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立又接著說道:“若是殿下不愿去見皇上,末將愿意冒死前往,只要是為老王爺好,是死是活、是成是敗,末將也都豁出去了!”說到這里,孟先立不知被自己那句話觸動心腸,話音之中竟帶了幾分哽咽。</p>
不料鄭諭卻放聲大笑道:“哈哈哈,你說得冠冕堂皇,其實不就是‘投降’兩個字么?而且還要自己去朝廷那邊,怎么?難道是想出賣我等,然后在皇帝面前先立上一功,將來也好升官發財?”</p>
孟先立滿腦子在為老王爺鄭貴考慮,卻不料鄭諭竟會這樣評價他,趕忙解釋道:“不,不,不是這樣的。末將的父親就在嶺南王府做事,末將自己自小就是王府的護衛,朝廷里的人一個都沒見過、一句話都沒說過,哪里會有什么自外于王府的想法?”</p>
“哼!照你這么說——”鄭諭道,“你要是見過朝廷的人、同他們說過只言片語,就有了背叛的念頭了?你同朝廷打了這么多仗,難道就連一個官軍俘虜都沒有捉過?捉過之后連一句話都沒問過他們?”</p>
鄭諭這話就是純熟雞蛋里頭挑骨頭了,既然話中沒有什么道理,自然也就無從反駁,急得孟先立一張臉憋得通紅。</p>
鄭諭卻還不住口:“你看,你說話前后矛盾,荒誕不經,提出的什么同朝廷談判的說法,更是不能聽信一字半句。你不過是看著我軍不得勢了,才不愿與我等共赴大難而已。也罷!既然如此,你就投靠朝廷去吧,我絕不阻攔。你,這就給我走!給我滾!”</p>
聽了這話,孟先立一個七尺男兒的激揚情緒已是再也繃不住了,哭喪著喊叫道:“殿下,你,你,你怎么能這樣說我?”</p>
“哼!我怎么就不能這樣說你?快給我滾,少在我面前礙眼、礙手、礙事!”鄭諭呵斥道。</p>
孟先立忽然止住了哭泣,眼神一閃,“猛”地抽出腰間利刃,兩只眼睛死死盯住鄭諭。</p>
鄭諭被他的眼神嚇得一愣,慌忙問道:“你……你……你想做什么?”</p>
卻不料孟先立說道:“末將從小就在嶺南王府長大,殿下趕我走,我便無處可去,在這世上再無立足之地。也罷,我干脆死了算了,也好在九泉之下繼續伺候老王爺!”</p>
說罷,孟先立平舉手中寶刀,朝自己咽喉要害就是一抹。</p>
兩側分立的諸將見他要自盡,剛忙上前要去奪他手中的兵器。然而這孟先立死意堅定,出手又狠又快,一刀就將自己的脖子砍得血肉模糊——只見他頸上動脈中流出的鮮血仿佛激流溪水一般源源不絕,四周一陣抽搐,已是死了。</p>
鄭諭被這一幕驚得愣在了原地。</p>
即便這鄭諭略愚鈍些,可從孟先立的以死相爭的表現當中,他也知道了此人絕對沒有半點叛變的意思——毫無疑問是自己錯怪了他了。</p>
然而鄭諭知道自己現在乃是嶺南軍的最高統帥,若是當眾承認自己犯了錯,那自己在軍中本就不高的威望便將一落千丈、本就不甚堅強的信用更將徹底破產,因此他只能嘴硬道:“哼,這個孟先立果然是里通朝廷的叛賊,如今被我當中揭穿,已是自盡謝罪了。好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在他也曾為嶺南王府出生入死的份上,你們就將他好好安葬吧,他的家人也不要去牽連了。”</p>
說罷,鄭諭快步從人群之中穿行而過,仿佛吃了敗仗逃跑一般,快步離了這處風雨飄搖的破廟。</p>
經過這一場風波,嶺南軍中終于再也無人敢于反對鄭諭了。</p>
于是按照鄭諭的想法和部署,分駐各處的嶺南軍全都集結起來,迅速往江南道溫州府行動,想要將此處關節打通,便能通過溫州到達嶺南道福州地界,便也算是逃出朝廷的包圍圈了。</p>
但是孟先立的死,依舊在嶺南軍中造成極大的沖擊,不少將軍已是寒透了心,帶領自己手下軍隊,有的離開大隊自尋南下的出路、有的就地解散遁入鄉野民間、有的尋一處高山大川落草為寇、有的干脆就投降了朝廷。</p>
嶺南軍這樣大規模的行動,當然逃不過朝廷的目光。</p>
戰報從四面八方傳到坐鎮在金陵城“青崖觀”的皇帝耳中,幾十年領軍作戰的經驗告訴他:嶺南軍如今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現在的行動就是孤注一擲的最后一戰。</p>
可越是這樣的敵軍,就越是不能輕敵,古往今來,多少戰爭都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之時取勝的,皇帝鄭榮自己作為一名十分杰出的將領,絕不允許這種情況的發生。</p>
于是鄭榮根據嶺南軍向南方急進的情報,指令駐守溫州的禁軍和駐守衢州的鄭鑫所部,必須加強鞏固防御,嚴禁擅自行動攻擊嶺南軍,就連一只兔子都不能放到嶺南去。</p>
他又命令機動作戰的皇次子鄭森,點起精兵強將,一路尋找和尾隨嶺南軍主力,并伺機同對手開展小規模戰斗,力圖拖住嶺南軍的腳步,為最后的決戰爭取時間。</p>
負責牽制嶺南軍的鄭森擅長騎兵作戰,仗著自己從幽燕道帶來的幾百騎兵,在江南平原上縱橫馳騁,將不斷襲擊鄭諭軍隊的左右兩翼。鄭諭為求迅速南下,來不及、也不愿意組織像樣的反擊,只能任由自己的大軍,反復受到鄭森所部的襲擾。</p>
與此同時,駐扎在金陵城中按兵不動的禁軍主力,也開始蠢蠢欲動、整裝待發,只是一時不知嶺南軍的確切運動放行,故而只是緩緩南下而并未全速推進。</p>
如此這般此消彼長,待嶺南軍抵達溫州府的時候,原本的大軍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四五萬人,士氣也落到了最低點,已是一番必敗的局面了。</p>
然而所謂“困獸猶斗”,如今在鄭諭面前,只要擊潰駐守溫州的朝廷官軍,便能進入嶺南道,也就到了自己心目當中的安全之地。于是鄭諭剛到目的地,也不顧麾下軍士疲乏不堪,立即揮軍強攻溫州城。</p>
今時不同往日,朝廷方面早就猜出鄭諭的意圖,知道他南下無非就是攻擊溫州、衢州而已。兩座城池二選一,朝廷索性同時加強這兩城的防御,鄭諭攻擊時候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座早有準備的堅固城池。</p>
而鄭諭此人軍事天賦十分平常,攻城更是不在行,別說是什么大城要害了,當初就連一座小小的山陰縣城,他憑借壓倒性的兵力都沒有能夠攻占下來。今日面對這座嚴陣以待許久的溫州城,他更是一籌莫展,一天之內接連攻打了三次,卻沒有動搖溫州城防分毫,只能依城列陣等待明日再攻。</p>
當日夜里,鄭諭又召集起所轄將軍,慷慨激昂地說了好一番話,可幾天前孟先立當場自刎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又怎能激發起他們的斗志。鄭諭獨角戲一般講了小半個時辰,就連自己也都覺得無聊,便草草結束了會議,嚴令明日必須拿下溫州城。</p>
嚴令歸嚴令、事實歸事實,嶺南軍士氣受挫,倉促南下攻城沒有預備重型器械,天尊教主溫鴻輝離開之后又少了爆破攻城之法,而外圍還有鄭森領銜的精干騎兵在不斷襲擊騷擾。</p>
這樣的軍隊,除非出現奇跡,又豈有攻城拔寨的道理。</p>
奇跡果然沒有出現。</p>
虎頭蛇尾地攻擊了一整天之后,溫州城依舊是巋然不動。</p>
鄭諭越來越明白地意識到——若是再這樣攻擊下去,就是再打上十天半月,溫州城也還是溫州城,自己可就不是自己了。</p>
于是鄭諭靈機一動——朝廷既然在溫州屯有重兵,那別處就必然空虛——想要召集起剩余軍隊,準備轉向攻擊衢州。此刻嶺南軍已是疲憊不堪,戰事又好幾天沒有半點進展,搞得上下將士天怒人怨,大多不想立即長途跋涉。</p>
鄭諭卻只說攻擊溫州城原不過是虛晃一槍,真正的攻擊目標其實是在衢州,只不過為求保密才沒有當眾公布而已。</p>
將領們對鄭諭早已是滿腹怨氣,哪里還肯聽他的胡言亂語?</p>
鄭諭沒法子,只能又一個一個的勸解,才讓眾將相信自己全都是一根繩上拴著的螞蚱,只有抱團行動,才有一線生機。眾將這才勉強答應,從溫州城下撤軍,轉而往衢州而去。</p>
這個過程當中,又耽誤了整整一天時間。</p>
然而朝廷卻不愿再拖延下去了。</p>
鄭諭想要攻打衢州,守護衢州城的鄭鑫卻自己打過來了。</p>
原來是皇帝已明確鄭諭的主攻方向在溫州之后,也不論他到底是強攻、還是佯攻,便立即命令皇長子鄭鑫率領精干人馬,從衢州出發同在溫州外圍的鄭森合兵一處,從西北方向攻擊鄭諭。</p>
鄭鑫帶來的軍隊,乃是自己在山陜道新募集的兵馬,雖因是新訓的兵士,戰斗力還不甚強勁,對江南春天潮濕多雨、寒熱不定的天氣也有些水土不服。然而西北人究竟有著忠厚老實、吃苦耐勞的可貴品質,鄭鑫得令之后,挑挑揀揀選了五千精兵,立即從衢州出發,專撿近路、小路急進,在江南南部的丘陵山地之中走了兩天,便抵達溫州城外,同二弟鄭森會和。</p>
兩人見鄭諭正打算拔營出發,陣型不穩,正是可乘之機,便互相商議了一下,立即點起三千步卒、五百騎兵的精銳力量,便朝鄭諭所部猛撲過去。</p>
鄭諭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手下四五萬人被這不到五千人的敵軍殺得大敗,只得放棄立即轉移的計劃,先固守住還未徹底拆毀的營盤再說。</p>
鄭鑫、鄭森也覺得自己手中能用的人馬不多,小勝之后便收攏軍隊,乘著現在嶺南軍也缺乏一舉突破溫州城的實力和意愿的機會,好好部署一番,再作決定。</p>
就在當夜,從金陵城中尾隨鄭諭南下的軍隊也已正好抵達溫州外圍,領軍的將軍乃是皇帝鄭榮的心腹張龍。他手下領軍五萬,乃是朝廷在江南的主力部隊,浩浩蕩蕩,有一舉蕩平嶺南軍殘部之勢。然而他手下兵力雖然強勁,卻也知道自己身份,一到溫州城下,便趕緊同鄭鑫、鄭森兩兄弟取得聯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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