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成孝雖然不解,但也知道秋儀之行事素來機變詭異,不同尋常,因此便叫手下七十個弩手向山崖對面齊射,就是要小心不要射中那個衣著鎧甲華麗之人。
秋儀之手下這些弩手,原是從老幽燕道軍隊脫胎而來,專門用來對付北方游牧騎兵,因此除了那些來去如風的突厥騎射手尚能與其打個不相伯仲之外,中原再無敵手。
因此這疾風驟雨一般的三陣弩矢飛射過去,轉瞬之間就將對面百十來號人射死射傷,特別是方才那兩個暴露了位置的神射手,更是身中數十箭,好像兩只毫無生氣的豪豬一般,帶著渾身的尖刺,趴在半山腰上。
秋儀之見到這樣的場面,心中異常得意,便笑道:“我手下這些弩手,不知二王子還看得過眼吧?若覺得還不盡興,我另有好戲奉上!”
說著,秋儀之伸手招呼來孟洪,指著剛才在鄭諭耳邊出主意要狙擊自己的那員副將,下令道:“這人差點害了我的性命,給我把他射死,泄我心頭之憤!”
孟洪原本就是個神射手,這幾日經過專門訓練,射術愈發精湛,一箭就射中那員副將面門,讓他站立不穩,倒栽蔥一般摔下了山崖。
至此,在遠程火力的比拼之中,秋儀之無論是精度、密度還是猛烈程度,都遠遠勝過了鄭諭,讓他語氣之中充滿了極為飽滿的自信:“二王子方才也看到了,只要我一聲令下,身邊勁弩齊發,不單是這些嶺南道兵士,就連二王子你本人也要玉石俱焚。”
“那……那……那你只管下令好了,我也不是貪生怕死的人!”鄭諭話中意思雖還硬氣,然而語氣卻已有些松垮。
秋儀之正色道:“不。當初嶺南王爺曾經饒過在下一命。我同他老人家雖是敵手,卻也心馳神往,愿意親身仿效。因此,只要二王子能夠答應在下一個條件,在下就能放二王子還有你手下兵士全都安然回營……”
“什……什么條件?”鄭諭脫口而出,卻已有些后悔。
然而他話一出口,便如放出去的麻雀,飛進了秋儀之的耳道里。
秋儀之聽鄭諭話中已然氣虛露怯,卻也不愿點破,一笑說道:“其實也沒什么,只不過是要二王子將山下這些糧食軍需統統留下,至于兵士則請自便。如何?”
若在一個時辰之前,秋儀之提出這樣的要求,鄭諭必然不會答應。可現在情勢已經徹底扭轉,不論他答應不答應,只要對面居高臨下的秋儀之愿意,就可以將山下押運糧草的軍士全部射死,自己身邊所帶的這些兵馬也未必就能在箭雨之下幸存幾個,山下這些糧草自然也就聽秋儀之擺布了。
可是若是答應了這個要求,那么鄭諭相當于在重壓之下聽命于秋儀之,臉上實在掛不住面子,支支吾吾不知應當如何處置。
秋儀之身邊的林叔寒通曉人情,見鄭諭這幅樣子,早已猜出他心中想法,便在秋儀之耳邊嘀咕了幾句。
秋儀之聽了,點點頭,哂笑著說道:“二王子就不要小氣了。在下率軍在山里茹毛飲血了不知多少時日,這些糧食好比久旱甘霖一般。在下也知道,你我各為其主,最終總要大戰一場。二王子不如發發慈悲讓我等能在戰前吃頓飽飯,就算戰死沙場,也好做個飽死鬼,如何?”
秋儀之將樓梯遞上,鄭諭趕緊就勢下坡,說道:“你這話說得還算是有些分寸。好,這些糧食,我就賞給你,等你吃飽了,再來同我決戰!”
秋儀之聽著鄭諭這虛張聲勢的言辭,臉上一笑,答道:“那在下就謝賞了,二王子就請先回營去吧!可不要走錯了方向!”
他這最后補充的一句話,是要讓鄭諭回到山陰城下,不能再去第二個地方——這與其說是提醒,不如說是指令了。
鄭諭當然聽出了其中三味,可他現在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好強壓住心頭惡氣,率領麾下將士抬起被利箭射死的戰友,悻悻下山去了。
在山下山谷之中的安平雖不敢胡亂插話,卻也正全神貫注聽著山上這兩人事關自己生死大事的這番對話。
他聽到秋儀之向鄭諭建議放自己一條生路時候,心中是又覺得奇怪、又覺得感激。后來聽到二王子鄭諭親口下令讓自己回營時候,更是如蒙大赦,趕緊指令手下兵士,只讓他們攜帶了隨身物件,也不去管那些押運的輜重糧草,略略點齊人頭之后,便向后朝原路返回,又淌過那條齊腰深的小河,來到山陰縣城下同大隊人馬會合。
秋儀之身旁的“鐵頭蛟”見好不容易鉆進自家口袋的敵軍就這樣從容撤出,心里著急,禁不住問道:“大人,放跑那幾個押糧的也就算了,怎么連鄭諭這小子也給放了?只要大人松松口,孟洪他們立刻就能把鄭諭給射死了!”
秋儀之笑而不答,身旁的林叔寒卻用手中折扇,敲打了一下“鐵頭蛟”那顆光可鑒人的光頭,笑著呵道:“蠢貨!你懂什么!”
“鐵頭蛟”原是伏牛山上的山賊出身,而且就算是在山賊里頭,也算是性情粗野不馴的;可他對真正有本事、有能耐之人,卻是心悅誠服地服氣,被一介文弱書生的林叔寒這樣“當頭棒喝”倒也并不生氣,反而恬著臉一笑:“我不懂,林先生教我就是了……就是請先生下回打我時候,下手輕些……”
林叔寒也被他這話逗得一笑,回道:“你這狗才,成天只知道胡說八道。我也不教你,就問你一句,就算現在放跑了鄭諭,你家秋大人想要再抓他一回,是什么難事么?”
“鐵頭蛟”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原來是大人想學‘諸葛武侯’,來他個七擒七縱啊。不過我要勸大人一句,這個鄭諭沒啥本事,花架子一個,抓了他也沒啥大用,浪費糧食罷了,索性殺了算了。”
秋儀之瞪了“鐵頭蛟”一眼,說道:“你小子又在胡說了,還不快些下去幫忙你趙哥辦事去?還在這里信口胡說,誤了大事,看我不拔了你的舌頭!”
滿臉兇相的“鐵頭蛟”聽了這話,嚇得吐了吐舌頭,又趕忙縮了回去,唯唯諾諾的找趙成孝去了。
林叔寒目送“鐵頭蛟”消失在茂密的灌木之中,這才笑著對秋儀之說道:“大人,這個‘鐵頭蛟’到底是個粗人,怕還不知道大人真正的深意吧?”
秋儀之聞言,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還是瞞不過林先生啊。鄭諭是個庸才,留在嶺南軍中指揮作戰,我才有信心把他們……”他話說一半,忽然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太滿,又想起皇帝義父鄭榮、宰相師傅鐘離匡對自己的“輕浮”的評語來,便趕忙合上了嘴。
鄭諭那邊僥幸逃生回去之后,驚魂未定地在大營之中喘息了兩三天,終于想清楚了一件事情——若要在山陰縣周邊抓住秋儀之是絕不可能的事情——自己之前想要憑借一支輕兵精銳拿住他,無異于癡心妄想。
形勢發展到這樣的地步,若是明智的主將,發覺自己處于既沒法攻破對手堅固城池、又沒法抓住敵軍主將、也沒法消滅敵軍主力的境地時候,應當主動撤圍而去,先回到本方大營休養生息之后,再尋機再戰。
可是鄭諭卻怕這樣勞而無功,惹來父王鄭貴的責罰,不愿就此撤離山陰縣城,反令江南各地駐軍立即籌措軍糧,送來山陰縣城下。為免斷糧的風險,他還下了嚴令,各地必須將軍糧按時送到,若晚一日,便責打運糧官兵一十軍棍;晚了兩日,便打二十軍棍……
可憐各地的嶺南軍,千辛萬苦征集來糧草,戰戰兢兢好似漏網之魚一般從秋儀之布下的天羅地網中鉆出來,又怎么還能準時將糧草送到?屁股沒有不遭殃的。
一時之間,輸送轉運糧草,這本來一件極為輕松的活計,竟成了駐守嶺南軍中最令人害怕的一樁差事。
而秋儀之這邊,自從將鄭諭打服之后,好像這樣劫掠糧草的營生做得越來越順手。被他襲擊的隊伍,也大多聽說過他的手段,一旦糧草被劫,便不會有半點反抗,也不敢繼續前進向鄭諭回命,而是拋下運送的貨物扭頭就往回跑。
秋儀之不想,也沒有足夠兵力去追擊。好在他現在前無堵截、后無追兵,能夠游刃有余地將劫掠來的東西處置妥當,再等候時機劫掠下一波運糧車隊。
這樣一來,嶺南軍向山陰縣運輸的糧草數量雖然加大了,可真正穿越封鎖運送過來的糧草,卻不及出發時候的五分之一,鄭諭軍中的糧草軍需供應越來越緊張。
無奈之下,鄭諭只好讓手下軍士,每日從三餐減為兩餐,又減少日常巡邏和操練的頻率,以此來降低消耗,想著就是要比山陰縣城中的守軍多支撐一日,他便能取得這場打得稀爛的消耗戰的勝利。
就這樣,兩軍又互相對峙堅持了小半個月,終于來到年關日子。
可憐城下鄭諭軍中,除夕之夜只每個軍士多發了一個雜糧窩頭,每十個人才發一瓶酒,也算是過年了……
反觀城內的山陰縣軍民,則是故意將火把燈籠全部點亮,讓火光透出城墻,又叫了城中幾個會唱戲的,就在城門內側擺下戲樓,唱了一出《失空斬》。
這《失空斬》講的就是當年諸葛武侯用人失誤,“失”守要沖重地,不得不擺下“空”城計將進犯的敵軍嚇跑,最后又“斬”殺了失敗的愛將的故事。
這出戲雖是傳世名篇,主人公又是才智超神的諸葛武侯,演的卻是地地道道一場敗仗,極少在新春佳節這樣的喜慶場合演出。今日守軍故意演這出戲,就為了惡心一下城外的守軍,叫他們有苦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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