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良鴻也是隔三差五要去向鐘離匡匯報差事的，聽秋儀之這樣一說，果然覺得有些奇怪，心中不由緊張起來，趕緊說道：“我們多說無益，快進去看看吧。”說罷，縱身一躍，便已躍至相府門口。</p>
秋儀之也不敢拖延，趕緊跟了上去，親手推開相府大門，剛要向門內(nèi)查看，卻見左右各有一支長矛，朝自己的兩肋刺來，眼看就要將他徹底刺穿。</p>
尉遲良鴻見機神速，一把將秋儀之向后拉了半步，立即騰出手來，將兩支長矛緊緊抓住，隨即運用內(nèi)力將長矛向外一送一拉。原本握住長矛的兩個兵士，怎能抵擋這樣高明的武功，手上吃不得勁，兩支長矛已然被尉遲良鴻奪在手里。</p>
秋儀之驚出一身冷汗，慶幸自己身邊有這樣一位武林高手護衛(wèi)，趕忙定了心神，往那兩個意圖行兇的兵士看去。只見他們身上所穿的服裝都是西北軍士的樣子，忙問道：“你們都是誰派來的？到相府來作甚？”</p>
這兩個兵士已是被嚇破了膽，嘰嘰咕咕不知回答了些什么。</p>
然而從他們的西北口音之中，秋儀之已然猜出事情大概，忙對尉遲良鴻說道：“大哥，事情不好，鄭鑫已派人過來了，怕是要對鐘離師傅不利，我們趕緊進府去吧！”</p>
尉遲良鴻趕忙點頭稱是，又指著躺在地上的兩個兵士問道：“那這兩人呢？”</p>
秋儀之一心想要見到鐘離匡，隨口答道：“這兩人礙事，殺了算了。”說罷，便向臨時相府深處快步走去。</p>
尉遲良鴻怕相府里面還有危險，隨手將兩支長矛插進那兩個兵士的胸膛里頭，便快步跟了上去。</p>
事情正向秋儀之最不愿看到的方向發(fā)展，相府闔府上下都已被西北人占領(lǐng)，原先他熟悉的那些護衛(wèi)、書辦、門童都已不見，剩下的只有不時上來盤問的西北軍士。</p>
秋儀之越來越確定鄭鑫已對師傅鐘離匡下手，心中發(fā)了狠，在相府之內(nèi)的生人，無論良善，只要操了西北口音，統(tǒng)統(tǒng)叫尉遲良鴻和尉遲霽明殺死。</p>
尉遲家的這兩父女也都殺紅了眼，不過移時，手上都各自結(jié)果了十七八條人命。</p>
宰相鐘離匡的臨時府邸，乃是借用原江南道府衙門的一處別院，秋儀之來過幾次，對其中的地形十分熟悉。他在尉遲父女的護衛(wèi)之下，從門口直趨他師傅日常辦公見人的內(nèi)堂，抬頭卻見內(nèi)堂門口站立了一隊十來個軍士，看衣著面目也都是西北軍的樣子，一臉嚴肅機警的神情，料定鐘離匡必然還在內(nèi)堂之中。</p>
秋儀之是又緊張、又欣喜——緊張的是鐘離匡已被鄭鑫派來的人控制住了，欣喜的是他畢竟沒有被押送到機密的地方看管起來，還在自己可以營救的范圍之內(nèi)。</p>
于是秋儀之再不猶豫，立即吩咐尉遲良鴻父女道：“快，快把前面這群西北來的看門狗殺了，做得安靜些，別驚動了屋子里的人。”</p>
尉遲良鴻父女得了命令，當(dāng)即揉身上前，各自向左右繞了半個圈子，移動到那隊兵士的側(cè)后方，隨即從懷中掏出不知什么樣子的暗器，一人一把便向那隊兵士要害投擲而去。</p>
尉遲父女的暗器功夫果然是又準又狠，那隊西北人毫無防備，眨眼只見便被殺死了性命。尉遲良鴻江湖經(jīng)驗豐富，還不放心，又上前確認了一下，見他們確實都已斷氣，這才目視著秋儀之沖他點了點頭。</p>
秋儀之見了，知道已無危險，立即快步上前，一腳踢開緊閉著的內(nèi)堂大門，卻見屋內(nèi)旁無一人，只有鐘離匡有氣無力地坐在堂上教義之中，四肢耷拉下來，似乎已是死了。</p>
秋儀之萬分焦急，趕緊上前將鐘離匡扶住，口中焦急喚道：“師傅！師傅！師傅！”</p>
鐘離匡被他這樣高聲呼喚，居然蘇醒過來，微微張開眼睛，嘴唇翕動道：“儀之啊，你來了。鄭鑫反了……”</p>
秋儀之見師傅還有口氣在，幾乎要墜落下來的眼淚又縮了回去，含笑道：“師傅，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現(xiàn)在如何平叛，還要全靠師傅主持。”</p>
鐘離匡肩膀一聳，似乎是想要抬起自己的手臂，然而他渾身乏力，嘗試了兩次還是沒有成功終于放棄了努力，說道：“師傅不中用了。鄭鑫方才來過，給了我兩樣?xùn)|西，一樣是讓我寫皇上退位詔書用的筆墨紙硯，另一樣則是鴆酒……”</p>
說著，鐘離匡極痛苦地打了個嗝，從他的腸道里頭反芻出來的，乃是一股惡臭無比的味道。</p>
秋儀之聽了這話、聞了這味，已是心亂如麻，渾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慌忙安慰鐘離匡道：“師傅你不要說話，穩(wěn)住元氣才是最緊要的。世上既有毒藥，便有解藥，你服毒時間不長，一定能夠化險為夷的，將來……”</p>
秋儀之話未說盡，鐘離匡的身體忽然被從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充滿，猛地從座椅上彈了起來，伸出一只干癟消瘦的手，死死抓住秋儀之的衣襟，怒吼道：“儀之，現(xiàn)在只有你能對付鄭鑫！你手下的林叔寒、趙成孝、尉遲良鴻、尉遲霽明、李勝捷等人都是能重用的人；河洛王爺或許一時不愿說話，心底卻是向著你的；戴鸞翔也馬上就要趕到江南，你同他有過命的交情，也是可以倚靠的。什么禮儀、大統(tǒng)、名號都是虛的，掌握住金陵、江南、乃至天下的兵權(quán)才是最緊要的，只有這樣才能捏死鄭鑫。你懂了嗎？”</p>
秋儀之將鐘離匡口中的一字一句都聽得一清二楚，口中忙不迭地回答道：“學(xué)生懂了，學(xué)生懂了，學(xué)生懂了……”說道最后，已是嗚咽起來。</p>
鐘離匡聽了這話，不勝欣慰，含笑道：“這就好，這就好。不用管我，你快去辦事吧。”</p>
說完這最后的遺言，這位操勞半生的鐘離宰相終于長舒一口氣，無力地癱軟下來，雙目微閉，臉上卻帶著一絲笑容——終于離開了人世。</p>
秋儀之忽然感到懷中鐘離匡這副瘦骨嶙峋的軀體是那么輕飄、又是那么沉重，一想到他對自己從小到大的諄諄教誨，終于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緒，“哇”地一聲痛哭出來，口中重復(fù)著“師傅！師傅！師傅！”的呼喚。</p>
眾人都知道秋儀之與鐘離匡之間的感情，沒有一個敢上前打斷的。</p>
然而秋儀之這樣只知失聲痛哭，既容易傷到身體、又耽誤事情，還是溫靈嬌上前走到秋儀之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公子，人死不能復(fù)生，你還請節(jié)哀吧！”</p>
秋儀之猛地一轉(zhuǎn)頭，惡狠狠瞪著溫靈嬌，怒吼道：“這都怪你那個哥哥。若沒有他，鄭鑫怎么會造反？鐘離師傅又怎么會死？”</p>
溫靈嬌從沒見過秋儀之這樣兇狠的表情、聽過秋儀之這樣不留情面的話，一時啞然。</p>
秋儀之經(jīng)過這樣兩句狠話的發(fā)泄，終于恢復(fù)常態(tài)，向溫靈嬌道歉道：“我方才說話沒過腦子，你不要放在心上。”</p>
溫靈嬌抿嘴一笑：“我知道。可現(xiàn)在鐘離宰相都死了，我們只有你這一根主心骨，什么都要聽你的話，你可不能有什么意外啊。”</p>
這話提醒了秋儀之——眼下還不是悼念鐘離匡的時候，皇長子鄭鑫連師父都敢殺害，可見已是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必須立即實施雷霆手段，將他拿獲，才是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p>
想到這里，秋儀之頓時從悲痛之中振作起來，將師傅鐘離匡的遺體小心平放在地上，“倏”地站起身來，說道：“方才鐘離宰相的遺言，大家也都聽見了。鄭鑫犯上作亂、弒殺師長、天理不容，于公于私我都已決心平定叛亂！”</p>
尉遲良鴻、尉遲霽明父女雖是江湖人物，然而前途命運都已同朝廷緊密聯(lián)系在了一起，聽了秋儀之這話，立即拱手道：“愿聽大人吩咐！”</p>
一旁的溫靈嬌卻是別有想法：她聽到溫鴻輝想要攛掇鄭鑫謀反的消息之后，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尉遲霽明，同她一道闖入牢中報信——她這么做，是想先救出心上人的性命，再同他趁此機會一起歸隱山林，可不是為了幫秋儀之平定鄭鑫的叛亂。</p>
因此秋儀之話音落定，溫靈嬌卻沒有立即表態(tài)，臉上卻浮現(xiàn)出一陣陰晴不定的神情。</p>
秋儀之是極靈透之人，溫靈嬌的心愿想法他又是再熟悉不過了，便又補充了一句：“鄭鑫所求的，乃是篡位奪權(quán)。他本是無德無才之人，現(xiàn)在又自決于鄭氏祖宗、自決于江山社稷、自決于黎民百姓。這樣的人當(dāng)了皇帝，何等樣倒行逆施的事情做不出來？現(xiàn)在只有除惡務(wù)盡，否則世間便永無寧日，我等便也無立錐之地！”</p>
溫靈嬌當(dāng)然聽出了這話意思——說的乃是鄭鑫不除，秋儀之想當(dāng)個平頭老百姓都未必能夠如愿——也確實極有道理，便咬牙頷了頷首。</p>
秋儀之見狀，略覺放心，當(dāng)即說道：“鄭鑫讓師傅寫退位詔書不成，下一步必定是要去找皇上，逼迫他老人家親自下旨退位。他老人家的安危，乃是大漢的根本大事，然而其他小事也不能等閑視之。”</p>
秋儀之一邊說，一邊整理思緒：“這樣，尉遲霽明和溫小姐，這就隨我先去‘青崖觀’中護駕。尉遲大哥輕功蓋世，勞煩你在金陵城中多走幾步，一是要去見一見林叔寒，把這邊的事情告訴他，叫他萬事小心，做好一切應(yīng)對準備；二是去找李勝捷，叫他這就命令船隊起錨離開燕子磯碼頭，并立即封鎖江面，嚴禁一切船只南下北上；三是你要找到劉慶，看看能不能用他江南道節(jié)度使的名義，節(jié)制住金陵城守軍。這些事情，辦妥之后，兄長要立即到‘青崖觀’中同我會和，不得有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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