了。依在下愚見,這頓酒席不如待老船主痊愈之后,返回大漢,你我還有林先生再一同歡聚飲宴吧!”
秋儀之這話正中李直心意,讓他立即接過話頭道:“既如此,那老朽就不再勉強了,老朽這就拔錨啟航,自當早去早回,但愿早日返回大漢,再聆大人指教。”
于是幾人又互相問候告辭了幾句,秋儀之便招呼起林叔寒、溫靈嬌、尉遲霽明、荷兒及手下其他八個親兵,下船去了。
秋儀之等人剛剛下船,李直的巨艦便拔起鐵錨,揚起巨帆,在海港之中從容掉頭,向東北方向航行而去。其他十來艘同樣掛著白鯨旗幟的大船,也緊隨其后,往倭國方向去了。
秋儀之見李直的船隊浩浩蕩蕩,氣勢非凡,也不禁感慨道:“下之大,能人輩出。李直原本不過是個走私的逃犯,居然攢下這么大一份家業(yè),也是難能可貴啊!”
林叔寒卻在一旁笑道:“然而經(jīng)過這樣一場風波,李家上下兩輩當家,都將以大人為馬首是瞻,這才是難能可貴的吧?”
秋儀之聽罷,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隨即恢復常態(tài),道:“好了,這都是后話了。眼下倭亂尚未平息,皇上又命我在山陰縣組織鄉(xiāng)勇,我等不可再在此處耽擱,還是趕緊回去吧。”
他忽然看見溫靈嬌一言不發(fā)站在一邊,忙上前一步問道:“溫姐,假壇主虞枚已經(jīng)死了,尊教在江南道的骨干也已一打盡。這樣起來,你我的目的都已達到,不知溫姐今后有何打算?”
溫靈嬌這幾日心情異常復雜。
她原來奉了自己哥哥,也就是尊教教主的命令,要在鏟除假壇主之后,再將尊教在江南道的勢力接手過來,親自組織傳教,力圖要在尊教在長江以北受到朝廷嚴厲打擊的情況之下,將江南道發(fā)展為尊教發(fā)展的新?lián)c。
然而虞枚這假壇主雖然死了,可是尊教原本在江南的骨干也都葬身火海之中。如此一來,其實尊教在江南的新老勢力已被消耗殆盡,若要東山再起,談何容易?
而之前秋儀之、林叔寒在江邊同溫靈嬌的一番深談,已讓她的信仰從根本上有了動搖,而她又親眼看見尊教表面上看起來雖然人多勢眾,然而在朝廷、在倭寇、甚至在殷泰這樣一個落魄紈绔面前,全都不堪一擊。非但教徒的肉體無法抵擋住鋒利的鋼刀,在生命威脅之下,這些虔誠的信徒們更是毫不猶豫地屈膝投降,毫無氣節(jié)可言。
這短短幾的經(jīng)歷,已讓溫靈嬌心亂如麻,聽了秋儀之的問題更是不知所措——若是就此折回北方,便只能再次隱蔽起來,在朝廷的追捕之下蠅營狗茍地茍且偷生;若是留在明州,自己則是全無根基,倭亂之下或許難以生存;而自己那位“神通廣大”的教主哥哥更是神出鬼沒,實在是難以依仗……
“溫姐若是無處可去,不如跟在下一同回山陰縣去?縣雖然偏僻狹遠,卻也還算太平。姐若不嫌棄,可到縣之中暫住,待休養(yǎng)生息之后,再作打算也不遲。”秋儀之道。
溫靈嬌正在走投無路之際,聽到秋儀之這樣建議只好微微點頭道:“那就打擾公子了……”她這去山陰縣的選擇雖不是無可奈何,卻也是眼下唯一可靠的去處了。
秋儀之聽了卻是喜不自勝,忙道:“不打擾,不打擾,人多些才熱鬧嘛!”著,便催促眾人啟程。
經(jīng)過倭寇一番劫掠,明州城中已是一片死氣沉沉,房屋橋梁雖還在,卻是雞犬之聲不聞。
秋儀之特意路過之前下榻的“華茂樓”,見樓門緊閉,用力敲了半門,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出來一個留守看門的店二。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